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秋戈

　　到底该怎么还清
　　到底是哪一刻，开始觉得父母给的每一分钱都是一种负担
　　是本不必要的支出
　　所以狠心要求自己不能多花一分钱
　　不到饿的慌，就没有吃的
　　学费已经很贵了，不能再有过多的额外支出了
　　父母她们过的好苦啊，而自己还不会赚钱
　　不能花钱，留着，存着，给他们
　　看，我是一个乖小孩呀
　　看，她们会喜欢吧
　　看，他们也默认这种做法
　　看 我存好的钱给他们，他们也挺开心的吧
　　反正饿一饿是不会死的。
　　年少的小孩露出无措的表情看着周围的一切
　　好像心死了
　　活不过来

　　她短暂的从那段回忆里抽离出来
　　不知不觉满眼泪珠
　　她忽然很想见到L，想寻求一个外界的拥抱。想不单只是自己一人
　　她无法独自面对那些
　　L：“陶佳灵…”
　　过了好一会
　　陶佳灵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很冷血，看待事物的角度只有一个与我无关。我好像很难共情那些遭遇不幸的人，我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我就像是游离在世界以外的，一个怪物。”
　　“即使，对我最亲近的人，我也没有那种，爱意。我感觉不到深刻的爱意，也释放不了爱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喜欢与热爱。感觉不到自己其他情绪。有时候我在想，我可能不是人，我有的只是顺从，听话，认命。这跟任何一只普通动物又有什么差别呢？我好像与世界失去了联系。我在走一条只有我孤身一人的路，我背负着很多很多罪孽，我的存在啊，没有一点意义。”
　　“我学会伪装，让自己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我尽量不去发表意见，这样就没人知道我的内心，对，我那个丑陋的内心啊，不能被发现。我其实是一个疯子呢。”
　　“我是这样的糟糕啊，即使长大了，依然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不愿意面对现实。我的自我厌恶，看起来也就不是那么毫无理由了。”
　　“我从来没有一次，选择挣脱那些枷锁，而是一次又一次笑着看身上越来越沉重的东西。然后任由那些东西把我压塌。然后我内心似乎还有一点窃喜，这是应得的。”
　　L：“你心底里，是不是有恨？如果家人那时候能正确的引导一下，也许，你就不会那样生活了。”
　　陶佳灵闭着眼摇头：“他们为了生活奔波，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我们。他们已经很累了，我已经是小大人了，是我没对自己负责。”
　　L：“正视你的内心，陶佳灵。”
　　陶佳灵：“我没这样想过…他们确实很忙，没有时间管我。那时候家里借了很多钱盖房子，她们在还钱。”
　　她似乎停顿很久才又开口：“我一直以为，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应该是融洽与尊敬，从没有想过会有仇恨和恶意”
　　她有些发慌，但触及到心底的那层东西她真的不敢看。
　　陶佳灵鼓足勇气开口：“但怨还是有的吧，他们是最高大的形象，是该言传身教，是该意识到这种不对劲，应该关心的吧，如果她们当时足够细腻，是不是也能体察到这个小女孩省吃俭用给她们存下来钱，用了多大的牺牲呢？但父母总是粗心的，她们的不反对，不作为，成为女孩默认了这场祭献的价值。”
　　“我觉得我没有权利指责，毕竟她们确实已经做了她们能做的，而且他们很苦，那段时间，她们真的很苦，我能体会到那种一分钱要掰成好几份用的心酸。”
　　“我的病，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无法放过自己，罪有应得。”
　　L：“你没有病，陶佳灵。你只是深陷在泥潭里，你会走出来的。”
　　L：“这块泥潭，有你过往很多珍贵的回忆，要撕扯下来，是很痛的。但是你得往前，你知道前面的路有一片光明在等你。”
　　陶佳灵浸过泪水的眼睛，有一汪清明。
　　“我要是当父母肯定是很糟糕的，我想想都会很痛苦，不知道该如何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其实还只是那个孩子吧，从始至终，没长大过。”
　　“我的家，我父母，其实对我没有抱有太大的要求，她们只是希望我能开心快乐平安健康的度过一生。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明明好像很简单，而我却没有办法做到。”
　　“她们对我很放心，从小她们都会说，你不需要我太操心。我总觉得我挺独立的。从小就开始自己打理自己，遇到什么问题，也会自己面对。”
　　“最近有一次做梦，梦到我妈，梦里我是小时候那个依赖母亲的孩子。我对我妈说，妈我没有衣服穿了。她从抽屉里帮我拿出一件衣服。半睡半醒间觉得她已经离我离得很遥远。仿佛我们已经天人要两隔的感觉，醒来后就止不住的哭。感觉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
　　“我会想，我是不是就是内心还是渴望那种依赖的，直到现在，也许我想要的并不是独立，我只是想被看见，被关心，被了解。但理智的时候，这些东西是不会浮上水面的。”
　　L略带怜悯：“我看到了，你内心渴望的一面，你希望被父母关爱。但因为懂事，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你的需求，都被抑制的死死的。”
　　陶佳灵：“奇怪的是，他们含蓄中表达爱意，我似乎没办法感觉到，但冰冷却异常明显的感觉到了。”
　　L：“心思细腻如你，对周围就会十分警觉，所以你怕什么，什么就被你强烈的捕捉到。”
　　“你在家里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我自己觉得，是懂事，听话，乖巧。以前觉得为人子，做的这些就是一个很好的小孩了。”
　　“现在呢？”
　　“现在想法完全不同了。现在会觉得这些都是负面的东西，会感觉自己没有形成自己观点，仿佛成为了别人，在过别人要我过的生活。也会觉得上代基因上的劣势体现在自己身上，会觉得父母在那时候很多东西都映射在我心里了。恐惧，无措，害怕。”
　　L：“有觉得在为他们而活吗？”
　　陶佳灵：“没有。只是，感觉摸到了一些实质上的东西，但又好像是空的。”
　　“我知道了，我之所以是我，原来是这样形成。”
　　“其实，在更小一点时候，我有一个想法，就是等我父母走了，那我也随着他们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为她们而活，但只要一想到，如果我死了，那她们会很伤心，就感觉还有一份沉重的羁绊，支撑我活下去。”
　　“我其实没真正为自己活过，也就这一两年，我才开始觉得，我是不是该为自己做点什么。我不想一直陷在过去里，不想整日脑袋里都是些沉重的东西。我也想向前走。想看看如果我真的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收获什么。”
　　L：“去做吧，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陶佳灵：“也许我再一次透过你，看到了记忆里那个被遗落的自己。”
　　“原来，有那么多情绪，我以前没有体会到。原来，我也没有足够重视她呀。”
　　L：“现在，你有什么感受升起来吗？”
　　陶佳灵：“很空。”
　　L：“没关系，慢慢来。至少今天我们讨论的事情足够多，你需要回去消化消化。”
　　忽然间，她似乎也有些倦意。这场咨询耗费她太多心力。
　　已经晚上七点了，她在这木屋里竟然呆了五个小时。
　　L听到了桌子挪动的声音
　　陶佳灵伸了一下腰
　　L：“屋外桌子上的花，留给你的。你把小黑本留下，就可以走。”
　　陶佳灵出了屋子，看到了那一束包装好，娇艳盛开的花，竟然忘了疲惫。
　　她走上前捧起花，看到里面的字条。
　　L感觉到有脚步越来越近，他知道她正在走来。
　　隔着一面门，两人相互沉默。
　　陶佳灵抑制去推开门的冲动
　　她在等
　　但那扇门却严丝合缝
　　没有一点要开的迹象
　　她眼神一闪而过的失落
　　“谢谢你”
　　L紧张的握着门，即使他知道对方破门而入的概率有多低
　　等人离开后，L才发现后背已经有了细小的汗。
　　他微不可查的把放开手，仿佛刚才那么紧张的人不是他。
　　他整理好自己，推门而出
　　正装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姿
　　他向外走
　　车上有个人早早在等着他
　　乔南摸了摸自己胡渣：“我刚刚看到一个女的，抱着一束花跑开了。我猜那花怎么找都不会是她自己带过来的。”
　　“是我让你买的那束，别猜了，去吃饭。”
　　“你不是说你要装饰你的小木屋，怎么还送人了？”
　　“我给它找了个好归宿”
　　“林子，你跟我说说，这跟你把咨询号关了，是不是有关系。”
　　“阿乔，我忽然发现，我可能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那个女孩，她需要我的帮助”
　　“你们见过面了？”
　　“没有，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与她见面的。”
　　乔南皱了皱眉，似乎有些话没有说，车开了出去。
　　车开到一半，乔南又开口：“咨询室是你现在主要收入来源，你就这样说关就关了？”
　　林沐予：“你知道，一开始，这并不是为了赚钱。”
　　乔南：“好吧，关了你要做什么？”
　　林沐予：“我现在想停止这样的状态了。”
　　乔南一时语塞，林沐予当初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清清楚楚。
　　“林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看起来我像是遇到事不会跟你说的人吗？我没事，就是想清楚了。我把这边的事情了结后，也许我就该回去了。”
　　“你要是走，我真舍不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该替我高兴。”

