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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你这么可爱,这么单纯善良的阵灵,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阵灵了……”
“所以你冷静一点,想想你从前……”
傅时听着她忽悠,嘴角翘了翘。
阵灵的攻势渐渐减弱,它眼里出现了一丝悲伤。
“真的吗?……”谢晚晚用力的点头。
阵灵脸上陷入了回忆。
“我也好想回到从前啊……”
刚说完,一个身影飞快从眼前闪过,阵灵低头一看,自己胸前多了一张符。
下一刻,符消失不见!
漫天弥散的魔气缓慢消失,黑雾渐渐淡去。
阵灵的眼睛开始变化,又变成了湛蓝色,身上的气息变得纯净。
阵灵变回来了。
它微微瞠目,呆立在原地,看着虚空中一动不动。
谢晚晚撑着双膝松了一口气,侧头督向傅时,见他收剑走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布阵设符的?”他问。
“进来之后。”
从进来后她就开始向四周掷符,只是她一直在傅时身后他没有看到,一直到她蹲在阵灵身边,已经只剩最后一张符。
她提前准备的幻境符中有幻术之困境,原本是可以把阵灵整个困在里面,困住了阵灵就不会让魔气溢散。
但当她被傅时摔在身后后看着阵灵随意抽取大阵下的魔气,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阵灵有两个人格,姑且分为善恶,恶人格困住它只会让它更加发狂,她不敢保证阵灵万一冲破幻境会怎么样。
所以她在一旁临时画了张符,符很复杂她画的很艰涩,这是她第一次画这种符,幸好傅时引开了阵灵的注意力让她有时间画完。
“这是幻术之魇境,会让中符之人定住,眼前重复出现让它内心不安,焦虑,害怕或者恐惧的过往,重新面对最痛苦的事情。”谢晚晚解释。
“当人害怕心中所害怕的事情重复出现时,就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逃避现实时甚至忘记现在的自己已经变得强大。”
“所以阵灵此刻已经陷入过去的痛苦,暂时恶人格不会出来了。”
傅时挑眉,恶人格?
看起来确实很像,他第一次发现符箓之术也有控制人心的一面。
“那为什么不重现美好的一面,这样它就一直在循环让它喜欢的事情?”他问。
谢晚晚直起身,缓了口气。
“因为美好往往太短暂,可能不足以支撑幻境,如果一直循环容易让中幻境的人察觉到异样……”
傅时点头,看向呆立在原地的阵灵。
两人走上前,仔细观察阵灵,外表上看真的跟人类小孩没有区别,除了眼睛。
谢晚晚突然想起,铃铛呢?
明明她听到铃铛声的,为什么阵灵身上没有铃铛?
“你……你刚才有没有听到铃铛声?”
“进来的时候听到了。”
两人扫过阵灵身上的红肚兜,又绕到它身后看了一眼。
没有铃铛。
只是红肚兜上有个奇怪的图案,看着像某种印记,于是谢晚晚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了摸那图案。
碰到图案那一刻她大惊失色,心里直呼糟糕她犯了忌,她慌忙大叫一声别拉我。
可是晚了,傅时再看到谢晚晚碰触图案那一刻,整个人发出微弱的光,下意识的以为有危险想拉开她。
于是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整个蓝色空间陷入死静。
两个人随阵灵一起被定住了。
两人的眼前随即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坐在大阵之中,一脸阴郁,眼神悲恸,目光盯着大阵中的一点。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这样!别人的掌门可以风风光光,而我却在这整日不见天日!”
“为什么要我将自己的时间都放在这里压阵?我已经呆了五十年了,替换我的人为什么还不出现?”
“我还有妻儿在外,我想出去……”
那浑身散发的强烈的负面情绪让谢晚晚跟傅时同时感受到了他的不甘和痛苦。
被迫接受一切的两人只能随着阵灵的意识回忆着,他们的视角正对男人,因是在大阵中心的半空。
不知道这是哪一任掌门,从他的目光盯着他们眼神涣散的样子可以看出,阵灵还没有形。
但它有意识了。
画面微微一抖,光线暗淡,还是那个瘦小的男人,大阵似乎发生裂缝,他使出全力正在试图压制,额头青筋暴起。
周围没有别人帮忙,月色从头顶洒下,之前诸多抱怨的男人聚精会神,独自一人对抗大阵。
他们在半空静静的观看,一如曾经阵灵静静的看着一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男人从没有离开过大阵一步。
但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几声抱怨,想要离开又离不开。
直到有一天,他头发白了,脸上竟有了皱纹。
有一次压制大阵时,他第一次吐了血,血洒在大阵上,发出微微的红光,随即转瞬不见。
而男人没有发现这一切,他坐着晕过去了。
醒来后,男人随意的抹了抹唇角,开始检查大阵。
谢晚晚脑中突然浮出一个念头,他快不行了。
她马上意识到,这是阵灵当时的想法,她感觉到内心有一丝诡异的淡淡的忧伤。
他们能跟阵灵共情。
而阵灵默默在一旁看了一个人一辈子,见证了他的年轻与衰老,执着与责任,不甘与奔溃,于是渐渐的竟然自己生出了感情。
直到有一天,男人又喷了一口血,她看到他给外面发传音,要求马上找到接替掌门之位的人。
从那以后,男子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所有的血都被大阵吸收了,男人也觉得诡异,他反复检查了大阵发现没有异常便没有再管。
画面有些颤抖,仿佛阵灵排斥着抗拒着接下去的画面。
视线清楚时坐在阵眼的男人低垂着头,他已经没有生气了,白发苍苍的他死了,他死在了阵眼上,到死都没有离开大阵。
画面开始抖动,谢晚晚从内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不甘和悲伤,同时发现自己有了手脚。
如果她能修复大阵,他就不会死。
他不会死,她不想他死。
这样的念头如此强烈。
于是她知道,阵灵终于成形了。
成形了的阵灵第一时间奔到了男人身上,使劲的摇晃着他,将他摇得倒向地面,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阵灵立在原地,第一次生出了害怕的感觉。
他死了,它该怎么办呢?
