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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
二十七
邱鸾昨天跟孟君荣请假回家了一趟,今天一早回来我正在院中锻炼身体。他虽然还是故意绷着脸,眉眼间却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难得见他这么开心,我问:“是你爹爹的病好转了?”
邱鸾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颜非昨晚去你家诊病回来后,心情也很不错啊。
邱鸾说:“爹爹好了很多,说是很感谢颜杏林和大人,特意做了糕点让我带来。姐姐也说日后要登门拜谢。”
很少见他说话这么乖巧,我逗他:“你就不感激我?”
邱鸾看我一眼,不说话了。我哈哈笑起来,很有点儿调戏成功的畅快感。
夏青突然窜过来弯腰在地上捡起样东西,看了一眼,立时洋洋自得,摇头晃脑朗声念道:“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倚栏杆,想君思我锦衾寒,忆来唯把旧书看。啊呀呀呀,好诗,果然好诗……”
原来是琼玉楼那小倌送我的手帕。我伸手去夺,夏青握着帕子笑嘻嘻地躲:“那小蹄子看着腼腆,行事可是够大胆啊,真想不到……”
眼见要被我抓住,夏青把手帕高高抛给邱鸾,邱鸾却不买她的账,接了帕子也不跑,拿到手里自己看。夏青急得直跺脚。我心说怎么样,吃人嘴短,邱鸾受了我的恩惠自然要向着我了。等我走到邱鸾面前伸手跟他要,他却微微一笑,轻轻往上一扬胳膊,那绸帕竟然飘飞起来,挂在探进房檐下的一枝树丫上。
颜非正端着药从廊下经过,绸帕挂不住,轻飘飘落下来,正落在托盘里。颜非止了步,腾出一只手捡起帕子,微微偏着头,认真地看上面的诗文。我心里着急,一溜烟儿跑到他面前。他握着帕子用戏谑的目光打量我,看得我面红耳赤,闷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还我。”
夏青还张着手叫嚣:“颜非,这边这边!”
我从颜非手里接了帕子塞进袖筒,气急败坏地训夏青:“你今天没饭吃了!”
邱鸾看着夏青跳脚,笑得真是开心啊,我指着他说:“你怎么能听她吩咐,分不清谁是主子么?下次再犯我就罚小五不许吃饭。”
我早知他跟小五交好,没事的时候俩人老凑在一块儿玩。邱鸾嗤之以鼻,不屑地嘟囔:“阴险。”
颜非端着药站在一旁看我们胡闹。
下去刘柯来跟我商量,说如今梧河两岸的堤坝都修整完毕,雨季已经到了,是不是撤了河岸的工棚,遣散那些流民?这事我早就想过了,现在还没到收割季节,遣他们回去也是没有生计,恐怕又要变成乱民。再说,雨季到了,到时水势泛滥,说不定堤坝还会崩塌,光靠护城军恐怕难以防守,留着这些人还可以守堤抗洪。
刘柯点头说:“赵大人说的在理,只是,工棚即将拆除,这些人该如何安置?有些人一家老小都赶到梧州来投奔,又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我倒有个主意,就是怕你不同意。
刘柯皱着眉头暗自伤神,我等了好一会儿,觉得时机成熟了才说:“我前些天看过,刑房往西不远有一片树林,是公地。地势平坦,通风排水也都不错,不如在那里建一片简易坊区,安置这些人?”
“啊?”刘柯吃了一惊,说,“这些人都曾作过乱,凑在一处万一又捣乱怎么办?”
我摸着下巴不说话。这守卫的工作,不就是要劳刘大人你来做么……
刘柯明白过来,尴尬地一笑。我安慰她:“不要紧,我常去看,他们中间也并非没有秩序——那个叫马景桃的,众人都很信服她,只要管好她就行了。”
刘柯想了想,问:“那么,安地置房的费用……”
“我请人规划一下格局,置个统一标准,房子可以由她们自己建,她们中间也不乏能人巧匠。置于费用——周大人,库中还剩多少银两,统统拨给她们。”
反正马上就到了收秋税的时候,还怕库里没银子么?
周瑞上前一步,弯腰报告说:“大人,库中还剩一百二十七两白银,另有十二吊铜钱。统统交给刘大人么?”
二十八
我对银子上了心,晚上特意去问孟君荣府内的账房还有多少钱。孟君荣似乎挺意外我过问钱款,却也老老实实答了:“还有四百余两。”
上次她买奴仆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五百多两,府里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一个多月才消耗100两,真不算多。
我拍着她的肩,欣慰道:“还是孟管家会持家呀,多亏有你,我才能高枕无忧。只是,孟总管能不能先支给我三百两,等我收了秋税再补上?”
