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杂事

　　王志友接过饮料，乐呵呵地往车上走去。许雨庭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我睡觉去了，有事别叫我。”
　　刘志看着王志友开车走远，皱了皱眉对着许雨庭说“衣服穿好，你要是感冒了可没人管你，我不是你家的佣人。”
　　许雨庭嗤笑了一声“你这个能力，可去不了我家上班。”
　　刘志翻了个白眼，没有几个打工人的工资能比得上他家打扫卫生的阿姨。
　　刘志给张有树打了个电话，约好明天上山的时间，以及要准备的东西，临了说自己可能要带个人一起去，可不可以？张有树之前听刘志说过，家里这两天要来个朋友，反正是干活去的，人越多越好，说没问题。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志问许雨庭要不要上山去看看，许雨庭没事的时候经常去山上露营，对这个地方的山还挺感兴趣的，想去看看适不适合后面到山上露营，找找灵感。
　　第二天刘志带着许雨庭到猪场的时候，张有树已经全副武装等着了，身上穿着厚实深蓝色的工装，头上带着宽沿帽子，手上戴着皮质的厚手套。
　　站在张有树身边的吴叔看见刘志他们来了，“来了啊，小刘，这是……你朋友？”吴叔语言中有些犹疑。许雨庭戴着遮掉半张脸的墨镜，宽大的牛仔裤上挂着几条银链子，身上还穿着花花绿绿套头卫衣，这些装扮对于他老人家来说还是超前了些。
　　刘志先是对着张有树和吴叔打了声招呼，然后停下自己的小电车，把缩在后面车座上的许雨庭赶下去。对着吴叔说：“来啦，吴叔，早上吃了吗？这是我的朋友许雨庭，不用管他。”
　　许雨庭踉踉跄跄的从狭窄的车座上下来，刘志的小电车是个像自行车一样的小电驴，后面塞个快一米八的成年男性，也是怪不容易的。
　　许雨庭甩甩胳膊，踢踢腿，养猪场建在半山坡上，上来的路并不是很平坦，这一路短短十多分钟，他感觉快把浑身的骨头都颠散了，摘下墨镜，挂在领口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对着吴叔和张有树说“吴叔好！这位小帅哥你好你好。”说着还伸着手上前要和人握手。
　　吴叔哪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伸手，还是先在身上擦擦手。许雨庭也不管人家想什么，上前就抓住人家的手上下摇了摇，放下吴叔的手，立刻转向张有树，拽着张有树的手也晃了晃“大家不要客气，叫我许雨庭、小许、小雨、小庭都可以，你们随意！”
　　刘志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许雨庭，人和人的相处好像在他这儿没有屏障，不管是谁下一秒都能称兄道弟喝上一杯。
　　张有树对着许雨庭笑了笑，眉眼弯弯，“你好，许哥。”
　　刘志走上前拽开许雨庭，“吴叔，不好意思，他平时就这样，不用管他。我们什么时候上山？”
　　许雨庭把手插在卫衣兜里，站在一边哼哼唧唧“我怎么了？我这叫热情如火。”
　　张有树指了指放在旁边的背篓，对着刘志说“昨天还叫了肖鸿鹄还有温晴，不过早上他们临时接到通知，要去镇上学习，所以今天就我们三个，吴叔他们今天要去李奶奶家拉猪草。”李奶奶家种了半亩玉米，前段时间已经收完了，地里面还剩着玉米杆叫张有树去收呢，这都是上好的猪草，打碎了混在饲料里猪吃的可香了。
　　吴叔从握完手后，就一头钻到了身后的小屋里，这会儿出来了，黝黑粗糙的手里拿着两个红的发亮的苹果，递给许雨庭“小伙子来，吃苹果！”
　　许雨庭笑嘻嘻的接过吴叔手里的苹果，苹果上还有几颗细小的水珠，能看出来是洗过擦干拿过来的，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然后扬起笑脸“谢谢吴叔！这苹果怎么这么甜！”
　　吴叔一脸慈祥的看着许雨庭，脸上的褶子都透漏着高兴。其实是因为刚开始看许雨庭穿的花里花哨的，站在板板正正的刘志旁边，看着就不像个好孩子，本来有点看不惯，结果小孩儿上来就热情的打招呼，一点也不介意他刚干完活的脏手，上来就握住了他的手，出于愧疚这才赶紧洗了苹果弥补一下。
　　刘志拍了拍许雨庭的狗头，“你可真有本事，我在这儿快五个月了，可没吃过吴叔洗的水果。”
　　吴叔嘿嘿一笑，手一拍，转身干活去了，边走边说“厨房多着呢，你自己拿着吃，甭客气，我要去拉猪草了，再晚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