它感到了害怕!
如此强烈的害怕让谢晚晚有些心塞。
于是视线一转,谢晚晚发现面前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它逃到了让它感觉安全的地方。
这是阵灵的空间。
它独自沉默了许久,直到感觉到有人接替了上任掌门坐在阵眼的位置。
它能感觉到。
它想起了死去的那个男人,于是它开始主动修复大阵。
它天天蹲在地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将缝隙抚平。
有一天,上面坐着的那个人突然开口。
“为什么大阵自己在修复?”
“难道是大阵有了阵灵!”
阵灵暗自窃喜,觉得这个人有见识。
在男人又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后,阵灵出声回应了他。
“是的,大阵把我生出来了!”
男人仿佛被惊吓住了,半响没有再回应。
于是阵灵又觉得,这人胆子好像有点小。
但很快它的注意力就不在上面了,它看到了下面的东西。
很多很多黑色的魔气,密密麻麻的人面贴在大阵上面看着它,面目可憎,触目惊心,它吓得连连后退,到处奔跑。
可是不管它跑到哪里,脚下的大阵依然贴着密密麻麻的人脸盯着它。
它很害怕,害怕极了。
它下意识的封闭了自己的五感,蹲在原地不敢动弹。
画面晃了晃。
谢晚晚视线再次清楚时,发现与大阵下的人脸距离极近,阵灵趴在大阵上。
它心里充满了好奇,想要去了解这些魔气侵染的魂魄。
他们看起来很难过,很想离开这里。
他们总是以希翼的目光看着自己,想让自己放他们离开。
可它是阵灵,它的使命就是镇压他们。
它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纠结。
为什么非要镇压他们呢?
许是道场没有他人,上面坐着的男人也开始频频与它说话。
“阵灵……这世间竟然有真正的剑灵……简直不可思议……”
“涂某有生之年竟能遇到阵灵,真乃三生大幸!”
“想当年家主曾与我说,这世间一切死物皆可化灵,剑有灵,乐器也有灵,法阵亦可有灵,涂某从未见过这般灵物原本不信,如今竟让我遇到了!”
“有了阵灵,大阵再也不用担心破裂崩溃,真是一件极好极好的事情!”
那声极好极好回荡在半空之中,于是阵灵第一次感觉自己被人喜欢。
这种感觉一直充斥在谢晚晚的心间,欣喜又雀跃。
偶尔阵灵也会回他的话。
“不知阵灵可否出来与涂某一见?”
过了良久,久到男人忍不住自言自语。
“因是还没有化形。”
阵灵却解释了。
“我不喜欢外面。”
这里才能让它感觉安全。
无需时时压制大阵后,男人有时候会离开这里,但很快就会回来。
每一次回来,男人都会将外面的事情说与阵灵听。
有时候是抱怨乾门事多,诸多琐碎事情牵制了他修练的脚步,有抱怨各山头的师父都太懒,不好好花时间教导徒弟。
有时候会给它介绍这世间的美食,于是它知道乾门山脚下有个叫孟村的村子里有位酿酒本领一流的厨娘,临海城最好吃的是鸿雀楼的八宝蟹,雁回城里有一条美食街一到夜间整条街都飘香。
有时候会数落别的门派,比如昆仑派的掌门太丑又势力,为了钱收了很多没有修炼天赋的富家子弟进门,比如药王谷的谷主是贪慕美色之徒,娶了整整六个老婆,还任由老婆争风吃醋后宫乱斗。
有时候也会拉着阵灵聊天,尽管大部分都是他自言自语,比如你多大呢,是不是很小,你的原身是男是女呢,你需要吃东西吗等等……
于是有一天离开道场再回来时男人手里多了个孩童的红肚兜,那天晚上,趁着男人睡着,阵灵将红肚兜偷了。
诸如此类……
每次它静静的听着就觉得很开心,那是它觉得最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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