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刀锋

　　入夜前下了雪，街道上阒然无声。三人拐了好几个弯才甩掉隐月宫的人，此刻正站在巷后休息。

　　“不是说隐月宫在找我们，”小朝扯松风领，小声道，“阿雪姐姐，你怎么也跟来了？”

　　阿雪系紧袖子，闻言头也没抬：“我乐意。”她翻身跃上屋顶，将伸缩千里镜拉长，“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走远了。走吧，回客栈。”

　　“现在恐怕还不行。”梅念真蹲在阿雪身侧，看着客栈的方向，“若他们多留个心眼，必定会去而复返，我们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整座城被浓黑的夜色覆盖，像是随时会跳出一头吃人的猛兽。阿雪凝神看了会儿，果然不出梅念真所料，那群人又回到客栈。

　　“他们留了人在客栈附近巡逻。”阿雪收起千里镜，“今夜我们回不了客栈，只能另寻它处落脚。”

　　“不是吧，难道隐月宫都是些斗筲之徒？”小朝掰着手指苦恼地说，“我们一没拿他们东西，二没打伤他们。深更半夜的，为何不肯放过我们？”

　　这话点醒了梅念真。隐月宫好歹是个大派，怎么会为白天这点小事斤斤计较？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她梅念真就是这个“沛公”。

　　梅念真心虚地移开视线，道：“大路不安全，我们走城西那条小路出城吧。”

　　三人想法达成一致，二话不说往西面走去。

　　小路上没有灯，他们借着月光才能勉强看清路。梅念真本以为会有人埋伏在此，可是直到到了城门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张崇阳不是一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等等。”她拉住打头阵的阿雪，“我们能想到走小路出城，他们肯定也能想到在城门口埋伏。”

　　阿雪当即停下脚步梅念真言之有理，小路两侧杂草丛生，城门下一片漆黑，这两处都极其适合藏人。

　　“梅姑娘当真冰雪聪明。”洪钟般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李和光负手立在城门前，“是我李和光小看你了。”

　　跟着他一同出来的，还有青琐和落珮堂弟子。

　　梅念真问：“李左使，你为何会在此处？”

　　“明知故问。”青琐仍旧带着斗笠，她用剑指着梅念真，“你默出假的《医毒方》，差点让圣女走火入魔。你还有脸问我们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你不心虚吗？”

　　一来二去的，小朝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小声说：“梅姐姐，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吧。”他转动眼珠，恍然大悟，“隐月宫对我们穷追不舍，莫非也是来找你的？”

　　梅念真从他的语气中咂巴出“原来你仇家这么多”的味儿来，她轻咳一声，说：“也许吧。”

　　“圣女与你师父是亲生姊妹，你岂能如此狠心！”青琐情绪逐渐失控，“……丧心病狂，你真是丧心病狂！”

　　“若非陈宝慧步步紧逼，”梅念真道，“我们与她又何至于此？”

　　青琐跺了脚地面，拔剑便刺：“圣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你们这些人害的！”梅念真握刀格挡，她没多作停留，转身侧踢，青琐腰间一麻，跌在雪里。

　　“没有双生剑、没有红扇，你就任凭自己堕落下去么？”梅念真双眸沉静，“你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想要为你姐姐报仇，就必须振作起来。”

　　心思被她一语道破，青琐不禁怒从中来：“你也配提双生剑！你也配提我姐姐！”她柱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欲再战。

　　李和光拦住她，说：“你退下。”青琐愤愤地瞪了眼梅念真，咬牙后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李和光垂眼看梅念真，“想不到几月不见，你的武功进步竟如此神速。”

　　梅念真对上他的目光：“左使谬赞。”

　　李和光伸出手，屈指成爪：“那就让我来向你讨教讨教！”

　　这时，几人才看到他手上漆黑的甲套，方才李和光一直背着手，以至于三人没能发现。

　　他的钢爪与叶昭辉的有所不同，李和光的钢爪末端不是锋利的尖刃，而是与手指形状贴合的钝状尾部。这种指尖呈弧形的钢爪与大力无极手更加适配，梅念真有预感，若是被他碰到，搞不好会立刻化为齑粉。

　　面对与自己实力悬殊的李和光，梅念真除了躲闪别无他法。好在小朝和阿雪知道李和光是个难缠的主儿，默契地选择帮助梅念真。

　　阿雪善远攻，她跳上枝头，拈弓搭箭，分散李和光等人的注意。小朝武功平平，只能帮着解决武功同样平平的青琐。

　　“梅姑娘若是再躲下去，恐怕就有人说我欺负晚辈。不过你们以多欺少，也算公平了。”李和光截住一支红尾箭，意味深长地看着阿雪，“是吧，红箭万里愁？”

