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的人

　　施愿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正在施望的车上闭眼假寐。

　　施望想让她睡一会儿，可施愿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乐乐拿铅笔捅自己的画面，根本睡不着，又不想施望看出端倪，只能闭眼假寐。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施愿能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与不安包裹着她。

　　直到听到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施愿睁开眼睛，心脏猛地顿了一下。
　　一切心慌和不安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施愿接通电话，听到了护士的声音。

　　护士说了什么她压根就没仔细听，只是着急忙慌的推开车门往医院门口跑。

　　施望在施愿下车后也紧跟着下车，追上施愿一同进了医院。

　　今天晚上值班的是赵泽瑞，施愿赶到时赵泽瑞还在里面，门口是刚刚打电话的那个护士。

　　“家属在外面等一下吧，赵医生还在里面。”

　　施愿现在嗓子发涩，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对护士表示知道。

　　赵泽瑞没一会儿就开门出来了，看见在门外等着的施愿，愣了一下。

　　“来的这么快？”

　　“我一直在医院没走。”施愿答。

　　赵泽瑞看见施愿后面的施望，脸上表情过于丰富。

　　施愿本来想无视赵泽瑞来回在她和施望身上转动的眼神，可又觉得如果不说清楚赵泽瑞会脑补出太多东西。

　　“我弟弟。”施愿用三个字解释清她和施望是姐弟关系。

　　赵泽瑞脸上丰富的表情终于变得正常了起来。

　　“赵医生，程错他怎么样了。”

　　赵泽瑞推了推方框眼睛，抱着胳膊表情凝重，看着施愿欲言又止。
　　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护士半夜查房的时候发现他发病，好在没有失控伤了自己，我给他了一支□□注射液，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施愿听到赵泽瑞说的“没有伤到自己”，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情绪。

　　他记着答应她的，不让自己受伤。

　　“就怕今天下午出的事影响到他的情绪，我和萧赫还特意来病房找了他一次，没想到还是刺激到他了。”

　　施愿抿着唇垂下眸，没说话。

　　“你是不是看出他不对劲，所以今晚才没走。”

　　施愿点头承认。

　　“既然没走，怎么不在病房里陪他。”

　　施愿眼睛落到关着的病房的门上，“他不让我留下来陪他。”

　　“你怎么看出来他不对劲的？”赵泽瑞问。

　　施愿回忆着最开始是发现程错不太对劲，是萧赫和赵泽瑞离开之后，他在楼梯口等自己的时候。

　　施愿如实回答：“你和萧医生走后，他出来找我，我看见他眼眶泛红，脸色很差，回病房的时候他的手很抖，我觉得不对劲所以提出来陪他，他不让。”

　　“就这样？”
　　施愿点头回答：“就这样。”

　　“没有其他的了？”
　　“没有。”

　　赵泽瑞皱起眉，他本以为施愿会说出什么导致程错发病的原因。

　　可按施愿说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刺激到他，导致他发病。

　　“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吗？”
　　赵泽瑞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施愿摇头，“真的没有。”

　　赵泽瑞眉头皱的更深，抱着胳膊叹了口气。
　　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赵泽瑞又问：“下午那个女孩出事的时候，程错看见了吗？”

　　施愿迟疑了一下，“应该算不上看见，虽然他和我在公园，但是他离得远，而且在打电话，看见应该是在女孩被抱走后。”

　　赵泽瑞皱眉深思，“虽然没看见过程，但也不排除被刺激到的可能。”

　　“没可能。”施愿毫不犹豫的排除了赵泽瑞说的可能性。

　　赵泽瑞惊疑了一下，“为什么没可能？”

　　面对赵泽瑞的提问，施愿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只是施愿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信。
　　她直觉程错一定不是因为乐乐自杀才发病的。

　　她总觉得程错瞒了他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或许和程错这次发病有关。

　　但是施愿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程错发病的诱因。

　　赵泽瑞显然也被这次程错没有原因的发病愁的不行，他们谁都不知道程错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病，站在一起猜半天也没有什么用。

　　“很晚了，进去休息会儿吧，不用担心吵到他，这一针安定下去最早也得明天天亮他才能醒。”

　　“辛苦了。”施愿向赵泽瑞道谢。

　　赵泽瑞走后，一直沉默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施望才说话。

　　“为什么说程哥因为今天下午的事受刺激，今天下午到底出什么事了？”

