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岁不闻倾覆人

　　“师尊！”贺清崖眼睁睁地看着局势对云鼎仙人愈发不利，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直到师尊突然毫无征兆地吐血后才恍惚回神，匆忙上前将人扶住。
　　“楚倾铭，师尊以往待你不薄，将你赶下山也是因为你私自修习禁术，你怎可如此以怨报德！”
　　楚倾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贺清崖被他这一看看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下一秒，整个人就被魔界的噬魂鞭牢牢捆住，鞭身上无数尖厉的毒刺无孔不入地刺进他的身体中。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毒鞭的束缚让他无法抬头，一双金丝暗纹的黑靴不紧不慢地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师兄竟如此关心本尊，本尊当真是受宠若惊。”楚倾铭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只是师兄这么一说倒是让本尊想起从前还在山上修炼的那段日子了，想必师兄也不曾忘却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单纯地来和故人叙旧的，但贺清崖分明感觉到此人身上的威压竟比之前更甚，将他压得几近窒息。
　　眼前的地面已经湿了一片，汗水和不断从皮肉中渗出的血水融合在一起，他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
　　“师尊，您的关门弟子当年可是做了许多了不得的事，这桩桩件件都可谓精彩至极，不知您可有兴趣一闻?”
　　贺清崖听到他说出此话，立马明白这个疯子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疯狂地想要挣开鞭子，然而那器物却越缠越紧，身上各处都是破裂开的皮肉，鲜血将身下跪着的地面染红一大片，而他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挣扎。
　　云鼎仙人眼神中盛满复杂的神色，楚倾铭执着噬魂鞭用力一拽，贺清崖便硬生生被拖到他脚下，以一个像极了臣服的姿态跪在他面前。
　　被曾经的师弟如此羞辱让一贯被众星捧月的贺清崖难以忍受，愤怒当头想直接用灵力冲开毒鞭，然而楚倾铭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师兄，这鞭子会将所有反抗的力量一一反弹，本尊劝你还是少废些力气为妙。”
　　“眼下本尊正巧要同师尊重温一下当年的那些事，师兄作为必不可少的参与者不如也一起来听听。”说罢，他缓缓望了一眼四周，“差点忘了，诸位不远千里来念云山着实辛劳，一起听听就当解个闷吧。”
　　一众上至仙尊盟主下至门客散徒皆被四面八方的魔物控制住，若非气氛实在诡异，着实像是个听戏的园子。
　　“师兄，”他看了一眼脚边的人，心情十分不错地说，“咱们从哪开始讲起呢？不如……就从你那晚偷偷趁我睡着时将冥火决放到我枕边说起好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冥火决，上古魔族修炼的火系术法，但在修仙界被列为禁术。
　　但却不知何时传出冥火决可以治愈将无数人折磨致死的寒毒，自此便有胆大的人冒着巨大的风险修习此术。
　　结果无一例外，全部都因走火入魔而暴毙身亡。
　　“可巧不巧，那时我刚听一些弟子说这冥火决能医治阿岁中的寒毒，结果第二天一睁眼这物便自己飞来枕边了，师兄你说本尊是不是神仙庇佑，气运加身?”