孟君荣当时的表情……隔了好几天我还记忆深刻,那个震惊、那个莫名、那个欲盖弥彰的“你疯了吧?”。不过她到底稳重,最后什么也没问,支了三百两银子给我。只是日后再见我,就越发的沉默。
这些天常跟金钊和朱捷她们厮混在一起,渐渐相熟了。朱捷提议我们按年龄排序,金钊二十一,朱捷小她几个月,我二十,朱佩十九,以后就以姐妹相称。既然是姐妹,玩起来就更肆无忌惮,朱捷充分暴露了她的色女本色,整天只想拉着我去琼玉楼喝花酒,弄得邱鸾一见她就皱眉。
朱捷搂着个娇俏的小倌悄悄问我:“妹妹怎么弄了个小夜叉摆在身边,长得倒俊俏,就是神情凶悍得很,吓到我的春儿了。”
我回头看了邱鸾一眼,他果然绷着脸,冷眼看着水蛇一样攀在朱捷怀里的小倌。我一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就忍不住好笑,小声对朱捷说:“不用管他,他中午没吃饱,所以情绪不好。”
朱捷释然,转身递了双筷子给邱鸾,豪爽道:“来来来,这位小哥儿也坐下一块儿吃。有我们吃肉的时候,就有你啃骨头的时候。”
我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拦住邱鸾没让他扑到朱捷身上去。朱捷浑然不觉危险曾经来临过,一回头,见我在站她身后,紧紧攥住邱鸾的两只手腕,于是调笑道:“哎哟,我说妹妹怎么无心跟琼玉楼的美男喝酒,原来这小侍卫竟是新宠,难怪你天天带在身边。这般浓情蜜意,真是羡煞旁人啊。”
她兀自说着,低头喝了一口酒,所以没感觉到邱鸾的手刀险险从她头顶上劈过。倒是夏青坐在对面,看得目瞪口呆,酒都倒洒了一桌。
我抱住邱鸾,把他怒气升腾地脸按在怀中,在他耳边威胁:“你再闹,本大人就去找那陈铁匠的碴儿了啊。”
邱鸾挣不脱我的手,便在我脚背上狠狠跺了一脚,骂道:“狗官!”
我们出了琼玉楼,目送朱捷的马车过了街角,我马上靠着大门外的石墩坐下。刚才一直坐着还不觉得有什么,走了两步才觉得脚趾实在疼得厉害。我脱了鞋袜一看,脚趾竟然已经乌青了,脚背上也是红肿一片。
这人莫非修炼过“分筋错骨脚”?
我嘶嘶地抽着冷气,说邱鸾:“你年纪小小,气性倒不小。”
邱鸾看了一眼,毫不在意,自顾自转身走了。夏青也装作无事,溜溜达达地跟在他后面。
“夏青你明天又不想吃饭了是吧?”
夏青哭丧着脸回来,弯腰背起我,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我们喝花酒,带个门神做什么?这梧州人不杰地不灵,连刺客都是三脚猫,主子何必害怕?非得带着这小子……”
她走两步晃一晃,手上也不用力,我的脚直直蹬着,都快碰地了,这姿势实在难受。我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说:“好好背。”
“啊呀呀,”夏青把我放到地上,叫苦说,“这又不是小时候了。主子比夏青高出这么多,还要为难夏青。夏青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背得动一个女人?”
我气得踹了她一脚:“你不是书生,你是饭桶。”
我瘸瘸拐拐地走着,走两步就停下来扶着墙休息,一边在心里亲切问候邱鸾八辈祖宗。抬眼一看,邱鸾竟然又转回来了。我赶紧两手交叉护在身前,警惕道:“又要做什么?”
邱鸾斜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我,不屑地哼哼:“有那么疼嘛?”
“要不你让我踩一脚试试?”
他转身背对我,半蹲下来,张开手臂:“我背你。”
我趴在他背上得意洋洋:“做人嘛,就该敢作敢当。年轻人,你还是有救的。”
他不理我,只顾昂首挺胸往前走。
邱鸾才十七岁,只是少年模样,四肢颀长,单薄却不柔弱;皮肤白皙,蒙着一层青春闪闪的光,睫毛细长,眼睛只坚定地看着前方。他经历的世事少,所以眼神澄澈,眉宇间总有种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打量他线条稚嫩的侧脸,想:“这要是搁在高中校园,也得是枚青葱校草啊。”
回府已经很晚了,夏青叫来颜非。邱鸾也不回房,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
颜非握着我的脚左右看了看,问我怎么弄伤的。
“一不留神叫只疯狗给咬了。”
邱鸾立刻冷下脸,哼了一声。
我皱眉苦脸地说:“我走路不小心,把脚探进人家车轱辘下面了。”
颜非明知跟邱鸾脱不了干系,却一本正经地交代我:“以后走路看着点儿。也没什么大碍,冷敷一下,明天就能消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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