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一路走下去，廖忱这脑袋也越来越昏沉，扛着这脑袋上的雨水那叫一个酸爽。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黑夜里的巷子里，廖忱就像个阴郁小王子，脑顶一帽子，手揣兜里，那背影叫一个凄凉。

　　天上的细雨慢慢小了起来，也就转一个角，几步路能踩到家里的事，廖忱好像中了什么迷药，整个人眼前一黑，带着残存的意识和软趴趴的身体向着一片黑夜扑去。
　　得，厉害了。
　　...

　　余枞西前脚跟着踩进去，前边时刻没睡醒的拽哥没抗住世俗的磨难向前栽了去，他做下意识反应，伸出手圈住廖忱的腰才没让他摔得那么难堪。
　　但总体来说，还是挺难看的，廖忱苍白的脸色和余枞西吃了屎的心情难看。

　　晚上十点过的小诊所还是有几个人的，但都还好，能说能笑，余枞西将人搬进去时坐椅子上的老中医都吓得站起了身来，十分生动地来了句“被人捅了吗？”
　　了解个前前后后，余枞西黑着张脸将廖忱丢给了医生处理。

　　他抽了根椅子坐床边划拉了几下手机，对准廖忱的脸拍了一张照片，后脚发给了备注王老师的微信联系人。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定睛一看，五秒的语音。

　　“哎呦余同学，这这这×N...怎么了啊这是？”

　　余枞西靠去椅背上，单手扣了几字过去。
　　—倒一个，高烧，请假。

　　廖忱能不能在短时间内睁开这眼睛全靠运气，但他这运气还挺好，廖忱觉得有一半都在于余枞西。
　　他一睁开眼，就撞上了那双幽怨的目光。

　　廖忱吓得直爆粗口，下意识坐了起来，随着砰地一声脆响，他又感觉脑瓜开了花。

　　“我服了。”余枞西捂住额头退了好几步，咬着牙剜向廖忱。
　　他嘶了声，估摸着脑瓜子烧傻了，后知后觉地捂住了额头，“我怎么跑这来了？”
　　“我也想问。”余枞西牙关都咬紧了，“我怎么跑这来了？”

　　这句话毕，廖忱愣了好一会儿，意识只停留在自己闭眼前一秒那片黑黑的巷子里。

　　“别动了。”余枞西向着廖忱手背上的针扬扬下巴，“消停点儿。”

　　廖忱坐去床头，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向着周围打量了一番，最后将视线放在了余枞西的脸上，“你送我来的？”
　　他真不想回答这鬼问题，“你自己走过来的。”

　　廖忱揉了揉不那么难受的脑袋，“谢谢啊。”他偏头咳了几声，“几点了？”
　　余枞西心情很复杂，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问着没用，你明天不用上课了，我把你躺床上的照片发王山了。”

　　“啊？”廖忱嘴巴微张了几下，突然就吐不出一个字来了，他当下有些不能言语了，“不是吧，我就发一烧他给我开除了？”
　　余枞西眄他一眼，摸出手机扫了一眼，“这脑袋真是辛苦你了。”

　　廖忱皱起了眉头，心里莫名一股火气，但他找不到地儿发，也找不到这股火气的来源地，“那你什么个鬼意思？”
　　“高烧，晕倒，照片。”余枞西从鼻间扯出丝闷气，低头划拉着手机没正视过廖忱一眼，“老师呱呱夸好，廖同学好好休息。”

　　廖忱惊讶地呦呵一声，“他信了？”
　　余枞西掀起眼皮盯他一眼，“你信吗？”
　　“我信啊。”廖忱拍拍床，“我都躺这了。”

　　余枞西真没指望能和他多说点儿什么，就坐这么几周他已经明显着感觉自己智商低了不止一个度。

　　“你明天上课吗？”廖忱脑袋左右打量一番，旁边全是空着的病床，这一房间里就他和余枞西俩人。
　　“我生病了吗？”
　　“我能知道？”

