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四肢百骸的剧痛，玉不渡缓缓睁开了双眼。

　　已经死了吗？他眨眨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可……胸口的一团温热是什么？

　　“你醒啦？”

　　声音贴着脸颊传来，湿润的哈气裹着一团白雾升腾在眼前，玉不渡惊悚的缓缓转过头，下一秒，心里一个咯噔。

　　他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关青阳的一张大脸几乎就贴在他的眼前。因为他转头的动作，又险些和对方的嘴唇撞在一起。

　　关青阳瞪圆了双眼，撇嘴嫌弃道：“你乱动什么。”

　　玉不渡：……

　　“再乱动咱两都得完蛋。”关青阳继续道。

　　“你……你，你起来。”玉不渡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话结巴。

　　“起来？”关青阳挑挑眉，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调笑道：“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挨这么近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玉不渡闻言，转动眼球，这才看清眼下情势。

　　此时他和关青阳几乎是以相拥的姿势，站在山腰一处凸起的石头上，石头左右不过巴掌大小，脚下则是汹涌奔腾的洪水。

　　关青阳把他抵在山石一侧，自己半个身子几乎凌空在外，一只手举过头顶，死死扣进山体的土层内，这才勉强站下二人。

　　“你……救了我？”玉不渡犹疑半天，还是问了这句答案显而易见的话。

　　“不。”关青阳满不在乎的随口答道，“是天神救了你。”

　　玉不渡：……

　　这人平常爱演，说话真真假假，刚刚那般毁天灭地的情形之下，若想救下已无意识的自己，必然需要冒着一同丧命的风险，自己与关青阳向来不对付，所以一时间，玉不渡竟无法分辩这话的真假。

　　他下意识的看向关青阳，后者双眼稍弯，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不妙！

　　果不其然，只见关青阳神情嘚瑟道：“以后请称呼我为天神大人。”

　　玉不渡：！

　　真是他救了我！巨大的震撼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懵。

　　当时这人就站在自己不远处，不可能逃过那翻天的巨浪，明明自己都才堪堪死里逃生，却还是不顾一切来救自己？！

　　那样的情形……

　　他怎么敢！

　　玉不渡越想越不安。此时天已大黑，他全身湿漉漉的，冷的直打哆嗦，可心却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泡。

　　“你抖什么啊！”关青阳没好气道：“我都要掉下去了。”

　　玉不渡心里瞎想的直发慌，习惯性的回了一句：“那你再往里站站。”

　　估计没想到玉不渡会这么好说话，关青阳愣了片刻，往里挪了挪。

　　之前近归近，总还隔了点距离，可这一挪，干脆彻底贴了上去。二人全身没一处是干的，贴在一起，犹如肌肤相亲。对方湿漉漉的发丝抚在脸旁，扰的人心痒不已，呼吸喷在脖颈处，好像擂鼓敲打在心上。

　　心鼓的声音太大，玉不渡已听不到周遭奔腾的洪水声，嗓子一直发紧，呼吸渐渐不畅。

　　这情形……太尴尬了！扶光殿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他试图移开目光，想些别的，却冷不丁瞥见关青阳的胸口。

　　少年的身形早已变了模样，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勾勒出健硕的胸肌轮廓，随着呼吸，起伏……起伏……起……伏，衣襟处向两侧咧开，水滴驻足在古铜色的肌肤上，粒粒分明。

　　玉不渡喉头不自觉一紧，此时，一粒水珠沿着发丝几欲滴落，发梢，脖颈，最终落在了那起伏如山丘的肌肤之上，继续向下，滑落……

　　等下！

　　不是！

　　这……

　　什么情况！

　　玉不渡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衣衫下摆，如遭雷击，这可是关青阳，是从小便与自己不对付的死对头啊！

　　可身体异样的地方，无疑在提醒自己，他马上要丢这辈子最大的人。

　　他彻底慌了，脑子里就像一百只茶壶冒着水汽在齐鸣，鸣叫声与原本的鼓声混在一起，整个人烧的慌。

　　要疯了！

　　他本能又别扭的向后躲，可身后哪里还有地方。

　　“哎，我说，回去还是找个正经医修看看吧，多动症……”关青阳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后半句话戛然而止，“你……”

　　他发现了！

　　玉不渡认命一般闭了闭眼，强装镇定道：“这……是因为……摩擦……本就……容易……”

　　玉不渡啊玉不渡，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游移的目光撞上那琥珀色的眼眸，玉不渡在里面看到了笑意，羞愤难当的他，索性豁出去道：“这说明我是个正常男人。”

　　关青阳几乎从未见过玉不渡这般出糗局促的模样，玩心大起。

　　“是嘛~”他恶作剧般将头凑到玉不渡耳边，玩笑似的吹气戏弄着后者耳边的发丝，而后猛地向里挤了两步，用近乎蛊惑的声音道：“有多正常啊~”

