梅花冰

　　他没听错吧？现在的真心话大冒险玩得这么野的吗？
　　是他老了，跟不上小年轻的步伐了。
　　程意只好推脱道：“我的微信加了不少领导和上司，这好像不太好吧。”
　　小张想了想说：“那就半小时吧！过了半小时就删。”
　　小李也在一旁说：“只是张自拍嘛，没关系的。”
　　程意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在朋友圈发自拍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外貌比小李对唱歌的自信还要多，但或许是年龄限制，又或是阅历使然，更多是囿于客观条件，他逐渐失去分享自拍的兴趣。
　　但重点不是自拍，而是那个条件——“人类高质量男性的姿势”。
　　程意平时爱刷抖音，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怎样的动作。
　　“整蛊也要有个下限啊。”程意心塞了，他还是低估了这群人的整蛊手段。
　　他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居心叵测”的同事们的套路。
　　虽然包厢里人不多，但现场的气氛可以说是热火朝天。
　　“程老师，以你的形象，发了自拍以后，朋友圈的赞只多不少，没什么好担心的。”高医生没有一点想要帮忙说话的意思，反而在一旁煽风点火。
　　没想到她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话温温柔柔的，也加入了“迫害人类高质量男性小组”。
　　小李切了歌，是抖音上配合“人类高质量男性”那个魔性的舞步的《给我一首歌的时间》，试图营造现场感，让程意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了一句：你这逆子。
　　“程老师，包厢里没镜子，但是走廊尽头有面大镜子，我陪你去那儿拍。”小张拍了拍程意的肩膀，见程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嘻嘻笑道：“程老师，只是拍张照，又不会少块肉。”
　　小张的面上浮着明显的红晕，眼神也有些涣散，看起来是刚刚啤酒喝多了。
　　程意拗不过他们，于是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拿起手机，推开包厢门，和小张一起朝走廊尽头走去。
　　“是这样吗？”程意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镜中的人像。
　　画面中的他屈膝半蹲，微微向□□斜，一手握住手机，另一只手插进了黑色外套的口袋里。
　　“人类高质量男性”的姿势实在太羞耻，还好这个位置比较隐秘而空旷，附近没有顾客或是服务员经过，这让程意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小张不买账，嘟嘟囔囔地说：“没道理啊，怎么摆出这个姿势，看起来一点都不油？”
　　程意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地说：“承认吧，你就是在嫉妒我的帅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帅是一种错，我早就一错再错。
　　虽然程意平日里不爱拍照，但他还是能有效地进行表情管理的，总不能白瞎了这一张脸。
　　于是镜头下的程意，橘黄色的灯光模糊了他的轮廓，也使他本身俊秀的眉眼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虽然有些晦暗难辨，还是能看出他大致的模样，而手机也能及时捕捉到这种独特的氛围。
　　调整好角度后，程意按了几下拍照键。
　　“这样行了吧？”程意将手机递给小张看。
　　小张扯了扯嘴角，总觉得这和想象中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便说：“程老师，这好像没那味儿啊。您真是天生丽质，清爽不油腻。”
　　果然，不管摆出什么姿势拍照，起决定性作用的都是颜值。
　　见拐弯处来人了，程意有点尴尬，没再说些什么，拽住小张就往回走。
　　小李就坐在门边，看见程意和小张回来了，好奇地问：“怎么样？拍了吗？”
　　小张道：“拍了拍了，程老师，接下来就是发朋友圈环节了。”
　　程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他触摸屏幕的手犹豫了片刻，他本来想要不要加个滤镜之类的，但拍出来的效果不错，连光线也恰到好处，程意就直接将原图发上朋友圈了。然后，他将朋友圈界面展示给小张看。小张确认程意没有分组后，说：“好了！程老师已经□□圈啦！”
　　程意一屁股靠坐在沙发椅上，和小李挨着，然后伸手按了按眉心。
　　真闹挺。
　　早知道在高医生提议团建的时候，他就投剧本杀或者密室一票了，怎么也比这个没有下限的真心话大冒险要强。程意喝了一口加了一大堆冰块的果汁——没人接他，而程意也不想叫代驾，便准备开车回去，酸甜的菠萝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清凉的气息在舌尖跳跃，这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程意有些焦灼不安地握着手机，盯着朋友圈界面，心里祈祷不要让朋友看到这张照片。
　　然而，下一秒，他就收获了一个赞。
　　它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程意的照片刚上传成功就出现了。
　　程意刷新了一下，看到自己那张自拍下面出现了一个小红心，旁边的备注是“沈西朗”。
