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二章羔羊饲养
夜风习习，透过窗缝看到香烟袅袅，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纱帐后的绰绰人影在不住晃动，那是董暹轻柔地在为辛纥止血。
美人的衣襟早已拉好，偏偏辛纥仍旧是一副酥酥麻麻的状态，只是美人靠近时，他嗅道美人身上的清香，目光再往上移，却瞧见那美人憋住笑的唇角。
他竟敢嘲笑他？
他世子纥的威信何在？
分明是他先勾得他！
他怎么敢的啊！
世子纥一时怒上心头，眼看就要发作，却被那美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住了。
“好看吗？”
世子纥怔住了：“啊？”
董暹瞥了一眼呆住的辛纥，手中擦拭辛纥带血衣襟的动作不停，轻声道：“我的身体好看吗？”
……
辛纥再次怔怔而忘，说实话，他长这么大，从来只觉得自己好看，从前也有女郎以美诱他，但那他认为不过是庸姿尔尔。十几年来，世子纥固执地认为世间最美的女子非他生母莫属，而世间最美的男子，应当是世子纥自己，除此以外，皆是庸脂俗粉，不过尔尔。
除了他的生母丁夫人，世子纥十几年如一日固执地只爱过自己。
可现下，面前的美人偏偏以他最引以为豪的美诱他，他却着了道。
他的聪明才智、冷静自持都去了哪里？
世子纥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门口“咚咚”的敲门声给打断，二人皆循声望去。
紧接着，一个醇厚的男声传来：“董暹，你在吗？”
是他二皇叔辛啸的声音！
辛纥转过头来，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这般夜深人静，为何辛啸要来找董暹？莫不是是这小儿郎有了自己还不够，还想着要脚踏两只船吗？
实在过分！他若是敢负了自己，他一定要杀了他！
想到这，辛纥神色诡异，漆黑的眸底遍布阴鸷与狠戾。
一旁的董暹听到是辛啸的声音也大吃了一惊，他赶忙熄灭床帘前的烛火，以防屋外的人瞧见两个人影，熄灯后又注意到世子纥遍布审视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些慌乱，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二位公子会挑同一时间过来呀！
若是处理的不好，他怕是踏不出那扇大门了。
这简直是个修罗场！
“郎君是何人？我不认识郎君。”即便心中慌乱，董暹面上却没有半点显露。
他可不能在二位公子面前败露！
屋舍内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而屋外的人顿了一顿，看见屋内灯火昏暗，又吩咐身旁的侍女将灯笼递给他，徐徐道：“你不认得孤吗？孤是孝王，辛啸。”
眼见那灯火靠近，董暹眼疾手快，迅速将身旁的辛纥摁在床上，连忙用被子蒙住。
不能让辛啸知道辛纥在他这，否则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辛纥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有些不爽，怎么感觉他就像是被捉奸的奸夫一样需要躲躲藏藏？
他可是霁月光风的世子纥，怎么能做这样的腌臜事！
好几次他都想掀开被子破门而出，可是……可是理智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等辛啸走了，他一定要杀了这个几次三番陷自己于难堪境地的董暹！
对的，就连同刚才他嘲笑自己的账一起算！
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辛纥心中扭曲地安慰着自己，而端坐于床沿的董暹自然也感受到被子中辛纥的怒意，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安抚着：“委屈世子了。”
随后，又对着屋舍外的辛啸说道：“夜已深，殿下何故来访？”
“是白日的事。是孤错怪你了，后来有路过的婢女说亲眼见那兰草是被风吹落下……今日确实是孤错怪你了，孤心里过意不去，忧思难耐，特来以致歉意。”
白日里，董暹离去之后，他再也无心公事，脑海之中都是那美人受了委屈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想他在城门口遇见的他，又再三在宫中与他相遇，想他眉目清纯，颜色天成，又想他春山画眉，寒江凝眸，最后又觉得他宛若出水芙蓉，温和平顺的心态，和他美丽的外表，都令人深陷于他的温柔中难以自拔，他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他的涵养，待人平和还不失礼节，对人对事他皆表现出一副世事百态而笑欢迎的样子，令人实在爱惜。
他早就过了而立之年，不是什么春心懵懂的傻小子，可偏偏那人的一言一行都深刻地篆刻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拂之又来。
听了辛啸的话，董暹心中只觉得好笑，笑那辛啸竟然性格如此单纯，他不过是多看了他几眼，就对自己念念不忘，先前董暹还以为这是个性格孤僻冷傲的王，不曾想竟是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但不得不说，他膝下被子里蒙住的郎君，心思城府可比门外那单纯的王不知多了好几个弯弯。
若单论城府，辛啸不是辛纥的对手。
当然，眼下被子里那个城府极高的王正怒气冲冲，他还得好生哄骗。
“殿下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夜已深，我要休息了，殿下请回吧。”董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只是不经意间透着一股凉薄。
门外的人以为他还在生气，并不打算放弃，而是继续追问道：“不久后，皇兄要在郊外开春猎，不知暹郎可曾有空，孤想邀你一同赏春。”
春猎？董暹心思转了一转，若是平常，他一定会欣喜应允，可现下，他看见被子中的人露出半个头来，双目漆黑而诡异，仿佛只要董暹敢答应，他就会跳起来拧断他的脖子。
……
如此，董暹还是不敢的，只能借口司乐坊事务繁多婉拒了辛啸，又好声好气地将门外那尊大佛请走，这才满脸歉意地掀开被子，看见那如玉般的郎君卧倒在棉褥之间，他青丝乱泻，比起往常霁月光风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意，因为蒙在被子久了，气息微乱，脸颊稍红，眸底漆黑若星落，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
董暹被眼前的美色晃了晃眼，回过神来轻声安抚道：“对不住世子了，实在是无奈之举。”
随后，又试图解释道：“我与孝王殿下只是……”
辛纥不想再听他解释，抬起手来打断了董暹，然后站起身来，冷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暹郎休息吧，孤要回宫了。”
听闻此言，董暹怔怔而望，他现在要走？
而一旁的辛纥则简单收拾着自己，做出要离开的动作，但心中却想着，若是他不阻拦自己，放任自己离去，那一定是心中有鬼，他现在就杀了他!
