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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呓
这样的酒局,程野见多了。
刚开始坐下来时,一个个都是什么焦总、程总、鲁先生,谈吐客气又礼貌,张嘴不离“这次的合作”、“项目的推进”。
而酒过三巡,男人间的称呼便成了什么“兄弟”、“哥们儿”,什么项目啊合作啊都放一边去,先回忆回忆往事吹一通牛逼,再谈论些时政,最后谈到女人身上,哪管桌上还有没有妇孺在场,荤话总是张嘴就来。
不说小焦总这种本就无所事事贪酒贪赌的富二代,哪怕你是什么家世显赫、书香门第的人才,在酒场上浸淫个两三年,此后一碰到一桌子的人,喝个三五杯的酒,看见圆盘的桌子,就有拍着桌子站起来比划哥俩好的冲动。
程野十几岁就被老板带着上酒桌了,如今多少年过去,算是酒桌老人,早习惯了这种醉生梦死花天酒地的感觉。
他的代驾虽然最先到,但他不能最先走。
老板和焦总的司机先后来到,焦总的老婆被焦总身边一个没喝酒的助理送回了下榻的酒店,程野看着他们前后三辆车离开金耀皇家,才跟着代驾一起上了自己的车。
刚上车系好安全带,手机响了。
联系人是“思”,程野赶紧接通。
“喂,程野。”江思声音虽疲倦,但却不似之前打来时怕吵醒乐乐的低语,反倒说得蛮响。
程野看了眼窗外浓墨夜色:“思思。你还没睡?”
“嗯。你叫代驾下车,我来开。”
“嗯?”
程野的酒意使他的大脑恍恍惚惚,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江思的意思。
代驾在驾驶位把车启动,车点火的声音轰响,把程野轰醒了点。
“思思,你在哪里?”
“离你车十米。”
江思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把代驾小哥吓了一跳。
“这…这这?”
“抱歉啊,我自己把我老公送回家就行了。”
小哥明白过来,当即识趣下了车。
虽说没赚着程野这单生意,但这里是酒店门口,不差叫代驾的客人。他到车后备箱把小电瓶车取了,又坐在路边等起了下一单生意。
江思则坐上了车。
程野今晚喝了不少,车里有一股很浓的酒味。
江思一上车,第一件事便是把四扇车窗全开了。
“思思,你怎么来了?”
江思在中控台上到处寻觅开天窗的按钮,一边找着,一边说着:“怕你喝太多,就过来了。”
“来了多久了?”
程野替她手动一把拉开了车顶窗,月亮正好在正头顶,迷暗的微光洒入车内。
他看着身边的江思,觉得她比月色美。
“之前给你打完电话,就坐出租车来了,一直等在门口,就是那里。”江思指了指路边的方向,“我按分钟付给司机钱,花了好几百。”
程野迷迷糊糊地想起来,刚才在酒店门口和老板们说话时,路边确实有一辆亮着车灯的出租车。只是他那时不知车里坐着她。
江思接着说:“我看着你们出来的,但你没看见我。”
“思思,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要是江思告诉他,他饭到一半,无论怎样也会出来见她。
江思低语一句:“没必要。”
这车平时都是程野在开,座椅调得低,靠背也直一些。江思坐进来并不习惯,可这时也不想着要调整一下。
程野呼吸声粗重,江思却一点声音都不出。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酒店那边,没什么要开车的意思。
程野感受得出她有些不高兴。他猜想,应该是自己没有信守承诺少喝点酒的缘故。
他仅剩的那点酒后理智支撑着他,温柔地唤道:“思思,我错了。”
江思不搭理他,依旧看着窗外。
咔哒一声,程野解开安全带,微微起身凑向她,又轻喊:“思思,我真知道错了。下次肯定少喝点。”
她仍不搭理他。
“思思,别不理我。”
他伸手碰了碰江思的肩膀,她也不躲开。
“思思,你不理我,我难受,思思。”
酒后的程野比平常话多一些,也略多了些撒娇劲。
江思刚想开口跟他说话,却感觉到脖后一热。
他粗糙大手搭在她后颈,把她往他那儿硬硬一拉,滚烫的唇便贴了上来,在她唇上重重碾压。
酒气在唇齿间游走,一丝丝侵入江思的口腔。
他还想撬开她的牙关,与她唇舌交融。但江思死死咬着牙,不让他得逞。
只是嘴唇难免被他掠夺,情动之间,还被他啃了一口。
“思思,张嘴。”他粗哑的声音是蛊惑人的毒药,引诱人对他命令忠诚服从。
江思的手撑在程野肩上,想推却推不开。
这种时候,他与她之间力量的悬殊差距便显现出来。他铁了心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办法抗拒。
若换做平常的江思,她也不会抗拒。
只是此时此刻的江思,没有这个心情。
程野再次低头,想要她舌尖的温柔,却在碰到她嘴唇前,听见她一句冷冰冰的话:
“你们今天一起吃饭的,还有陈巧吗?”