　　什么以多欺少，不过是他胡说八道。

　　他把内力凝聚在这支箭上，掷向阿雪，阿雪闪身，跳到另一根树杈上，还未站稳，便感到热风袭来。她匆忙抬头，一团烈火裹挟着细雪迎面而来。情形容不得过多思考，她搭上一把红尾箭，将长弓拉成满月状。

　　“轰！”

　　红尾箭撞上火球，高温使得箭头融化，炸开无数朵绚丽的火花。火花落在树间，干燥的树枝即刻燃烧起来。在熊熊大火中，阿雪跳下枝头，她垂下颤抖的右手，丢掉背上空荡荡的箭筒，双手紧握成拳。

　　“阿雪，你受伤了。”梅念真握住她的手，看见她指间的利刃，“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李和光吹熄指尖的白烟，“把《医毒方》交出来，兴许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刚刚的火球是从他的钢爪里射出来的，梅念真低估了这副钢爪的威力。

　　在梅念真沉默的这一瞬，李和光已经抓住小朝。他说：“若你的朋友因你丧命，你应该会很自责吧。”

　　他指尖用力，小朝立马痛到痉挛，他喉中腥甜，唇角不可控地溢出鲜血。

　　“你放开他！”梅念真把判殊丢在地上，“……你放人，我把《医毒方》给你。”说罢，她伸手探向白布囊。

　　“若再给我耍花招，”李和光推着小朝前行，“休怪我不客气。”

　　梅念真展开《医毒方》，表示自己并没有用假的糊弄他。

　　两人都不完全信任对方，一边向前走一边用余光观察四周。就在二人只差一步之遥时，李和光突然把小朝往前推，小朝没站稳，撞在梅念真身上，而李和光趁乱夺走《医毒方》。正当他转身要走时，一道寒光掠过，让他短暂失明。

　　“左使小心！”青琐横剑来挡，却被刀柄击倒，她的斗笠跌落，露出张苍白削瘦的脸。青琐这剑看似无用，却给了李和光足够的反应时间。

　　“是你？”李和光把《医毒方》塞进怀里，“徐清。”

　　梅念真扶稳小朝，喜不自胜：“徐大哥！”

　　徐清横刀站定，看了眼李和光身后的梅念真，说：“把东西还给她。”

　　“来拿便是。”李和光左腿后撤，张开双臂。徐清会意，提刀来迎，一刀劈空，断山嵌入雪中，他抬脚踢在刀身，断山顺势而起，斜劈向李和光。李和光踏石腾空跃起，在这一瞬间内力聚集指尖，猛扑向徐清。此刻，他像头真正的虎。

　　“徐大哥，小心他的手。”梅念真道。

　　钢爪迎面而至，触在徐清臂侧。徐清甚至没有闪躲，他正等着李和光的大力无极手。他闭上眼运转内息，睁眼时使出“虚实相生”，李和光被一股神力震开，撞在石头上。

　　不说李和光，就连徐清自己都没料到空相神功如此厉害。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臂，里面穿行着无数道暖流。

　　“你竟然打败大力无极手了。”梅念真小跑过来，向他宣告这一喜讯。

　　大力无极手李和光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其实力可以媲美陈瑞云。如今的落珮堂之所以在江湖上能有一席之地，李和光功不可没。

　　李和光捂着胸口站起来，他的一只钢爪已不知去向。见他起身，徐清迅速挡在梅念真身前，用刀指着李和光。

　　“空相神功？”李和光咳出口血，低低笑了几声，“原来他收你为徒了。”他掏出被血染红的《医毒方》，丢在梅念真脚边，对青琐道，“走吧。”

　　等他们走远后，绝念和徐琼才现身。

　　…

　　李和光原是妙光寺弟子，法号绝贪，与绝念以师兄弟相称。二人早年一同练武，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另两人决裂的真正原因是师父的衣钵传承之事。李和光天生神力，一直以为师父会将空相神功传给他，可最后却传给了天赋平平的师兄绝念。因此，他一气之下下了山，再也没有回到妙光寺。

　　“师父来到中原，就是为了他吧？”徐清用铁钳挑开木炭，让炉子燃得更旺。

　　“是啊。”绝念不畏寒，他将坐凳拉开些，让晚辈们更能烤到火，“绝贪师弟天赋异禀，可他自恃才高，常常不肯踏实练功。空相神功最忌心浮气躁，因此师父说什么也不肯传给他。”

　　窗外又开始下雪，徐琼均匀的鼾声响起。梅念真搓着手取暖：“落珮堂远在交趾，难怪李和光会不远万里亲自跑到中原。”

　　“或许他不单单是为了这个。”阿雪看了眼坐在梅念真身侧的徐清，“我听说隐月宫在本月十五将会举行讨贼大会。讨贼帖子已经递出去了，过不了多久，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都会应邀而至。”
　　，
　　小朝问：“讨什么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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