　　许雨庭啃着手里的苹果，拿着另一个苹果在刘志面前晃了晃，“不给！”然后和突发恶疾一样往旁边蹦出去。
　　刘志懒得理蹬鼻子上脸的许雨庭，和吴叔说的一样，再不出发，就要吃中午饭了，示意张有树他们也出发上山吧。
　　张有树准备了三个背篓，背篓里放着袋子，钳子，手套之类的。
　　刘志率先背起一个背篓，为了上山，刘志穿了一套较厚的运动服，方便行动，许雨庭也学着刘志背起了一个背篓，张有树拿起放在墙边的钩耙，背起背篓，对着吴叔那边喊，“吴叔，冯哥我走啦，待会儿我回来去找你们。”
　　正在往三轮上放砍刀的吴叔和冯哥回过头“嗯嗯，你们去吧！”
　　张有树带着两个人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这个时节山上的树基本都变色了，红的黄的绿的，层层叠叠像调好色的画板，五彩斑斓的画卷，不同颜色间过度自然，整个画面异常和谐，没有突兀的地方，脚下踩着红黄两色的落叶，比起上次，这次的大山格外的热烈，火红的树叶像情人的裙角，让人心情澎湃。
　　张有树捡了两个棍儿，递给刘志他们，让他们用来拄着走路，这个时候的山路不好走，叶片堆积，最下面的已经有些腐烂，上面则是新落的树叶。早晨山间的露水凝结成霜，这时候旭日高照，霜变成了水珠，一脚踩下去，湿漉漉的叶片染脏了鞋面，脚陷进落叶中，瞬间的失衡也让人心里微颤。
　　这和许雨庭露营的山不太一样，那些山都是规划修整过的，没有这厚的没过脚腕的落叶，也没有崎岖不平的路面，山顶甚至有修建好的帐篷，有电有网，夜晚也是一片光明。在这种深山老林的地方露营，估计也就只有老猎人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许雨庭好歹是每天在健身房呆两个小时的人，偶尔还和人一起去爬爬山徒徒步，反倒是看着刘志如履平地的架势，倒是让人惊奇，要知道刘志作为技术人员，全天候的窝在办公室，根本没有健身这项活动，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感觉好像变了一个人。
　　张有树走在前面，时不时的扭头看看后面，主要是比较担心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许雨庭，看见许雨庭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感觉这个人很像汤贺，都是那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没想到居然走的也挺稳当。
　　刘志东瞅西瞅终于让他发现一从覆盆子，上次就是张有树给他摘过，刘志摘了枝头几个红彤彤的果子，伸手给许雨庭看“看到没？野生的，上次有树给我摘过，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许雨庭正在看旁边的树，这颗树上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几乎把树分成了两半，树干上还缠绕着藤蔓，供给着攀附着自己的藤蔓蓬勃的生长，就这样这棵树居然还活着，听到刘志的声音抬头看去。
　　看着刘志得意洋洋地举着几颗红彤彤的树莓，这东西不是以前给他吃，他都不吃吗？嫌麻烦，怎么现在看着和多稀罕一样。以为是要给自己的，许雨庭伸出手准备拿过来，却见刘志手一转，伸到了张有树面前。对张有树说“有树快尝尝。”许雨庭满脑子疑问，没事吧，这个人？
　　张有树不知道后面两个人间的事儿，接过刘志手心的几颗覆盆子，随便擦了擦，利索地塞到嘴里。刘志也没忘了许雨庭，下巴往那从覆盆子抬了抬，“呐，那边还有你自己摘吧。”
　　张有树听刘志这样说，对着许雨庭说“许哥，你喜欢吃这个？”
　　许雨庭手里的棍子蠢蠢欲动，盯着刘志的背，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可不是咋的，我可爱吃了。”最后几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张有树惊诧的看着许雨庭，不知道为什么，怎么看起来挺生气的样子，想着不是因为自己吃了几颗就生气了吧？然后立刻走过去，三两下摘了一捧，举到许雨庭面前“许哥，你吃吧，不过这些不好放，要是不想吃，就给我，我包起来放着。”