程野的调、情瞬间被打断,车内的气氛一僵。
他讷讷问道:“陈巧?”
“嗯。”江思直话直说,“我看见,就在你走出来之前没多久,陈巧也从这里出来了。她跟你一起吃的饭?”
“没有。”程野立刻否定,“我们一桌子大男人,除了一个合作方的老婆。没有陈巧。”
“那她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这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有跟她一起吃饭。”
“行。我相信你。”
江思推开他,调了调座椅高度,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回家。”
“嗯。”程野也靠回自己那边。
从金耀皇家回家,是很长的一段路程。
午夜时分,浣江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能遇见一两辆车,红绿灯都是黄灯状态,一路畅通。
几面窗户都开着,风顺着窗沿吹进来。
程野在风声之中闭上了眼睛,想着小眯一会儿,却打起盹儿来。酒意一阵阵泛来,胃里也有点恶心。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和思思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吐,不然会吓到她。
他迷蒙之中深深呼吸,呢喃出一句:“思思。”
江思以为他叫她,回道:“我在。”
程野并无意识,只是梦呓:“思思,我爱你。”
江思转过头来看他,见到他靠着后枕,睡着了。
江思对于陈巧和程野之间关系的怀疑由来已久。
一个是原主的丈夫,一个是原主的闺蜜。
本是她生命中最最亲近的人,但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在瞒着她。可在相处之中,却又都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江思不晓得自己作为一个半途出现的人,对于程野究竟是妻子对于丈夫的爱情,还是女人对于男人的欣赏和欲念,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程野,已经有了依赖和信任。
她不想让程野有事瞒着自己,尤其是跟陈巧的事。
有什么事不能直说呢?江思猜不到,也想不通。
今天来接程野,完全出于对他的想念。
她在酒店门口等了程野很久很久,她知道程野就在那金碧辉煌里头,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便一直一直等在门外。只想着他应酬完了,一身辛劳的时候,看见她能高兴些。
不过没想到的是,程野还没等到,却她看见陈巧踩着妖冶的高跟鞋从里头出来了。
坐在车上的几十分钟,江思脑中闪过了一百种陈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猜测。
她是个写剧本的,了解很多很多戏剧性的套路。曾经给一部都市网剧当枪手时,光是这种雌竞修罗场两女夺一男的戏码就写过十来次。写戏的时候,她对于甲方给她的狗血剧本大纲嗤之以鼻,总觉得女人之间哪来这么多斗争。虽然最终却都屈从于金钱,甲方给钱,便只能按照甲方的大纲写。
没想到自己虽说是嗤之以鼻,但还是被自己所不齿的东西洗了脑。真的有情况发生在自己头上时,还是会以最戏剧性的目光来看待现状。
她的一百种猜测里,有九十九种都是程野和陈巧真的有事瞒着她,而且是大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避着她偷偷约见。
当然,她还是留着一种可能性,给“巧合”二字留下空间。
她需要程野的解释,让她完全信服这百分之一的可能。
程野给了解释。
他说是巧合。
江思于是抛弃了剩下的九十九种可能,信他的话。
因为这个男人在醉成这个德行时的梦呓,是一句肉麻极了的“思思,我爱你”。
江思也觉得奇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真的停跳了一拍。
就像东极岛上漫来日出的第一道光,像鹰振动翅膀,像玫瑰花开。
她的心在告诉她,要相信他。
就好像她真的已经认识了他很多很多年,与他一起经历过了很多很多事,她的灵魂在叫嚣着,宣喊着,江思,你离不开程野的。
这是第一次,江思对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感到好奇和羡慕。
她很想知道,原主江思究竟与他一同度过了怎样的时光,才让她的心在这样的时刻,愿意毫不犹豫地望向他。
她也很想知道,坐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如何爱着这个是她又不是她的“江思”的。
她听见了那句我爱你,并为之感动。
可她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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