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樱桃

　　点开赛北的朋友圈，最近发布的朋友圈时间定格在20：39。

　　配图是握着酒杯的手，配字是：不醉不归。定位是一家酒吧。

　　隔着网线，闵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条单方面分手讯息，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在听到火车播报即将抵达下一站时，想也没想就拎着行礼下了车。

　　当晚，她在该市买了最近一班飞往上沪市的机票。清晨五点，她落地上沪市，拖着行李箱打车去了那个赛北定位的酒吧。

　　lceland酒吧里，常年有一个包厢是为赛北准备的。这里是会员制，非会员无法进入，闵涟不知道她是怎么闯进来的，在气喘吁吁推开包厢门时，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坐在沙发中心位置的赛北，她开口，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赛北……”

　　人群开始起哄：“哦吼，嫂子来了——”

　　赛北睨了一眼人群里头起哄最厉害的那几个，声音顿时弱下去，他摁灭了手中的烟，默不作声走了过去。门一关上，隔绝了里面探究的目光，门里门外仿佛两个世界，门内喧嚣热闹，门外气氛结冰。

　　“你怎么来了？”

　　闵涟攥紧行李箱的拉杆，仰起脸看赛北，故作镇定地问道：“是因为我太忙没有照顾你的情绪，所以要提分手吗？还是因为我上次把你丢在半路上自己走了？”

　　赛北深深的望了一眼闵涟，他没有直面回答闵涟的问题，转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知道杨胜和许小意为什么能走到最后吗？”赛北自嘲地笑了笑，“因为许小意为杨胜放弃了去外地工作的机会，留在了上沪市。”

　　闵涟低着头，她沉默了许久，眼前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播放着她和赛北的过去。

　　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好像在拍完毕业照、在各奔东西的那一刻，就有什么东西悄然介入了她和赛北的感情，他们之间从最初只有细小的裂痕变成今天这样横亘着一条巨大天堑。

　　以至于赛北不声不响突然提出要分手。

　　在沉默蔓延到尽头之前，闵涟忍住泪意开口：“我以为我们不一样的，赛北，班里好多情侣毕业就分手，我以为我们能走到一起的。”

　　“闵涟，还要我怎样做？你生病，我不顾还要训练排除万难去见你，我生病，你连一句关心都没有。更别说我发给你的信息永远石沉大海，只有你闲了，才会大发慈悲地回复我。”他唇边勾出一抹凉薄的笑，“我问你，你还要我怎样做？”

　　闵涟鼻头酸涩：“都可以克服的啊，不一定要分手。”

　　“要怎样克服？让你抛下果园，来上沪市陪我一起，愿意吗？”赛北笑容嘲讽。

　　“赛北……”

　　赛北背靠着墙，他俯视着闵涟，眸子里浮现出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说到底，是我不够爱你。我只是喜欢你、习惯你。”他直起身，换了一副态度，认真道，“可喜欢和爱不一样，因为没有足够的爱，所以会被现实击溃。闵涟，你明白吗？”

　　闵涟哭了，而今她才明白，为什么赛北总是说得比做得好，为什么他总是记不住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闵涟强笑着看向赛北：“我不爱吃动物的血，不爱吃茄子，不爱吃莲藕，奶茶喜欢无糖的……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记住，原先我以为你是记性不好。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记性不好，只是没有用心。”

　　她握紧手中的拉杆又松开，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风刮进来，能听见呼呼的空响。

　　“可是……你早说啊。”

　　可是早说又能怎样？无非是另一道无解的题提前放到她的考桌上。

　　厚重的门被里面的人拉开，有个编着脏辫的女生探出头来：“北哥，下一轮游戏要开始了，来吗？”

　　赛北拧眉看向闵涟，留下一句“你回去吧”，便匆匆走入门内。

　　闵涟在原地驻足许久，不远处的工作人员时不时向她投来一个怜悯的眼神，她沉默着收拾好情绪，最后拉着箱子走入过道尽头，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凉水洗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路过那些工作人员时，她哑着声音向他们致歉：“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lceland。

　　*

　　回到陈营村后，闵涟整日闭门不出，大门紧闭着，营造出一副人还没回来的假象。

　　她每天躺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饿了就随便找点红薯玉米蒸着吃，吃饱了继续躺回床上，靠回味着过去恩爱的瞬间度日。

　　闵涟和赛北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在军训后，赛北主动追求她。现在想想，他追求女生的方式十分老套。

　　赛北就是上沪市本地人，家住内环别墅区，在表白当日，他邀请了班里的同学去他家开party。

　　闵涟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中。

　　当日，同宿舍的舍友都在精心打扮，闵涟扎了个半丸子头，拎起包就想出门，室友嘴里咬着皮筋，两手拢着头发，只身拦在她身前：“别去图书馆了，跟我们一起去赛北家玩儿。”

　　其他两个舍友从后头绕过来抱住闵涟的两只胳膊，怂恿着她一块儿去，还说难得有机会一起活动，不去不是好姐妹。

　　闵涟行动受限，只能无奈道：“好好好，一起去。”