　　嘭~玉不渡脑子里早已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无数的烟花炸响在耳边。

　　毁灭吧！他想。

　　羞耻悲愤交加到了极点，抬眸又对上眉眼含笑的关青阳，一瞬间，玉不渡玉石俱焚般伸手用力向外推去。

　　……

　　夜风微凉，关青阳在屋外站了许久，他心里盘桓着今日的事，一团乱麻。

　　玉不渡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随意唤出玖月轮？如果知道还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自己是不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还有……刚刚玉笙那话是什么意思？！

　　万般思绪梗在心头，他是真想一个冲动，敲开门一股脑问清楚。

　　就在此时，听到房中有轻微咳嗽的声音，他赶忙凑在门前，关心道：“谷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是否需要我传笙长老过来。”

　　玉不渡就站在门背后，缓缓抚摸着门上关青阳的剪影，笑了。这家伙肯定是因为自己救了他，过意不去，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心烦意乱，迟迟不愿回去休息。

　　“不必。”玉不渡顿了顿道：“今日之事你好好反省反省。在扶光殿前被人用法器指着头，说出去丢的是我万幽谷的人。”

　　原来是这样，关青阳半宿想不通的关卡突然就通了。难怪玉不渡要救自己。事关万幽谷声誉，今日的事换成谷中任何一人他都会如此。

　　幸好，幸好，关青阳长出一口气，一晚上的纠结燥郁刹那间消失无踪。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怅然若失。

　　“没什么事，你就别杵在门外了，平白扰的人睡不好。”玉不渡吩咐到。

　　关青阳：……

　　不是，自己睡不着，赖我？

　　你怎么不赖床去！

　　……

　　婆娑门地处黔南，闷热异常。

　　关青阳身着一身飞鱼华服跟在玉不渡等人身后，郁闷不已。

　　原本以为昨日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去婆娑门这等事断不会轮到自己，可谁想一大早，玉褐就端了这套衣服来敲门。

　　一线巅崇尚自然，这样重工重绣的华服，他穿着浑身别扭，当然别扭的不止这衣服。

　　他想抓出杀害百里哲的背后真凶，可他不愿与玉不渡一道啊。原打算等人走后，自己偷偷行动，这下计划全泡汤了。

　　他不舒服的拽了拽衣领，心中烦乱。

　　“别说，还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玉褐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就你这相貌，穿上这身衣服，竟能像个正人君子。”

　　关青阳：……！

　　我谢谢你，你还是别夸了。

　　“欢儿，你跟谷主说说，给咱们也整一套，神气神气呗。”玉褐欠欠的声音打断了关青阳的思绪，只见他向旁一蹦，熟稔的揽住了玉欢的的肩头。

　　玉欢嫌弃的捏着他的手指丢在一旁，冷冷道：“你怎么不去说。”

　　“我可不敢。”玉褐厚着脸皮，赔笑，“你就不一样了，谷主对你那么好。”

　　“可惜。”玉欢微微偏头瞥了一眼关青阳，回头道：“你求错人了。”

　　关青阳：？……

　　看我，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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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到了别人的地盘，自然要先行拜会。黔南丛林迷障多，极易迷路，若是一般人来恐怕连门派入口都找不着。

　　众人在一块漆黑如墨的山石前站定，玉笙右掌按于其上，石缝中钻出数条拇指粗细的蜈蚣，蜈蚣游走片刻，似乎确认了什么，齐齐排做一列。

　　刚刚还满是迷雾的山林间，刹那间烟消雾散。一座高挺的山门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两位头戴银冠，身着暗色刺绣花裙的妙龄少女笑意盈盈的踏歌而来，视线扫到玉不渡的那一刻，眼中一亮，“诸位可是来自万幽谷？”

　　“正是。劳烦仙使引路。”玉欢上前一步，行礼答道。

　　“不敢。家主已恭候多时，几位还请随我来。”

　　一路上怪石嶙峋，时不时出现一些叫不上名的虫蚁，皆被引路的两位女子以哨声斥退。

　　“你小子挺有胆色的啊。”玉褐撞了下关青阳的肩膀，“一般人第一次来婆娑门都得吓一跳，这阵势……”

　　“你的糗事就不必拿出来详说了吧。”玉欢的声音冷冷的从前面飘过来。

　　“唉，我说。”玉褐紧了几步与玉欢并肩，“新人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脸面几时在您这打紧过。”玉欢反问。

　　玉褐笑呵呵的挠了挠头，“也是。正经修仙人不靠那个充门面。”

　　关青阳被二人逗笑，周遭的氛围仿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引路仙使行至议事堂，众人还未落座，一串清脆的银铃声自后响起。

　　“玉小谷主可真是稀客啊。”话音未落，从厅后走出一位头戴百花银冠，胸前佩戴繁复的银锁银压领的女子，正是婆娑门门主百里嫣然。

　　关青阳暗自一惊。

　　论辈分，这百里嫣然与无极真人，玉蝉子份属同辈，算年纪，亦该有八十上下。可眼前这女子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岁月的痕迹似乎半分都不曾留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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