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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
按照前世的记忆,李昕还有两天才能抵达长安。赵南嘉想趁这个时间,带着赵攸宁在长安城内玩几圈,好好放松一下。
第二日午后,赵南嘉与赵攸宁乘车前往元蓉记,姐姐爱吃偏甜的糕点,妹妹一直记得她的喜好。
她们两人正挑选着点心,负责招待的小童却凑上前,向赵南嘉一拱手:“永安公主,我家掌柜想请您到雅间说话。”
永安公主。
这个词引起了赵南嘉的警觉,她与赵攸宁都是寻常姑娘家的打扮,绝无暴露身份的可能。而元蓉记的掌柜,正是一名陈国人。
赵南嘉正思索,她身边的赵攸宁侧目看向小童,审视着低声质问:“你家掌柜是谁?”
那小童不过十岁,被她眼神一扫,脸上竟有些怯意,低头道:“我家掌柜说了,他与公主是同乡。”
“同乡?”赵攸宁明白这两字的涵义,那陈国皇帝送公主来燕国,并非单纯的和亲。她抓紧赵南嘉的手,强迫自己冷静,“我家公主年纪还小,请让我陪同她一起去见掌柜。”
小童难为情地开口:“掌柜特意交代过,只请公主一人。”
赵南嘉拍拍赵攸宁的手背,安慰道:“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她转眼看向那小童,“带路吧。”
此事来的突然,在赵南嘉前世的记忆里,这些“同乡”从来没有联系过赵攸宁。她想要弄清楚其中的原因,跟随小童,来到元蓉记二层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内端坐着一名女子,莫约四十岁。她一张圆圆的满月脸,头发梳成高髻,簪了朵艳红的牡丹花。
她见到赵南嘉,微笑起来。但那笑容只是虚虚挂在嘴角,与眼底的讥诮互相矛盾,整张脸成了一张不太精致的画皮。
她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公主请坐。”
赵南嘉坐在女子的对面,略低了头,抬起眼眸看她,浅色的瞳孔里显出无辜与脆弱,像一只误入虎穴的幼鹿。
“我与公主是同乡,多年前奉命来到燕国,开了这间糕点铺子。我们都一样,为陈国做事。公主不必紧张,唤我三娘就好。”
“三娘。”
她对她的乖顺十分满意,继续说道:“我是来帮助公主的。公主的情况我都知道,您身边除了赵攸宁,都是一些燕国人。同在异乡漂泊,我明白公主的难处。以后啊,公主若是遇到麻烦事了,尽管来找我。同样的,我希望公主也能帮忙。”
赵南嘉做出犹疑的样子:“如何帮忙?”
三娘仍是笑:“听闻公主颇得燕国皇后青眼,能够自由进出燕国皇宫,再加上和宁王的情谊,应该能探听到不少消息。”
赵南嘉像是被吓到了,一双眼睛瞬间睁大,身子一个激灵,声音也颤抖着:“探听消息?三娘,这,这......若我没有结识皇后和宁王,被指婚给一个纨绔子弟,会怎么样?”
“公主说笑了,以您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纨绔子弟?”三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赵南嘉已清楚了答案。
她的姐姐,其实被故乡抛弃了两次。和亲公主可以是礼物,是工具,唯独不是有血肉的人,生命如货品被价值衡量,既轻又贱。
陈国不会在一件没有价值的货品上浪费时间,她认识谁,嫁了谁,都成了筹码。
前世的仇恨犹如一道阴暗的影子,瞬间笼罩了赵南嘉。
她沉默不语。
三娘见赵南嘉不说话,以为她在犹豫,又道:“我知道,公主现在今非昔比,在燕国有了新的生活。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万一哪天,公主和宁王的旧事被燕国皇后知晓,她定会认为你别有用心,以谋求权势地位。”
“到那时候,公主只能被赶出长安。宁王同您关系再近,那他也是燕国的皇子。不可能为了一个陈国女子忤逆犯上。”
她略一停顿,“又或者,公主觉得我们不可信,去投靠了燕国。那些燕国人啊,最擅长两面三刀了。他们清理完我们,公主也就没了价值。您无依无靠,只能寄人篱下,任由他们摆布。”
“公主,您仔细想想,如今的长安城里,是不是只有我们能保护公主。”
赵南嘉听出三娘话语中的威胁,脖颈垂得更低,半张脸都藏在窗棂的阴影里。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她的笑容在三娘眼中很假,故作的镇定与从容。
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低声说:“我明白了。”
她低声笑:“公主知道轻重就好。”
三娘觉得赵南嘉年纪小,又是卑贱的永巷宫女出身,没什么见识。宛若一株无根的浮萍,稍加拨弄便六神无主,随波逐流。
三娘以为拿住了这假公主的把柄,三言两语就将人唬住。然而,她没有注意到,赵南嘉方才藏在阴影中的眼神,锐利的一把刀子,像淬了毒。
她还哄着她说:“以后,会有我们的人联络公主。放心吧,公主在燕国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了。”
“嗯。”赵南嘉用极细小的声音回应,与三娘寒暄了几句后,跟着小童走出二层的雅间。她见到赵攸宁,向姐姐递了一个眼神,两人立刻离开元蓉记,一路无话。
等回到驿馆,赵攸宁将门窗紧闭,她没有问妹妹和元蓉记的掌柜谈话的具体内容,而是问她:“你选陈国,还是燕国?”
那向来温和的眼波里,多了几分决绝。
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
赵南嘉回答得干脆:“我选我们能活,姐姐。”
陈国也好,燕国也罢,哪一方都是前途未卜。
所以,她选择“我们”。
“好。”赵攸宁拉住赵南嘉的手,认真道,“我们姐妹二人,不做任何人的奴隶。”她的嗓音和往常一般轻柔,在此时却掷地有声。
傻瓜。
赵南嘉笑了一下,她抱住赵攸宁,轻声说:“姐姐,万一我做不成公主了,以后不能带你吃香喝辣,你可不能嫌弃我。”
赵攸宁轻抚着赵南嘉的头发,有一缕太阳光落在上面,指尖便触摸到了金黄色的柔暖。她眼角漾起笑纹:“说什么呢?我家圆圆最好啦。”
傻瓜。
赵南嘉又默念一句。
她暗暗盘算起来,那些陈国细作想让她探听消息,偏偏选在了李昕即将进京的时间。这何尝不是天意,叫她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欺辱赵攸宁。
片刻间,赵南嘉琢磨出同时针对李昕与陈国细作的计划。她松了一口气,撒娇般枕着赵攸宁的肩:“我不好,我如果做不成公主了,姐姐带我吃香喝辣吧。我要跟姐姐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地活着,我们......”
接着,她语气一顿,重复起赵攸宁刚刚说过的话:“我们姐妹二人,不做任何人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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