　　余枞西收起手机，终于明眼盯着他，“你脑袋烧糊涂了能先把嘴关上吗？”
　　廖忱啧了声，“余枞西你上天派来的五指山吧。”

　　“？”

　　“就你那嘴巴能压着我。”廖忱费力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我是个病人，你这不带人身攻击的。”
　　他掏出手机瞟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你...”廖忱有些木讷地看向余枞西，“明天不上课啊？”

　　在廖忱这，余枞西已经完全丧失了开口的欲望。

　　“怎么还不回去？”廖忱问。
　　余枞西站起身来，“账单发你手机上，等会转给我。”
　　廖忱犯了种听到钱就头疼的穷病，向着他摆摆手，“今晚谢了。”
　　“...”

　　余枞西再踏出小诊所的门，外边的雨已经停了，刚到家，他就收到了廖忱转来的钱。
　　领完红包，余枞西刚准备洗漱洗漱躺下，上床时廖忱又弹来两条六十秒的语音。

　　余枞西确实是不想理他，将手机息屏丢床边，躺床上辗转反侧也没睡意，最后生生将那条六十秒的语音翻出来听了听。

　　【lc】:“说句实话哥...呃，你比我大一岁，应该能叫你哥吧？我这人其实挺俗的，可能你觉得我大题小做了，但我真的特容易感动，就比如第一次，你从水里把我捞起来，我当时那个心情呐...现在还印象深刻，不管什么样儿啊，不管你是顺手还是咋滴...我就觉着，你一定是个特别好的人，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外冷内热吧？对！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

　　那边有吸鼻子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被自个儿说感动了，总之余枞西听到这时毫无波动。

　　“我以前真没遇见过你这种人，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就...无缘无故，我今天要倒那了，估计得晾明天去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家庭...其实挺复杂的，总之，你真的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我他妈还经常和你拌嘴...”
　　廖忱笑了一声，“我估摸着你可能有点儿不爽我。”

　　余枞西莫名其妙地跟着乐了一声。
　　他这何止是不爽？

　　“但我这脾气，我这个人，我所有所有的一切，有些东西，我控制不住，但我绝对绝对对你没有恶意！”
　　“不知道你懂不懂一个词儿...嗯...欢喜冤家？”
　　“嗯对！欢喜冤家，咱俩和这没差。”

　　余枞西乐呵得停不下来，小声喃喃道，“滚nm的。”

　　“总之，今晚特别感谢你，我吧，我这人纯粹，咱俩就当个好朋友处呗，你放心哥，以后学校里我罩着你，就凭这些事情，你是真好人呐。”

　　两条语音截止到这，余枞西就回复了仨字。
　　...

　　廖忱晕倒那么会儿，精神得两只眼炯炯地盯着前方看，正发着呆，手机里响了一下，他摸过来扫了一眼，凌晨两点零五分，.发来一条消息。

　　【.】:你有病。

　　廖忱嘿呦一声，呆滞的面容顿时展了开来，咧开了嘴角。

　　—你还没睡啊哥？
　　【.】:失眠。
　　—数星星。
　　【.】:数过了，没用。
　　—那是你数得不够多。
　　【.】:数月球上去了还不多？
　　—那数羊？
　　【.】:你数多少只了？
　　—啊？我还没睡。
　　【.】:那你管我数多少只了。
　　—你等下啊。
　　【.】:？