　　“不过说起来，师兄作为众弟子之表率，怎会存有那种禁术呢?”他边说边一脸笑意地看向某处，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早已魂飞九天，不等他再开口便“咚”地一声自己跪在地上。
　　“魔尊息怒，我……我全招，是我先偷习禁术在先，被贺师兄发现后为了让他帮我隐瞒才帮他做事的，我根本不知道这冥火决是用来干嘛的，这一切我都不知情，请您明鉴啊！”
　　辛以帆突然倒戈让在场诸位猝不及防，尤其是贺清崖，若不是还被困着，他早已上前将其碎尸万段。
　　楚倾铭饶有兴致地听着辛以帆为保命而出卖师兄，可惜他的命早已不是这一句两句便能保全的了。
　　辛以帆暗自庆幸自己的反应快，为了这条命他做什么都不觉丢人。
　　“师兄，你可听清楚了？被人背叛的滋味如何？”
　　话音刚落，他一把抓起贺清崖的头发，让人正对着他，毒刺又深入几分，贺清崖面部肌肉紧绷，齿间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不过你放心，这种见利忘义的人本尊也瞧不上。”
　　说罢，他吩咐一旁的手下道：“他既喜欢我们魔族的术法，便将他仍到蚀骨池里吧，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染上我魔族的气息才方便修炼。”
　　辛以帆吓得慌不择路，没跑几步就狼狈地摔在地上，被一只袭来的黑乌刁起衣领提了起来，转头没入黑压压的空中。
　　神谕再次出鞘，楚倾铭反应极快，双手背后毫不费力地来回闪躲着，那暴涨的灵气愣是没伤到他一分一毫。
　　没有那股强压震着，贺清崖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当下不要命只图快意地怒道：“楚倾铭，当时是我算计了你不假，但那禁术也是你自愿去修的，与我们何干?与念云山何干！”
　　那道黑影猛地停住，神谕眼见就要刺向他的面门，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云鼎仙人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露出罕见的诧异之色，紧接着便反应不及，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道绳索锢住。
　　“逆徒，你想造反不成！”云鼎仙人震怒，神谕发出震震嗡鸣声，却因无人掌控而掉在地上。
　　“呵，”楚倾铭嘲讽地轻笑一声，“您怕是忘了什么，我早在六年前便被您生挖了神丹，失去利用价值被逐出师门了，何来逆徒一说?”
　　这下，不只仙门百家，念云山弟子也被这一出震惊到说不出话。
　　而冷艳的魔尊只是微微整理了下衣袖，道：“本尊此次到访，一是为报过往之仇，二是为取回本该属于本尊的东西。”
　　“不知云鼎仙人可否细说一二，本尊的这两个目的，何来造反一说?”
　　“不过细想来，您为人师表已有多年，教养出来的弟子却不是修习禁术就是欺辱同门，想来也应是种报应啊。”
　　“本尊倒也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今日只冲着念云山来，其余各位若能安分守己，定会毫发无损地回去。”
　　叱咤修仙界的几大门派在此时全都面面相觑，好半晌没有一个人多发一言。
　　“你个疯子！”
　　突然一声怒斥如惊雷一样炸响在耳边。
　　贺清崖仍跪在地上，但声音丝毫不虚，他状似癫狂般的大笑道：“你以为今日屠尽念云山便能报了仇吗？就算你把在场所有人都杀得一个不剩，让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也不是我们，仔细想想你习禁术是为了谁！你的神丹又是因为谁而被生剖的！”
　　“哈，我那顾师弟可真是好命，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为治愈他的寒毒而不择手段，想想你楚倾铭也真是可笑，整座山上最关心你的人却是你最该恨的人，真是让人可怜……”
　　他像是什么都不顾忌了一样铆足了劲刺激楚倾铭，“你难道没发现你的好师兄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吗，你难道没怀疑过他到底去了哪里吗？”
　　“或许他早就带着你的神丹逃到山下去了，而你如今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大闹念云山，爱憎分明的魔尊原来也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吗？”
　　贺清崖从方才听到楚倾铭称呼那人为“阿岁”时便暗自吃了一惊，暗暗揣测这二人何时关系变得如此亲密。
　　他在赌，赌在楚倾铭心中，对那人的恨要远远大于对那人懵懂的爱意。
　　楚倾铭怔愣住了，喃喃地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的神丹，是为阿岁才……”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道：“呵，本尊为何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他转过头看着昔日的师尊，如今的仇敌道：“不论他说的是否属实，这挖丹毁脉之痛我定会一一叫您尝回来。”
　　“至于这补偿的方式……就让您老亲眼看着这念云山毁于一旦如何？”
　　不及众人反应，他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
　　“念云山所有人，一律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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