　　乘坐校车到东门后，闵涟看见一辆红色的SUV停在校门外，来往过路的人都要看上两眼。

　　主驾驶里坐着赛北，见她们宿舍的人一起出来，摆手冲着她们打招呼，唇边勾出一个兴味地笑：“上车。”

　　闵涟心中讶异，怎么请同学去他家玩儿这么隆重的吗？

　　她被推着坐在了副驾驶，闵涟之前没有坐过像样的车，并不知道要怎样系安全带，赛北俯身过来，捞起安全带横过她的胸前，“咔哒”一声将她扣住。

　　这辆SUV的副驾驶不知道被谁坐过，椅背十分后仰，坐得闵涟十分不舒服，又不敢调整。赛北看着她身体躺靠在座位上，似笑非笑摸到调整椅背角度的按钮，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随着角度的调整，她离赛北越来越近，这样的距离，闵涟能够看清他脸上的小绒毛。

　　“这样可以吗？”

　　闵涟躲开视线，耳朵红红的：“可以。”

　　抵达他家后，闵涟才发现，其他同学都是自己打车或者坐公交来的，只有她们寝室是例外。

　　她没有多想，和同学玩着游戏喝着酒，微醺之际，赛北附身凑过来，靠近她的耳朵：“闵涟，帮我去冰箱里拿一瓶红酒来。”

　　“好。”

　　闵涟脚步不稳走向冰箱，她喝了酒就会脸红，思考能力也会直线下降，毫不设防就打开了冰箱，没有想过为什么别墅的主人要选择让一个客人去拿酒，家里明明有阿姨。

　　视线虚焦，眼前是一团一团的色块，她努力聚焦，终于看清那些色块。

　　冰箱里整整齐齐摆满了鲜花，玫瑰、绣球、向日葵……醉意霎时醒了七分，她无措地站在冰箱前，听见身后的室友同学在不断起哄，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赛北走过来，靠在她身侧停住，认真问：“闵涟，我喜欢你，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闵涟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她在起哄声里迷失了自我，根本就是冲动地回答：“好。”

　　这个回答不出赛北的意外，他唇边噙着笑，俯身轻轻吻过她的唇角。

　　“女朋友。”那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般，水过无痕，礼貌又克制，“你好。”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那个说“女朋友你好”和说“我只是喜欢你、习惯你，可喜欢和爱不一样”的赛北不断在眼前重叠。

　　闵涟木然地咀嚼着手中的红薯，余光中看见微信小群不断浮现出新消息。

　　她点开手机，往上翻了翻，看见室友盛娇发来的公益活动推文：姐妹们求转。

　　闵涟单手转了那条推文，回复：转了。

　　盛娇见她冒头，很快发来一条消息：我看到赛北朋友圈了，你俩……真分了？

　　闵涟回复：嗯。

　　盛娇没回了，另一个室友很快发了一条信息在群里：杨胜和许小意那俩分分合合能有八百回都能终成眷属，你和赛北一回没分过这回闷声干大事，爱情这俩字，真是不好说。

　　盛娇：会不会说话？我早让你把嘴缝了。
　　刘柳：缝嘴.jpg

　　看到杨胜和许小意的名字，自分手回到陈营村一直没哭的闵涟突然有了泪意，她捧着红薯，张着嘴嗷嗷大哭。

　　好几天了，她无数次想哭却哭不出来，情绪始终被吊着不上不下，憋得十分难受。不想竟然被刘柳一句话打通了泪腺。

　　哭够了，闵涟在群里发消息：刘柳我真的会谢谢你。

　　刘柳：？？？敢问阁下，谢指哪一方面
　　闵涟：哭出来好受多了，我谢@刘柳
　　刘柳：……神经病。

　　闵涟擦掉眼角的湿痕，两手并用在群里聊天。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许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聊天联络感情。

　　盛娇家里条件不错，喜欢公益事业，她的父母也支持，因此一毕业就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刘柳是独生女，在毕业前就托家里关系进了老家一所国企。另外一个室友则考上了清北的研究生，想要一路读下去，深耕学术界。

　　大家聊着过去，聊着未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动。院子里风有些大，闵涟想收起手机进屋，就听见外面传来清脆的自行车车铃声音。

　　“哟，买了新车啊？”

　　“是的，有自行车轻省点，陈芽陈蔓也不用起大早走着去学校了。”

　　交流只有寥寥几句，闵涟竖着耳朵听完了外面的对话，估摸着陈恪快要到了，她拉开院门，站在摇晃的小灯下看向迎着走过来的陈恪，喊道：“陈恪——”

　　陈恪的目光望过来，院门口挂着的小灯在地面上氤氲出一圈浅黄的光晕，女人站在光晕下，长发被随意盘起，有几缕没有带上去的碎发被风卷起，光线摇摇晃晃，照亮她那双微肿的杏眼。

　　闵涟唇边抿出一个笑，说话的时候鼻音有些重：“你要不要来我的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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