　　陶佳灵抱着一束花，仿佛抱着一个世界。
　　她回到了出租房，打开手机，看着停留在页面里的那个头像。
　　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备注，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给他备注，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只有简单的一个L
　　而看评论了里，大家都叫他L老师
　　她把花拆好放入花瓶
　　陶佳灵拍了一张照片
　　发给他
　　陶佳灵：谢谢你的花，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L：喜欢就好
　　L：去吃饭，晚上复盘一下今天的东西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陶佳灵
　　点开了微信
　　开始给他发信息
　　写这季度的成就与感受
　　陶佳灵：这个月来，我发表了34篇生活记录。我认真的去做饭，感受身边美好的东西，去拍下来，记录下来，我看到了很多平时没有看到的东西。
　　以前总是走马观花，每天过成什么样都没有太大感受。
　　我回忆那五年，那些稀碎的事情，那些美好的片段。
　　我觉得内心变得富足起来，我有了很多的东西，过去的现在的曾经的。
　　我在读书，虽然读的不多，想看到更多丰富多彩的世界。
　　我在学习，虽然我读书很不好，但我依然想要让自己有所提升。
　　其实，我以前可能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当时的心境并不太一样，我的内心没有一股能量，而我现在似乎有一股奇妙的能量，从心底传递到四肢毛发中，仿佛有一股用不完的力气。
　　我发表的一些小短篇也有人给我评论了
　　她们对我的评论，让我激动的上蹿下跳。
　　好像我终于在世界中有了回音。
　　煮饭也会拍照上传，总会收获意外点赞。
　　我忽然喜欢上自己的状态与感觉，这种小美好。
　　是来自外界给我的力量
　　L：这些东西对你已经有了作用与影响。只要坚持下去，三年五年十年，你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很大变化。
　　L：你会找到适合你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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