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北

　　6月25日，高考出成绩。

　　这天，姜吾到校很早。大半个月没有见贺诗昕和黄识夏他们，他着实有点想念，所以早早便在梓邑中学对门订好了酒店。很有可能，这就是他们最后的相聚了。

　　志愿一填，再有半个月，他们就会各奔东西，在梓邑的日子，都会变成回忆。

　　第一个查成绩的是黄识夏。

　　当他看到成绩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姜吾他们没有看到期待中的欢呼。只见黄识夏轻轻推了一下鼠标，嘴里说着：“还行还行，超一本线28分，走个一本院校问题不大。”但是大家都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听出了一丝失望和不甘心。

　　“我考完就知道自己成绩可能不会太高，英语蒙的太多了……”黄识夏道。

　　接着是贺诗昕，他查完，把鼠标使劲掼了一下，“嗐，这成绩对不起我做的那一大本‘五三’，真的是……”

　　姜吾和黄识夏凑过来一看，他的成绩和黄识夏差不多，估计也只能走个普普通通的一本院校。
　　现在轮到姜吾了。

　　他一向自信，而且模考的时候，成绩都非常不错，他不信高考还能马失前蹄。

　　当姜吾屏住呼吸，点开成绩查询的界面，输入自己的信息，闭着眼睛摁下回车键的时候，身后的黄识夏和贺诗昕没有出声。

　　姜吾的心如一块石头坠落，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人眩晕。

　　他紧闭双眼，再缓缓地睁开，醒目的成绩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没有看错，败了，像贺诗昕和黄识夏一样败了。

　　他们三个的成绩简直如出一辙。姜吾的成绩在黄识夏和贺诗昕之间。好朋友连高考成绩都要扎堆。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静默。他们的成绩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完完全全成了鸡肋。

　　三个人都在想未来的去路，谁也不想说第一句话。

　　考试前，他们各自的心里都有自己理想的学校，但是现在，一切都要重新规划了。

　　复读，还是将就，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他们，现在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思考。

　　过了许久，黄识夏说出了他们知道成绩后的第一句话：“出去走走吧，太压抑了，何去何从，还是要跟家里商量一下。我们总不可能窝在一起向父母哭诉吧。”说完之后他呵呵一笑。

　　其实对于姜吾来说，他是不用跟家里商量的，从小的留守生活，早已让他养成了独立的思想，他只需要自己把问题想明白，把决定做好，然后再说服父母就可以了。

　　…………………………

　　浛江上的一座新桥，自神笔公园开始修建，它就跟着开工了的，前不久已经通车了。姜吾想去新桥上走走。他想吹吹风，让自己跌宕的心情平复一下。他虽然知道高考没有考得那么美气不会死人，但是这毕竟是可以影响人生道路的大考。他还没有进化到可以对这样的考试无动于衷的地步。

　　他出了酒店，从旁边的台阶一直往下走。台阶很直，很长，像极了这三年走的下坡路。想他当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梓邑最好的班级，当时的班主任对他给予厚望，觉得他甚至可以冲击一下清北。但是现在，他失败了，彻底辜负了当年老师的期望。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贺诗昕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这样子，怕是要凉。现在，他真的凉了。

　　一个人，只有到死的时候，回顾自己的一生，才会明白自己那些事情做对了，那些事情做错了，所以我们有一句老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姜吾虽然离死还远，但是，一个人失败了，他才会反思自己之前的种种行径，才会懂得自己到底做了那些无用功。

　　案头杂志千本，考作文的时候也只用三五个素材。但是数学一道大题没有做完整，可能5分就没有了。三年高中，姜吾写了一堆东西，但那些都只是喜好，只能用来彰显自己的特长，没办法拿来当饭吃。当高考成绩出来，两个月后同学们背起行囊远离梓邑，《神笔》上揽玉公子的大名，又有几个人记得？

　　姜吾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他后悔了。他之前一直标榜自己18年来没有干过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现在，后悔的事情来了。

　　………………………………

　　姜吾低着头，继续下台阶。那段下坡路，似乎没个尽头。于是，他把步子加快，想早点结束那段台阶。结果，在一段狭窄的转角的巷子里，他撞上了缓步向上走的人。

　　那个人也没有抬头，只是有气无力地往上走，直到撞上了姜吾，才“啊”地一声停下。

　　姜吾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正准备吼人时，胸前的脑袋抬起来了。当看到那人的脸时，姜吾的气顿时消了，心绪更加跌宕。

　　“时蔻心，你咋在这？”姜吾问她的时候，很清晰地看见时蔻心的眼圈红红的，很明显才哭过的。

　　“额，心情不好，随便走走。你干啥呀？”时蔻心说话有气无力的，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魂。
　　“我也心情不好，随便走走。”

　　两个人就那样在窄巷子里侧着身子站着，时不时还有人贴着他们的衣襟走过，他们只是紧紧地往墙上靠一靠，身子并不挪动。

　　“怎么了，没考好吗？”姜吾能猜到的也就这个原因了。

　　时蔻心点点头。但她的头低下去了就没有再抬起来，两泊眼泪在眼眶里泛着，只要她再眨一下眼睛，眼泪就会滴出来。

　　“唉，我也没考好，刚刚过一本线。”姜吾说着递过去了一包纸巾，“有我给你垫背，你就别再伤心了。”

　　时蔻心没有接姜吾的纸巾，刚才眼里的两泊泪水滴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碎在干燥的灰白水泥台阶上，晕开一朵朵花。姜吾一时不知所措，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女孩子这样伤心地哭呀。高一时他和武以陌惹哭龚小静的时候，龚小静是趴在桌上哭的，他甚至有些忍不住笑，而时蔻心的这种哭，寂静无声，是入了心的。

　　“我和武以陌分手了，就在刚才，在新桥上。”

　　姜吾听到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了。但是想想武以陌，他觉得似乎也是合理的，所以他赶紧追问，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之前不是好好的，乙肝接种那次，你们还搞得那么轰轰烈烈的。”

　　时蔻心奋力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双手从鼻子向两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说道：“他考得很好，去帝都电子科技大是妥妥的了，我只能走个普通一本。他的意思是未来我们会分开，他不想谈异地恋。他还说谈了这么久，他有些乏了。”

　　姜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爱情的事别人怎么插嘴呢？他只能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辞。姜吾本来想叫时蔻心一起走走的，但是时蔻心不想再去新桥，她说那里还有武以陌刚刚留下的味道，她没法面对。

　　所以他们只好说了再见。

　　临别之时，姜吾对时蔻心说了一句：“假期有什么事给我发微信吧。”时蔻心点点头。

　　姜吾一路往下走，他还要去收拾自己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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