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舟向星河

　　尹万宁心虚得慌。想想阿青的脸，再加上这个故事，贾道长不是谭亦华还能是谁？先前看到国师的脸时，尹万宁就猜测阿青和国师或许有关系，可现在国师所想的关系，尹万宁觉得是更复杂了，她不是阿青啊。

　　阿青临时起意送她黄金护身符，这个国师如何能想到？当初在大祭师面前，她发誓说的是真话，刚刚在国师跟前，咬紧牙关说自己是谭青行。这，如何收场？

　　尹万宁心道：“这会说自己不是谭青行是万万不可了，那草原富贵公子兴之所至随手就是一鞭，这国师盛怒起来自己瞬间殒命，只能见机行事。按这国师所说，自己就是他孩儿了，应该命不至殒”，想到这里，对自己的小命稍稍放了心。

　　嘴上试探道：“我的师父从来和我说的是，父母双亡，她救下的我！我确是戊子年十二月生的，但师父四月离开契丹，游历中原和南方诸国，遇到我父母并救下我也不足为奇。师父从来心善，何况—”，尹万宁犹豫地看了一眼国师，道：“我和师父、国师长得一点不像啊！”说完赶紧低了头，心中惴惴不安。她，的确不像。

　　“是，比不上她”，国师盯着尹万宁的脸，问道：“神符何时起戴在你的身上？”

　　“有记忆时就戴着了，师父说是我父母的遗物”。这是尹万宁在永州城外再次遇到阿青后，闲扯时阿青说过的话。“父母的遗物，阿青的确是国师和姐姐的孩子了”，尹万宁这会细细回想、体味阿青的话，感慨阿青的身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贾道长要欺骗阿青，还说被师门追杀？

　　对，现在不是贾道长，应该是谭道长了。“姐姐离开契丹后，又遇到了什么事，从此女扮男装，浪迹江湖？”想到谭道长花容月貌，既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还要茕茕孑立拉扯嗷嗷待哺的小儿，尹万宁不禁心疼。

　　“你若孤儿，跟着她会有什么闪失，还需要她赠你护身符？父母的遗物—，也没错，我给她，她给你，正是父母给你的护身符！”国师掷地有声，打断了尹万宁的思绪。

　　“这得认国师为父了？”短短的时间，突然知道这些事，阿青不再是孤儿，尹万宁作为阿青的冒牌货，诚惶诚恐，害怕一步之差万劫不复，整个人犹如梦中。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国师的双手突然搭在尹万宁的肩上，尹万宁只觉得寒毛直竖。

　　国师脸含笑意看着尹万宁，温声道：“万物生长，无论如何复杂变幻，最后总会回复到其根源。归根曰静，是谓复命，你本契丹人，跟随你母亲流浪汉地十五载，今日戴着我契丹圣物复归我国相神教，此乃天意天命！你有黄金红宝石神符，又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契丹国相神教神女！今后你好好跟着为父学习本事，待本领大成，为父亲自为你行神女册仪！”

　　尹万宁只觉得脑袋里血管突突地跳，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意不过在这蛮荒陌生之地能自保而已，现在竟要做契丹人的女儿还是神女？！何况自己根本就是冒牌货。国师毫无察觉，越说越高兴，笑着大声道：“今后你不再是谭青行，你是我的女儿，契丹国相神教神女萧芸芸！神人天女指引你归家、回归本位！”

　　尹万宁心虚地看了国师一眼，赶紧垂下眼帘。见尹万宁一句话不说，国师又轻拍尹万宁的肩，柔声道：“不用紧张，你应该叫我阿达！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随即高声说了几句契丹话。不一会儿，一个契丹小姑娘走进来行礼。

　　国师对尹万宁道：“这是古赛，以后是你的伺女。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她”。又对古赛道：“以后你是神女萧芸芸的贴身伺女，一秒都不能离开她。有什么事直接向我汇报！”稍稍停顿，补充道：“带神女去澹月殿休息”。

　　古赛重复了一遍：“澹月殿？”

　　“是的。去吧！”国师又笑着对尹万宁道：“你会喜欢那儿的，你先去休息，我稍后来看你”。国师大踏步走出殿外，身后留下雄厚爽朗的笑声。

　　尹万宁平复了一下如惊弓之鸟般的心情，随着古赛来到澹月殿。正殿里的布置没有了刚才殿里的金碧辉煌，也不见了五颜六色的彩画，倒有些自己永州家时的味道。尹万宁正待细看，古赛回头笑道：“我们去东偏殿休息”，尹万宁赶紧跟上。

　　东偏殿里，紫檀木的床、榻、桌、凳、墩、衣柜、屉柜、格、衣架、镜架、灯挂、屏风等一应俱全，一时间尹万宁有点回到家时的感觉，疑惑道：“古赛，这是国师的—”

