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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5.青春疼痛文学
“今天是1月15号,中小学放假的日子。我们正在练习室里练习,席然说他觉得编舞不合适,自己老是被挡住。李老师不理他……然后席然就站在那里,盯着李老师。”
练习室的镜子前,文俊豪拿着DV机,念念有词。练习室里没人敢说话,就他在那里叭叭。
“刚刚李老师让大家集合跳舞,席然假装听不见,杵在边上不过去。他们俩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我们都很尴尬。”
我脸颊烧红,厌烦地瞪过去。
文俊豪嘴角翘起来。他拿起DV机,走到杜若琛身边。
“杜先生,你幸福吗?”
“我姓杜。”
文俊豪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走到何啸渊身边。“何先生,您看这情况怎么办?”
何啸渊看着镜头,平淡指出以下三点:“首先,我们尊重老师的编舞,但有问题也应该提出来。其次,编舞总是金字塔,确实有些单调。最后,席然,僵持只是浪费时间。以上。”
说罢,何啸渊拿起一瓶水走到我面前。他把水塞进我手心,然后酷酷地走开,只留一个紫色的后脑勺。
“他是去上厕所。”文俊豪对着镜头摆摆手,“让我们直击当事人,问一下李老师的看法。”
文俊豪拿着DV快步走到李老师面前。李老师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看着他。
文俊豪没胆对视,但有胆子对着镜头说:“我们队长何啸渊说了,这编舞很烂。李老师打算怎么办?”
不错嘛,以讹传讹。
李老师懒得看文俊豪,只粗声说:“你们觉得编舞太简单,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到时候队形多变、走位复杂,谁也别抱怨。”
文俊豪举着DV,又从方知否、贺百颇面前经过。贺百颇没有意见,方知否没有理会。
“这项提案估计要全票通过了,真是令人激动的时刻!”文俊豪绕场一周,最后走到我面前,“站半天了,说句话吧。”
我看向镜头,收紧下巴板起脸,认真说:“如果给我机会,我会跳到最好!”
文俊豪看我一眼,笑眯眯的。他转动DV,最后朝向自己。
“文豪TV转播到此结束。啊,终有一天,我们会出道和大家见面的吧?”
杜若琛翘着脚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他抬了抬头,说:“最后还煽情一把?也就恶心恶心我们了。”
“爱豆不都这样吗?”文俊豪说。
“行啦。”杜若琛站起来,对李老师说:“老师,编舞改不改肯定您和PD说了算。但今天这样有分歧、有情绪,继续也不是办法,要不老师先带我们练另一首?”
李老师神情缓和下来,应了好。大家走向各自站位,李老师转头看我,拧眉问:“还不过来?”
我赶忙跑回队伍,手心虽然都是汗,但牢牢握着何啸渊给我的水瓶。
因为中间浪费了时间,那天晚上,我一直努力将另一首歌练好。凌晨的时候,练习室的门被人关上,我猛然回头,发现大家都已经回去了。
我气喘吁吁,将最后一口矿泉水饮尽。我坐到墙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玩着空的塑料瓶。
呆坐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打算继续练习。
就是这时,练习室的门被人打开。我抬头看去,见文俊豪双手湿漉地走进来,表情不太好。
我将空掉的塑料瓶对折,放在手心来回挤压。我微微抬眼,看他抽出纸巾擦手,然后走到镜子边。他对着镜子左右活动脖子,似乎打算继续跳舞。
“……你还没走?”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但说完我又后悔。这种答案显然的东西,拿来聊天有什么意义。
凌晨的时候,练习室的灯会显得特别苍白。文俊豪站在白光下,伸了个懒腰,他说:“我不像啸渊哥从小学舞,我总是得用更多时间消化。”
我摇摇头:“我以为你的舞蹈还可以。”
文俊豪噗嗤轻笑一声。他转过身,看我:“你还跳吗?我们俩一起跳一遍,你就知道我不是在谦虚了。”
我赶紧点头,快步走到他身边。
我和文俊豪的舞蹈,谁也没比谁好多少。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练习,直至时钟走到“2”。在间奏中,我听见一声咕噜响,是文俊豪的肚子。
“啊——”文俊豪捧着肚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折煞老夫了。”
“你干嘛?”
“我这两天肠胃又不舒服,消化得超级快。”文俊豪在练习室地板上滚了两圈,最后以沉思者的造型定格,“好、饿!”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饿了。
“对面不是有夜宵摊吗?”我起身拿外套,“过去吃一点?”
