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饯别
小猫缠在榕树古井边,上下看了好几圈,却迟迟没给出确切答复,我便又再问了一遍:“是这里吗?”
一路上都为能否找到回去路而忧心忡忡的姜狸,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迟疑起来,犹豫间好似不知如何开口答复,再三斟酌着才说。
【应该不错。】
“不过接下来应该?”之前听它描述,大致上就是通过那口古井穿越古今两代,可我听到穿越的理论含糊,想不通实践上又是怎么做的。
而我正想时,它已然攀到井边立着。
【白寅,我且试试。】
我不明所以,可心中猜想隐隐若现,不敢细想,立即反问道:“你要尝试什么?”
姜狸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我说自己要下水。
我又看向那静影平波的井面,因着彼时月光的移去而更觉底下幽深不着地,是怎么看都觉得都像深渊巨口,令人不安。
“先等等。”我踌躇,还是将它拦下来先,“你再讲讲你是怎么过来的。”
【…好。】
这件事它讲给我听不止一两次,再次讲出某些细节也逐渐完善。
那第一遍的故事已在我脑海编织起最初雏形,而这第四遍第五遍的便接着补充,故事脉络也变得清晰明了,还有我对穿越条件的一些可能猜测。
当然这是建立在它没有半句谎言之上的判断分析。
所以我从之前透进月光的地方往外瞧去,“再等等,此时乌云遮月是回不去的。”
【此话怎讲?】
要等天上乌云散开,就算片刻也给了我俩时间歇息,做事也就不用再紧迫了,干脆放松放松,逗逗人或者说猫玩,于是我释然一笑,“你猜猜?”
也许是我忽然一摆手的耍赖让它诧异。
即使那张小猫脸上什么表情也瞧不出,但它低吼的嗓音,腰微微向下压,呈现一个狩猎的状态,便是下一秒就亟不可待地扑咬到我身上。
“嘶!”
我没躲,换句话说来说我根本没办法躲。离得太近,如果推开它,它便很可能直接掉到另一头的虎跃井里,索性让它出出恶气,然后扯住它的后颈皮,一个提溜,让它松开我的小臂。
“过分了哈,好歹认识一场,随便咬咬就好了。”
【瞧你这副无赖样,事到如今故意留这一手,摆明着不让我好过……】
“那是逗你玩的,怎么就当真了?”
手臂上齿印深深,犬牙交错,其间有几点印更红更深,所幸没锋利到破皮,也就是有些疼。
我嘟囔着,语气随着越看下去而越激动:“没良心……我靠的咬这么狠,是不是之前就看我不爽了,臭猫!”
【说谁臭猫呢!】
这臭猫还有些不甚服气,之前的冷淡不复存在,此刻又站在井边,不甘心仰视我还再踮踮脚。
我忍不住,下一秒便破功,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是你笑什么!】
耳边加上这臭猫恼羞成怒的愠意,听上去仿佛是那家不识好人心的傲气凌人大小姐。
扭头笑着笑着,便没再听见说话声,想来那臭猫也终于知道自己令人发笑的点了吧,但听见一声沉闷的扑通,像是落水声。
我便是下一秒便转身飞扑到井边。
不是,臭猫,算我错了,不逗你玩了,别跳下去啊!
可当我趴在井边却全然没看见什么扑腾在水中,一抬眼,只见臭猫在我对面,而我又诡异的觉得它在笑话我,心里只想着原来慕晓说的都不是假话。
草的,草率了。
这两回下来,倒有些我俩平局的意味,但我还是先投降了,“不逗你了,算我输算我的错。”
臭猫没说什么,一摇尾巴,再垂眸,不理我,俨然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
“你听我说,我呢,是从你说的故事里提炼出关键,照着自己身上的某些相似点比对,盘点出哪些是真正有用,哪些则是我暂时没看出关联的线索点。”
我自顾自地说开。
“你讲的里面,穿越的点有红绳,猫身,水,以及一个容易被忽视的意象点……”我拉长音调,可臭猫不给面子,不给哪怕半点应许,我只好讪讪讲下去:“…咳,额这个意象点嘛,就是月亮,它们一共组成了你穿越而来的条件。不过至于其中结果对不对就要验证一下。”
【所以你要等月探梢头?】
“对…在我的设想里,待会月光映在这水面上时,你就要跳进这月光中。”
它尽数应下,便陷入沉默。
等待的时间忽然漫长而难耐,就像彼此在对峙一般谁也不说话。
这对于我一个惯于主动引导话题和喜欢交谈的人来说实在难熬,自言自语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现下能选择的显然只有一种。
我磕磕巴巴地再开口。
恍然忆起当年雄辩四方,能言善辩到带领组员屡战屡胜,好不风光,而没想如今却栽在了一只臭猫上不敢多话。
顿感万分凄凉。
话虽如此,我还是开了头,毕竟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那什么……”我思索着身为社畜的自己这几年究竟得空看了些什么闲书,忽然灵光一闪,我那高中就常看的那本书,或许臭猫也看过,“…你一定看过《孙子兵法》吧!”
【哈?】
我着急起来:“就是那个说‘兵者,诡道也’的书啊!”
【哈??】
我有些无助:“‘知己知彼,胜乃不殆’?”
【……】
我后知后觉想起它官家艺伎的身份了,想来能碰到书籍的机会也不多,我问这些,不就是有意触到它痛处吗。想到这,不由得为先前言语失误而愧疚起来。
【略有耳闻,但兴不在此。】
小猫起身,像是安慰我一样的这样说,抬头看向某处,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
【月上枝头了。】
它将“了”念成寥一样的音,无端有种抬头明月低头霜的惆怅感。
乌云已经散了?