　　古赛笑道：“神女是猜这里是谭夫人的住处么？”

　　“神女？！”尹万宁咋一听这个称呼，浑身不自在。古赛“咯咯”笑着没有说话。

　　尹万宁打量着殿内的装饰，随口问道：“国相神教的人都会汉语的吗？”

　　西边墙上挂着一副工笔人物像，画的是红日初升，国师着契丹常服在草原骑马奔驰，题着看不懂的契丹字。正对的东边墙上挂着另一副山水画。皓月当空，契丹装扮的青年男女并辔而行，远眺草原山水，弯弯折折的河水漾着月亮的倒影。画上题着汉字“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萧焱为爱妻亦华作”。尹万宁不禁想，这曾是多么美好的情侣，又仔细察看契丹文字笔迹，猜测是不是谭道长所题，思绪万千。

　　“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有机会学习汉语，其他的人都不会的”，古赛的回答拉回了尹万宁的神思。

　　“那你—”尹万宁看这古赛的打扮，就是个普通的契丹小姑娘，瘦瘦小小，和贵气不沾边。

　　古赛“咯咯咯”笑道：“我曾被掳到汉地五年，会一些汉语，是国师救我回来的”。幼小的孩子被掳到汉地？尹万宁想到自己，也算是被掳来到契丹，这不同族的女人悲苦竟然相同，心中叹息。

　　“如果没有遇到国师，我就不会有现在的幸福日子！国师是上天神灵的使者，真的会给人带来好运！今后能够在神女身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尹万宁能听出古赛是真的开心快乐，被掳走多年的悲惨遭遇似乎过眼云烟。

　　“回契丹后，你一直在这里做伺女吗？”

　　“是伺女，也不完全是”，古赛心底的快乐似乎都要溢出来，“我们国相神教的人，都要各司其职。我们守护契丹人的祖先神灵，为我们的国家、信众，为今上，也为所有的契丹人祈福！国师是我们神教最高首领，下面有大祭师，祭师、大巫、巫师，大家都是凭灵力和本领才能担当相应神职，没有灵力和本领的人只能是神教的信众。我是最低级别的巫师”。

　　“古赛巫师？”尹万宁好奇地叫了一声古赛，猜测她会有什么灵力。

　　古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脸上似乎飞起了一丝红晕，羞涩道：“大家都叫我土潢河巫师，我们不叫本名的，根据灵力施展的范围，有相应的称呼。我回契丹后一直住在这里，是土河和潢河交汇处，这里的人们遇到一些事情就会来找我，如果我的灵力解决不了，我就去找木叶山大巫，木叶山大巫比我会更多的本领，除了我，还有别的地方的巫师也会找他”。

　　“那土潢河巫师，你会什么本领啊？”尹万宁真的很好奇。

　　“我会给牲畜看病，也会给人看一些简单的病和祈福。木叶山大巫为我行册仪以后，还教了我一些武功”，古赛颇为自豪，“我们的神职都有行册仪的，都有灵力保佑的！我们国相神教的人拥有的所有力量都只是为了帮助世人！”

　　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心潮澎湃地说出帮助他人的话，尹万宁不禁想这国相神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教呢？不是杀人如麻、为契丹皇帝助纣为虐的吗？

　　“神女，你有什么灵力和本领？”古赛满怀期待的一句问话噎得尹万宁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古赛一个小巫师能看病祈福，可自己什么也不会啊，不过我本来也不想当什么神女”，尹万宁心想，但神色还是有些尴尬。

　　古赛有些许疑惑的眼神看着尹万宁，笑道：“国师总不会错的，待以时日，神女身上的灵力一定会惊艳教众的！我在汉地的时候，做梦都不敢想我有成为我们神教巫师的那天！”

　　“国师有什么样的灵力啊？”尹万宁突然想到，契丹国教首领能够辅佐契丹皇帝，那必须得有通天的本领吧。

　　“那自然是能呼风唤雨，引飞禽走兽，骑马射箭、治病救人什么的都不值一提”，古赛一脸崇拜。

　　“真有这么厉害吗？”尹万宁有点不相信，但又想起阿青曾经在竹屋树林里吹哨唤鸟，还真的引来过许多小鸟。“阿青这本事无师自通，看来是源自于他父亲的灵力？”暗自回想阿青过往种种。

　　“当然，我亲眼所见！那时候—”，古赛刚想继续说，听到脚步的声音，立即闭言站好，低头行礼。

　　国师进来了，挥挥手，古赛退了出去。

　　“芸芸，我带了七窍散的解药”。一听到七窍散三个字，尹万宁顿觉周身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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