　　廖忱点开百度，打下了这么一行字:如何快速入睡？

　　半分钟，余枞西收到了廖忱的消息。
　　弹来一条类似小作文的长篇大论，搞得跟告白似的，连对面的颜文字也复制了过来。

　　余枞西傻傻看了两行，越看越不对劲，他寻思着廖忱那笨蛋脑子也装不了太多墨水，将对于缓解失眠和压力的药物都列了出来。

　　【.】:你哪复制的？
　　—百度啊。
　　【.】:你能好好看看你自己发的什么吗？

　　廖忱愣了愣，真花了五分钟将自己的那条长篇大论给看了一遍，前边大堆讲失眠，后边大堆讲的是生发剂，广告词联系电话全被复制了过来。

　　—不好意思哥，一不小心全选复制了，把广告也复制过来。

　　余枞西是真被这傻逼逗笑了，那点儿睡不着的半点儿睡意也变得虚无。
　　【.】你能再敷衍点儿吗？

　　廖忱发了支鲜花过去。
　　—我已经很有心了。

　　【.】:你至少发点儿实际的，我家里也没这种药。
　　—行，我下次注意。
　　【.】:没有下次了。

　　廖忱无聊地咬着嘴皮，心血来潮给余枞西弹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就接了，而两边的寂静程度是一样的。

　　廖忱顿了个两三秒，“你睡了？”
　　“嗯，你现在拨通的是阴间电话。”

　　余枞西声音哑哑的，廖忱突然就想到了王胜文那句“那他平时也是夹着个嗓子的”。
　　“你能别夹着嗓子说话吗？”廖忱突然问。

　　“夹嗓...？”那边愣了一秒，语气不可思议了起来，“你他妈说我夹嗓子？”
　　廖忱乐了一声，盯着前方的双眸被头顶上的光打得明亮，“昂...”

　　“你有病？”
　　“啊对，我脑子烧糊涂了。”
　　余枞西静了两秒，气冲冲地丢出了俩字，“挂了。”

　　“诶？”廖忱是不知道谁能这么开不起玩笑的，“别走啊哥哥～”
　　余枞西听着那头突然妖娆的声音差点儿没从床上滚下去，“你被绑架了？”
　　“对呀～被绑到哥哥你的心尖儿上了～”
　　余枞西笑骂了声，“你别恶心我，你就说，咱俩谁夹？”

　　廖忱咳了声，恢复了以往的声线，“余木西，一大男人，能这么计较吗你？”
　　“我夹不来，没你能行。”他嗓子里带着几分碎笑，这人隔着屏幕倒是比现实里开朗很多。
　　“不。”廖忱瞄了眼吊瓶，还多着，“哥哥不能说不行。”

　　余枞西将手机贴去耳朵旁，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傻乐，“别这么说，你是大哥，我可担不起。”
　　“哪能啊？”廖忱吸了口气，全是股酒精味，“哪回装逼你没赶上？哪回装逼你没装上？”

　　“不是。”余枞西舔舔唇，“我又装什么了我？”
　　他打了个哈欠，“我发现你这人就奇怪，一会儿夸我一会儿骂我，三两句离不开装字，你这举动，我在你眼里，你在我眼里，咱俩到底谁虚伪？”

　　廖忱低眼去看手机，“没没没，哥，夸你呢哥哥。”
　　“听不乐意。”
　　廖忱咳了几声，点出语音界面随便划拉进了一个单机小游戏。“I'm sorry嗷。”
　　“...”

　　两边默契地静了会，廖忱无聊地划拉着手机，他玩的是款像素游戏，叫开罗拉面店，配着极其欢乐的音乐，使整个安静的环境都响了起来。

　　“我说你。”廖忱眼睛跟着屏幕上的像素小人飘来飘去，“都快三点了，你明早也不用去学校了。”
　　“干脆请个假吧，你这样...明天挂俩熊猫...”廖忱说一半顿了顿，“诶，也不对，你是大学霸，大学霸都特爱学习，使不得使不得。”
　　“...”

　　“喂？”廖忱诧异了一秒，存档点出游戏将手机凑去了自己的耳旁，已经从对面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廖忱听着这声音扬起了嘴角，好几秒，给挂了电话，“牛逼。”

　　廖忱点开消息框发去一条消息。
　　—哥，看来我是那颗星星和会跳栏杆的羊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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