　　施愿看着弟弟，既然他问起来，她也不好避而不答，只能简单模糊用两句话说了下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今天下午在楼下公园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自杀，当时程错在跟你打电话，他没看见小女孩自杀的过程。”

　　施望盯着施愿，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看见了。”

　　施愿嗯了声，“不光看见了，她拿铅笔插进颈动脉之前，我还抱了她。”

　　施愿垂下眼睫，表面上很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不管施愿脸上伪装平静装的再好，施望还是能揭穿施愿的伪装。

　　“姐……”
　　施望叫了她一声。

　　施望叫的这一声，让施愿想起施达去世的那天，她也在伪装自己很平静的样子。
　　直到施望叫了她一声“姐”。

　　就这一个听着施望叫了二十多年的字，让施愿的伪装不击自破，粉碎的彻底。

　　这一次也一样。

　　施愿吸了下鼻子，“你回去吧，我进去陪他一晚上。”

　　施望不说话，手插着兜没动。

　　“姐，你知道你现在脸色差成什么样吗？”

　　施愿疑惑的抬眸。
　　她确实不知道。

　　不过施愿也能猜到她现在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下午出了乐乐的事，晚上又担心程错，如果不是自己随身带着药盒吃了晚上的药，心脏偶尔还能逞强，恐怕明天她就要和程错成为这个医院的病友了。

　　施愿扯了扯嘴角，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精神一点。

　　“放心吧，偶尔逞强一次没问题的。”

　　施望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在这凑活一晚，等天亮我再去工作室，你要嫌我碍事，我在外面就行了。”

　　施愿叹了口气，拧开病房的门，“外面冷，去里面。”

　　施望听施愿的话进去，病房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开门时楼道里的光。

　　施愿关上门后，隔绝了唯一的光亮，病房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施愿拉开了病房里的陪护椅，变成了一张简约的临时床。

　　“你快睡吧，要不明天肯定没精神。”

　　“那你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我睡不好明天白天还可以补回来。”施愿拉过椅子坐下。

　　赵泽瑞说的没错，一针安定下去程错睡得很安稳，并没有被声音吵醒。

　　适应黑暗的环境后，眼前倒是清楚了不少。

　　施愿能看见程错的脸。
　　虽然没办法看的很清楚，却能看见程错的脸部轮廓，清瘦的面容让程错的下颚线更加分明，颈间的喉结锋利凸出，再往下是颈肩处的锁骨。

　　施愿身体往前倾了倾，让自己能看清程错的五官。

　　浓密的剑眉，让程错长相十分英气，给人一种不自觉的威慑感。

　　程错双眸紧闭着，看不见他漆黑深邃的眸子。
　　程错的五官中，眼睛是最吸引施愿的地方。

　　从第一次见面施愿对上程错那双漆黑的眼眸开始，每每看到程错的眼睛，都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双眼睛里面总是藏着太多不易让人察觉的情绪，程错向来把眼底的情绪隐藏的很好，极少情况才会展现出自己眼里的情绪。

　　施愿最喜欢他们在车里接吻那次，程错看她时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程错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说不清的情愫与爱意。
　　而不是藏匿在内心深处不愿揭露出来的情绪。

　　因为黑着灯的原因，她看不见程错眼底的大片乌青。

　　住进医院之后，程错眼底的乌青消了一些，已经不似之前那么严重。

　　施愿目光一点一点往下移动，下面是程错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薄唇。

　　施愿在心里一遍一遍临摹着程错的样子。

　　施愿就这样坐着，看着程错，看了一夜。

　　施愿眼睛盯着程错，心里想着第一次见萧赫时萧赫对她说的话。

　　或许只有对她，程错才会敞开心扉，袒露他的过去。

　　施愿一瞬间有些说不清的心塞。

　　程错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对自己的过去闭口不谈，只字不提。

　　她想起之前在程错检查报告上看到过的，程错的抑郁中已经确诊了十年。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明明是最美好的年级，却得了抑郁症，甚至这么多年都无法治愈。

　　乐乐十几岁得了抑郁症自杀是因为被她的父亲家暴。

　　那程错呢？
　　程错十几岁得了抑郁症的诱因又是什么？

　　施愿就这样想了一下晚上。

　　天微微亮的时候，施愿因为一个姿势坐了一夜，从脖子往下的脊椎十分酸痛。

　　施愿垂下头，抬起胳膊往后背轻锤了几下。

　　再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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