董暹也觉得事情不简单，若是自己放他走，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那之前所作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思及此，董暹连忙扯住了辛纥绣满金边的衣袖，楚楚可怜道：“世子又不信我吗？”
闻言，辛纥垂目，看见董暹雾气氤氲的眼眸，湿漉漉的乌黑瞳孔，就像什么也不懂的初生羔羊。
这样不谙世事的神情，真想让人狠狠欺负。
辛纥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迅速俯下身体，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逼近董暹，在薄唇将要欺上董暹微红的嘴唇时却突然停住了。
他哭了。
豆大的泪珠夺过眼眶滚落下来，像珍珠坠地般让人疼惜。
“世子不喜欢我了吗？那就杀死吧！没关系，只要在身边就可以了，无论以什么形式都可以，活着也好，死掉也罢，都可以。”董暹开口道，他的嗓音还带着哭腔，软糯的让人想一口吃掉。
辛纥的动作顿住了，最终他的吻还是落在了董暹的眼睛，他双手抚上他的侧脸，俯着身体，动作轻柔地将那泪珠吸吮干净，缱绻而温柔。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满堂无声，暗色浮动，唯有月光卷着床帘，辛纥想，月光打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应该是滚烫的，因为混进了董暹的目光。
辛纥面隐隐发红，垂下了长睫。
他是谁？
他是霁月光风的定陶王，他身份尊贵，容貌俊美，气质无双，还不是普通的宗室子弟，他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九五之尊，就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家世显赫的郎君，竟然屈尊降贵为那人舔舐泪珠？
换做是往常或是旁人，辛纥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只是现下，他只是想让面前的人不要哭泣、不要伤心，他的泪珠就好像是落在自己的心里，灼烧着的痛苦。
辛纥捧着他白皙的脸，轻柔说道：“如此，你还觉得我不喜欢你吗？”
他甚至忘记了要自称孤。
“世子，你看着我。”
说完，董暹眼疾手快地抽出辛纥腰间短剑，锋利的刀锋割破手掌，猩红迅速盈满一掌，疼痛使董暹眉头皱起，但他仍坚持用另一手指轻沾猩红，再徐徐涂上嘴唇，最后举起左手，坚定地说道：“我董暹指天发誓，指地为证，我心中只郎君一人，若有违誓……”
可他话还没说完，辛纥便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炽热的吻随即迎面而来，他用牙齿轻咬他的唇，细细地吸吮着，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良久，辛纥终于松开了董暹，他们脸依旧靠得很近，他甚至可以看见董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呼吸变得灼热，辛纥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他看到他眼里湿润着却不失坚毅，看到他脸上泛起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带着猩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实在惹人怜爱，辛纥忍不住再次将他拥在怀里，让他的头亲密地搭在自己肩上。
他抬手抚摸董暹的长发，轻声道：“我不需要你发誓，我相信你。”
接着，辛纥又说道：“董暹，纵你这话是哄骗我，就算来日你违背了誓言，但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会保你一次！”
他眸底清明，似流光摇曳如星落。
董暹闻言，想挣开辛纥拥抱解释道：“我没有哄骗世子，我是真心的。”
辛纥莞尔一笑，道：“罢了罢了，你说话总是这样好听，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这话听得董暹心中一惊，难道他识破自己的骗术了？
不可能呀，他演技如此精湛，怎么会露出破绽！
但也许辛纥是知道的，也许他早就看穿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愿去计较多想。
一万年太长，那便只争朝夕。
最后，辛纥又替董暹处理手上的伤势，董暹是用了力气的，刀伤得有些深，疼得董暹倒吸寒气，他心想，做戏而已早知道下手轻一些了，不过又抬头看到辛纥疼惜的神情，又觉得这伤是值得的。
伤口处理完，时辰已经很完了，二人惜惜作别，眼里皆是眷念不舍之意，只是二人关系未公开，太子之位又没有确定，过早地暴露关系总是会遭人口舌议论，实在是有害无益。
董暹在门口送别辛纥，而后他倚在门沿边，看着夜空中流动的浮云，而后目光下垂，感受夜风徐徐灌进屋舍，吹得董暹一阵清明，他不知道辛纥在想什么，但是他在想的是，他董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上人，想日后穿和他一样华美的衣裳，想熏一样昂贵的香，想看世间最名贵的古籍，能够自由自在地写诗作画，像他一样受人爱慕、万众瞩目……世子纥有的他都要有，甚至要比他更加荣华富贵。
董暹外表柔弱，内在却是野心勃勃。
另一旁，辛纥惜别了美人阔步离去，踏出院子门槛时他回过头来，看见美人倚着门边，垂着眸子，即便灯光昏暗，依旧能看到那香肤柔泽，只是不知那美人垂目在想些什么。
不过，世子纥也不想知道，他望着美人勾唇一笑，随即回过身来大步离去。
这世上有很多可怜的羔羊，发不出声音，只能躺在砧板上等着被人吞食。而选择饲养它们，是为了索取需要的东西，等价交换，没什么不公平的。那也就没有必要去深究那些羔羊的想法，那些声音本来就不需要出现在饲养者的世界里。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