　　许雨庭看着面前一捧树莓，对着张有树背后的刘志挑了挑眉，接过张有树手里的树莓，塞到自己的卫衣兜里，顺手往嘴里扔了一个，牙齿咬破表皮，酸酸甜甜的汁水在齿间迸射，“谢谢啦，有树，好吃！”说着还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刘志站在前面，皱着眉“咱们快点走吧，上次看见有好几颗树，不知道搞多久呢。”
　　张有树明显感到刘志心情不太美丽，但是不明白刘志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太高兴，只能对着刘志笑了笑，然后转身率先走在前面。
　　许雨庭走到刘志身边，撞了撞刘志，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刘志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莫名的有点烦躁，对着许雨庭摇摇头“没事。”
　　张有树听着脚步下的沙沙声，以及后面细小的说话声，看看前面深浅不一的黄色落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刘志平时对谁都是乐呵呵的老好人模样，今天头一次发脾气好像还是因为自己，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刘志了，莫名其妙，不知觉肚子里也憋了气。
　　张有树闷头往栗子树那边走去，虽然那几颗栗子树靠近深山的位置，但是张有树的猪场本身就在山腰上，从山腰到栗子树脚程快点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久一点也就不到四十分钟。
　　张有树不在照顾刘志他们的速度后，按自己平时的脚程往前走，不出半小时就到了树下，这才过了十几天，落下的毛栗子比上次更多了，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转头看后面，刘志和许雨庭遥遥的跟在后面，一瞬间有些后悔，把两个不熟悉山里情况的人丢下，实在不应该，万一出了什么事，想到这儿立刻放下背篓，往回走去，接应刘志他们一下。
　　许雨庭喘着气跟着刘志后面，“刘志，你怎么找了一个这么偏的地方，可是折腾死我了。”
　　刘志沿着张有树刚刚走过的路往上走，对于许雨庭的话不太想回答，说起来能回到这里，也不是完全和许雨庭没有关系，“干嘛？”
　　许雨庭一听刘志那和播音主持声线一样的问话，就知道刘志可能误会什么了，不过对于造成目前的这个局面，他也不能说完全无辜，只能举起双手“嗨嗨，哥，我的哥，我不问了！好吧，你当我刚刚放屁。”
　　刘志拿着手里的棍敲敲打打，“这是我老家，虽然一次没回来过，不过这段时间很不错，很安宁，村里的人也很好。”
　　许雨庭从没听刘志说过自己是北方人，怪不得比他高“从没听你说过，我还以为你是广东人呢。后面呢？一直待在这儿，一直逃避？”
　　许雨庭说到这的时候，没看见张有树已经走过来了，还在说“这儿啥都没有，买东西也不方便，你忘了B市你还有栋房子？”
　　刘志没和许雨庭说过自己为了偿还债务，B市的房子，连带奶奶、父母打拼几十年的房子都卖了，这些事儿犯不着和他说，和他也没什么关系，“我觉得挺好的，吃喝不愁，也不用早起打卡上班。”
　　张有树对着在聊天的两个人，“刘哥、许哥，不好意思刚刚走的有点急。”
　　刘志停下脚步看着张有树，青年站在深秋的树林里，额头上带着细碎的汗珠，把挂在脖子上的水瓶取下递给青年“累了吧，喝口水。”
　　张有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不渴。”转身往树下走，心里却想着刘志果然和他们不一样，尽管在村里表现的很和善，但是很多生活细节上也和村子里的人不一样，就像刘志的奶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村里一直有着老人的传说。村里都说张桂芝奶奶是落在鸡窝里的凤凰，最终都是要飞出去的，也确实如此，他们后面去了大城市发展。这个地方注定是太小了，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终有一天会抛弃这里的一切，去到繁华的外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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