我跟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那榕树气根之间缝隙,有皎灿月华从中凝泄而下,顺着无形桥段应承,逐阶流至虎跃井中。
“明月……”
口中喃喃,莫名想要从眉头捏出一句酸诗来,却怎么都想不起这诗怎么接。
【明月留镜水,清光醉波心。】
姜狸映着皎皎月华,绒光衬得周身飘然,月光粉饰后耀眼,于我微怔时接下这句诗。
“你……”
我一下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张张嘴,再吐不出半个字。
脑海中仿佛重播着某个画面。
【白寅,我去试试就来。】
说着,它按照之前我说的,对着那井水映出的粼粼月色,就一跃而下,就没入那道浮浮月影中,再不见些许身影。
我回去时,慕晓仍坐在门口,不过还有那个店员蹲在一旁陪着她,而后面店门不知何时早已关上。
“怎么去这么久啊,诶小狸呢?”慕晓佯装关心了我一下,然后单刀直入地询问姜狸的去处。
这家伙,才几天就和那小猫混得这么熟了啊。
我不答她,走至身边将东西都提上手,然后就朝街外走。
街上正值繁闹,夜色显然只是人们游玩的助兴剂,丝毫不能阻止路上男男女女的畅怀痛饮。
慕晓过了一会才气喘吁吁跑到我身边,“怎么回事?”
“没事,那店员陪你没多久吧,给人说谢谢了么?”
我又瞄了眼时间。
掐着点跑回来的,以为就慕晓一个人等在那就没整理好自己情绪,见到那不止一个人就没出息的先跑了,丢给慕晓去处理。
“人家刚关门没多久,说了谢谢的。”慕晓从我手中接下一些。
很快走到东门街道边,我提了提手中东西,看着这边那边红绿灯,“回家再和你说吧,我现在心里有些乱,想好了再说比较好。”
慕晓拍拍我肩,回答说好。
“所以说她就那么的回去了,你也没留别人一下?”慕晓听完整个过程,举起手边啤酒就要跟我碰杯。
我在哐当一声中决然沉醉,反驳道:“哪有机会,人家一下就消失了,连告别都没说一声。”
她有意无意地挑挑眉,然后语气揶揄:“那你回来就喊我一块喝酒,岂不就是对她有些……”
我理所当然给她灌了一嘴的酒。
“喝你的酒去吧!”
她咕嘟几声咽下,擦擦嘴角对我说:“小气,你这平淡得要死的生活中难能有点绯红新闻,怎么的要做圣人不是?”
摇摇晃晃,又喝下几口,“去你的……再说也不是我要做圣人,首先我就只和她认识几天而已,就几天,怎么谈得上喜欢。”
慕晓却笑得狡黠,“你自己算算是有几天,先不说还是同居。再想想这是什么年代,真就非讲究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了?”
“现代人的爱情不都是快如风去无影的快餐爱情吗?”
说着她碰碰我肩,扬扬下巴,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所以说就算你喜欢过她又怎么样,我又不会笑话你,毕竟人家那么个大美女呢!”
不忍看她,自己又再开了一罐:“滚去,歪道理多得很。”
她乐得,一个翻身就从沙发这头滚到那一头去了。
毕竟不想宿醉头疼,又喝了一罐就止住了,成年人的夜生活可不能够只有这些醉生梦死。
我将桌子上各式各样的东西收拾掉,该丢的都丢到垃圾桶,该留的收到冰箱里。
朝那死瘫在沙发上看手机的那人招招手。
“过来。”
慕晓脸上红晕不减,因我喊她而不明所以的回应着,“啥啊?”
“来打把游戏。”我举起手上的游戏机,“好久没一块玩了,要不要来玩几把,算是餐后消遣。”
她连跪带爬地就过来了,几乎没怎么起身就软到了我的懒人沙发上,“我要玩我要玩!”
我扶额。
就算要玩,好歹也要有个人样走过来啊。
游戏机是为了满足小时候愿望而买来收藏的,除了游戏机还有很多盘带子,无非游戏音乐带两种。
我拿的是拳皇,儿时最经典的那款,随便选了一个英雄。
“哈哈我就拿我的八神庵一拳锤爆你……诶,你选的是春丽啊?”
我点点头,“随便选的,不过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成龙一部戏里面的春丽造型,那还真是俏。”
说着两人一齐笑起来。
晓晓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哈哈说真不如打完游戏看他的电影去。”
“好,那就看谁赢了谁选要看哪部电影。”
慕晓显然酒气上头,那放在平日里不会一股脑就做的事,此时是想也不想的就斗志昂扬。
“好!”
可没打多久,画面中的八神庵就猛然一动不动了,我看向身边才知道是慕晓困到睡着了。真亏她喝了那些酒还能陪我撑到现在,所以现在还是把她抱到床上去睡的好。
我一把将她从懒人沙发上抱起来,一鼓作气跑到床边,放下,微微喘粗气,心想这健身房的卡办了是真得多去几回,现在连个人都抱不起了。
正要给她盖被子,却听她断断续续说:“虎子……别难过了…我,还有我在……”
我还以为她醒着,但瞧着这人睡眼惺忪,完全睁不开,仍处在一种困得不行的处境。
“没事的,我已经没事了。”
我帮她顺顺背。
遂坐到沙发脚,滑开锁屏,点开通讯录。
上面最高的是慕晓,其次是我的父母,和他们最近一次的电话通讯是半年前,就连骚扰电话都打得比他们多。
不知何时,屏幕光亮悄然暗下,狭小又乱的客厅没开灯,只有路边城市黯淡的灯时而照进来。
昏暗的坏境让我不禁陷入回忆,陷入高中的某段时期,指间簇拥的那支烟涌出点点星火,却在晃动的剪影中,憔悴到仿佛随时要熄灭一般的颤抖着。
夜色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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