文俊豪看我一眼:“那都是油炸食品啊。出道管理明文规定,不许吃!”
我倒是一直不知道这个,或许是因为我本身就不怎么吃路边摊。看他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样子,我忍不住说:“都凌晨了,悄悄吃一点也没关系吧。”
文俊豪眼神一亮,笑看向我,低音炮半带威胁半带玩笑:“那可是你说的!”
我轻勾嘴唇,用力点头。
我们俩收拾好东西,穿上外套。他总是穿一件紫色的棉服,对他来说有些小,紧绷在身上。他还经常背一个巨大的书包,虽然里面也没装什么东西。
“关灯关灯。”文俊豪戴上帽子,朝我招招手。我快步走到他身边,他立刻拍下开关。
昏暗中,我们俩猫着腰进入走廊。其实走廊点着灯,但我们做贼心虚,总要假装自己多么小心。
从写字楼坐电梯下来,我们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夜宵摊。夜深,几个红色塑料棚支在暮色中。马路仍旧车来车往,摊子里坐着三两客人。人们或谈天或吃喝,铁盘、烤串,头顶上方小小的黄色灯泡。
“就两串——哦不,四串!”文俊豪掰着手指,快步往前走。他现在比我高一点,我赶忙跟着他。
走了几步,他忽然转身,我一头撞上他的胳膊。他朝后一退,笑了。
“快点。”
他催着我,揪住我衣袖,带我往前走。
“鸡肉饼好吃,年糕必须要——啊呃,菠菜很甜的!”
文俊豪走得很快,又笑又说。风吹过来,我脸颊冻得通红,开心跟在他身后,认真听他的声音。
到了烧烤摊,他拿了两串喜欢的,自己念叨一会,又忽然回头瞪我:“你呢!”
我几乎没吃过烧烤,只好说:“我不知道,你看着买吧。”
他短叹一声,揪着我,将我压到食物车前。他离我很近,认真告诉我食物的奥秘。我却盯着他的脸,他下垂的单眼皮,唇齿开合、和薄薄的呼吸。这又是什么奥义?
“算啦算了,我来选。”他恨铁不成钢地说完,迅速拿了六串炸物,“真是没办法。两个人吃,还是多拿一点吧!”
我们俩把东西递给师傅,站在不远处等着。凌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吧,我裹紧自己的大衣,看着前方慢悠悠飞过的小虫。
为什么冬天还会有虫子在飞呢?我出神地想。
“快来拿!”师傅吆喝一声。
我看着虫子飞过去,消失不见。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头。文俊豪已经跑过去,将烧烤拿回来了。他是紧绷的棉服、厚厚的帽子,他是拎着袋子,神采奕奕朝我走来。
因为冬天有文俊豪吧。我为这个无厘头的答案笑起来。
“笑什么。”文俊豪把袋子递给我,“一边走一边吃吧。”
我们拿着烤串,慢慢走回公司。过马路的时候,四周车辆滴嘟,我们低着头,快速通行。
走到对面,我悄悄瞄着文俊豪。他咬着鸡肉饼,嘴唇亮晶晶的。
“文俊豪。”我也拿起一串鸡肉饼,却迟迟不送入嘴边。
“嗯?”文俊豪挑眉。
“今天在练习室里,为什么帮我解围?”我问他。
我因为李老师的话很受打击。全队集合、要开始跳舞,我却起了执拗的劲,不愿过去。在练习室一派寂静,无人讲话的瞬间,文俊豪拿起了DV,开始他的文豪剧场。
“哈——”文俊豪将鸡肉饼吃完。他的手指捏着竹签,冷风吹起他的额发,他望着我,一切都很随意:
“什么解围?你只看见你自己,但我们每个人都看着你。”
说罢,他从兜里拿出纸,揩了一下嘴唇。然后他将纸巾对折,松散地夹在指尖。但他一直看着我,视线从未离开。
我忘了躲避眼神,只是愣愣站在他面前,不住回想他刚刚说的话。我的脑子总是七弯八绕,被这样的直球撞倒,我几乎当机。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我问他。
“我我。”他学我说话,终于浅浅笑了一下,“席然,就从青春疼痛文学里走出来,不好吗?”