　　程意眨了眨眼睛，又刷新了一下，一下子多出来十多个赞，还有一些调侃他的评论，都是来自他的同学和朋友。
　　因为发照片的时候太急，他没来得及写文案，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张姿势有些奇怪的普通自拍。而程意平时也很少发有人物的照片，所以他的这条朋友圈一石激起千层浪，评论都炸开了锅，有夸他帅的，有问他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的，还有说他是不是想求偶的。
　　但无论持续增长的赞和评论有多少，沈西朗的名字都赫然排在最前面。
　　程意的心沉了沉，他根本不想让沈西朗看到自己摆出那样的姿势。同时，他也有点纳闷，他记得沈西朗平日里不怎么看朋友圈，更别说点赞了——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给自己的图片点赞？
　　程意深吸了一口气，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杯果汁，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让前男友看到自己这种迷之自拍，都很让人抓狂。
　　大概是察觉到程意的郁闷，高医生笑意盈盈地走来，坐在程意身旁的空位，说道：“程老师，我好像还没有加你的微信——我也想看看刚才的自拍，你不介意吧？”
　　程意道：“工作群里有我的微信，你直接加就行。”
　　其实，他们平日里都通过电话或是邮件进行工作上的联系，还有企业微信。只有关系比较好的，才会加上个人微信。而程意并不介意多交一个朋友，所以觉得无所谓。
　　“加了。程老师，麻烦你通过一下喔。”
　　“好。”程意掏出手机，通过了好友验证。
　　与此同时，新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是沈西朗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沈西朗发的消息很短，只有两个字：“在哪？”
　　而这之前的消息记录，是那天沈西朗从他家离开后，程意给他发了一句：“谢谢你送我回家。”而后沈西朗回了一句：“不客气”。
　　程意想了想，回复道：“在KTV。”
　　接下来的时间，程意频频看向手表和手机上的时间，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三十分钟。
　　所幸他的领导和老师似乎都睡了，或者在忙，没有看到他的照片。
　　三十分钟一到，程意就将照片设置成仅自己可见。
　　见沈西朗没有回复，程意又发了一条：“高医生也在。”
　　而沈西朗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程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按他们的交情和彼此熟悉的程度来看，高医生肯定和沈西朗提到过团建的事，说不定等会儿沈西朗还要开车来载高医生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多有点闷热，程意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和高医生打了声招呼，就离开包厢，去自助区倒了一杯柠檬水。
　　或许是柠檬片泡久了，味道发涩发苦，就像程意现在的心情。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沈西朗好像在忙，也可能是纯粹觉得和程意无话可说，除了那个“嗯”，没有再说些什么。
　　程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对话框，心里有些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下一刻，沈西朗的消息就来了：“有喝酒吗？”
　　程意以为沈西朗问的是高医生，便说：“她有喝，但不多，你最好早点过来接她。”
　　自助区人少，而且冷气开得很足，让程意清醒了不少，理性也慢慢复位。程意默默地自我反思，他的情绪还是太容易被别人左右了，无论是朋友、同事，还是沈西朗。
　　沈西朗回了他一个“？”
　　程意也想发问号，然而沈西朗紧接着沈西朗又补充道：“我问的是你。”
　　程意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些。他握着电话，手心都是汗，差点让手机滑落。
　　然后程意言简意赅地回复道：“没喝。我开车回家。”
　　沈西朗回了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程意：“知道了。”
　　在这之后，程意又站在自助区等了一会，大概四、五分钟过去了，沈西朗没有再发新的信息过来，也许是真的去忙了。
　　直到走回包厢，程意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沈西朗为什么突然问他在哪？而且，明明给自己那张奇奇怪怪的照片点了赞，也没有问程意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以为自己现在的品味就是那个水平吧？
　　程意记得，沈西朗读的好像是设计类专业，那对美感的要求肯定很严苛。
　　这下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心话大冒险，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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