我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坚持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不知道。”文俊豪拔高音量,阴阳怪气,“你可太知道了。别人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能被你解读成别的意思。”
“反正不是我。”我低下头,赶忙将烧烤塞到嘴里。
“prpr——”文俊豪发出无意义的音效,抬手就要抢我手上的烧烤。
我瞪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盯穿。他无所谓地笑笑,低下头,小狗似的吃着东西。我们俩像没头脑和不高兴,直到烧烤吃完,才堪堪走到公司门口。
文俊豪还拿着竹签,津津有味得仿佛要舔一口。我觉得丢人,催他赶紧进公司。
说时迟那时快,有什么东西忽然凑近。
只见一颗大土豆从天而降。胡PD一身黑色皮衣,并用那种慈祥憨厚的笑容问:
“吃什么呢?”
我至今都不想回忆那个场景。
文俊豪,张嘴咬住烤串竹签,用弱智儿童般的表情说:“吃竹签。”
胡PD直起身子,眯眼打量文俊豪。文俊豪心虚别过视线,如果他的余光够远,或许能感受到自己嘴角的烧烤酱。然而因为文俊豪的视线躲避,胡PD幽幽转过头,开始盯我。
我手里还拎着烧烤袋子,里面装着几根吃完的竹签。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脑子当机只剩文俊豪了,所以我将袋子里的五根竹签掏出来,郑重地递给文俊豪。
文俊豪措手不及,拿着那一捆竹签,拼命朝我使眼色。
胡PD的笑容愈发扩大。他亲切揽住我俩的小肩膀,阴森挑眉:“吃啊。”
看着油腻而尖锐的竹签,我和文俊豪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华国传统美德。
你吃吧。不,你吃。哎,没事,你吃!别客气嘛,你他么给我吃——
最终我们还是败下阵来,蔫头耷脑地认错了。
胡PD搂着我和文俊豪,大步走向公司大门。两个孩子哆哆嗦嗦被胡PD拐进电梯,此时若有人看着监控,准要义愤填膺地报警。
“吃违禁食品,罚体能训练五小时。”胡PD乐呵呵的,“两位打算通宵训练?正好!”
我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电梯门打开,不远处的A01竟然亮着灯。我们靠近练习室,里头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是主打歌《溺流》。
胡岸也不进去,从透明窗瞄着里头。
教室里,李老师随着音乐独自起舞。他块头大,第一眼大家都以为是健身房的教练,不像舞蹈老师。但他跳舞的样子,却出人意料的好看。像高山流水,水滴石穿,一种无法形容的刚柔并济。
我看着李老师的舞,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大半夜叫我过来。”胡PD打了个哈欠,推开练习室的门。跳舞的李老师霎时停下,扭过头,还是那屠夫似的冷肃面孔。
“怎么把他们带过来了?”李老师瞥我一眼。
“不用管。”胡PD笑着说完,视线扫过来:“两百个高抬腿。”
我们灰溜溜退到角落,认命地开始做体能。李老师也拉着胡PD到一旁,两个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和文俊豪,说实话,出去吃夜宵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现在吃完夜宵,真的困到要睡着了。渐渐的,我们的高抬腿变成低抬腿。
“诶咦!”
忽然响起一声吼,我和文俊豪抖了两下,神志不清地抬头。李老师手里拿着DV机,摆在镜子前。
“我和PD商量后,将编舞做了一些调整。”李老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只是说:“过来试一下。”
练习室的指针,已经转到了三。音乐声却不停歇。我和文俊豪强逼自己打起起精神,开始跳舞。李老师和胡PD在边上看着我们。
后来很多时候,我都会莫名想到那个凌晨。还很狭窄的舞房,踩起来会滋滋响的浅黄地板,每天都会擦一遍的镜子。白炽灯下,我和文俊豪不断跳着舞,老师们站在一旁,专注地讨论着什么。
那就是我们最开始所拥有的东西。简陋的环境,无尽的练习,心血和理想。
天快亮的时候,李老师和胡PD定好了新的编舞。他们俩离开教室,我和文俊豪将所有窗帘拉上,两个人缩到空调旁。
那是一座很老的立式空调,用嗡嗡的机箱吹着淡淡的暖风。我们太累了,躲进外套,蜷缩着挤在一起。我在睡着前,眯着眼看了看旁边。我看见文俊豪那件有些短的棉服。他的腕骨露出来,一直到修长的手指。
“买新衣服吧……”我轻声说。
他也快睡着了,发出闷闷的低音:“什么……”
“快过年了。”我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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