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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丹增下山的时候,春天已经来了。
鼠兔们从山下请来了一匹野马拉车,他们又小心将丹增安置在了马车上,老马识途,拉着丹增就往山下的穆贞草原去了。
失踪了三个月的丹增,再一次回到洛曲村,这简直成了一件奇事,村里人都传言,说他是在山上被山神请去作客了,于是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纷纷要来德珠家的帐篷里拜访,德珠却都一一谢绝了。
丹增在家里又继续昏睡了三天,才终于在一天深夜醒了过来。第一眼,他就见到了守在自己床边的阿爸,三个月不见,阿爸像是老了一大截,酥油灯微弱的光,将他脸上的沟壑勾勒的更加明显。
“你回来了,我的孩子。”德珠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噙满了泪水:“原本是阿妈在守着你的,可是她连续守了两个晚上,太累了,刚刚才睡下。”
说着德珠就捧起了儿子的脸,父子二人额头碰着额头,是久别重逢后的问好,在昏暗的酥油灯下,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之下,是难以掩饰的重逢的喜悦。
第二日清晨,丹增起了个大早,那时阿妈正坐在一旁烧水。
“我很想您。”说着,丹增的眼泪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
阿妈起身走到丹增身旁,一把就将他揽进了怀里,她温柔的抚摸着自己孩子的头顶:“我知道你会平安的,你是被山神庇佑的孩子。”
一听到山神两个字,丹增脑海里的某个阀门似乎瞬间就被打开了,那些被他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情绪,瞬间山呼海啸而来,那三个月如梦似幻的经历,那个和他同床共枕的人,不过眨眼,就又占据了丹增的脑海。
“茨林啊...”丹增在阿妈的怀抱里,喃喃喊出了这个名字。阿妈一怔,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天下午,巴桑和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要来丹增家的帐篷看望他。丹增在村中的朋友不多,可那天来的人,却将丹增家的帐篷塞得满满当当。
“老贡布一定让我带来的。”巴桑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他如今是村子里最能和丹增说得上话的人,现在被一群人围着,丹增就坐在他的右手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这可是上好的珊瑚。”说着,巴桑从那锦囊里拿出来了一个银火镰,匣子上嵌了一块上好的火珊瑚,红彤彤的。
陪坐的人大部分都没有见过这个,开始连连惊叹老贡布这只铁公鸡竟然这么大方。
丹增却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他不去看巴桑手里的东西,也不接话。巴桑知道丹增的性格就是如此,所以也不急,他作了志在必得的打算,又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个锦囊:“这一串呢,是上好的东珠,也是老贡布送给你的。”
丹增歪头看着巴桑,问他:“我家平日和老贡布并没有什么交情,如今他让你送这些过来,是什么意思?”
巴桑油亮亮的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老贡布是知道了你的历险记,他看重你!再过两天他准备在他家的马场上组织赛马,想请你去看一看。”
“听说到了那天,他家顶好的骏马都会牵出来。”旁边有人帮腔道:“不去看,真的是可惜了。”
“我不去。”丹增扔下这句话,起身就要往帐篷外走,帐篷里黑压压一圈人,都齐齐看着他,那时阿妈正好端着一盘茶盏进来,看到丹增急急往外走去,却没有伸手拦他,只继续将茶盘端到了客人们的跟前,招呼大家喝茶。
走出帐篷,丹增径直就朝着马房去了,那一匹拉他下山的野马,如今仍旧住在那里,他们并没有给它系上缰绳,这野马却不走了。德珠感念这马的恩德,就将它供养了起来。丹增走到这老马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鬃毛。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丹增小声的问:“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它。”
老马却只用鼻子吹气,然后再用脑袋亲呢的蹭了蹭丹增的肩膀。
丹增坐在老马的身边,目光一放空,眼前就又出现了茨林的模样。他很担心茨林,担心茨林的身体,担心茨林晚上是不是又会难受到低吟,担心茨林早上有没有人服侍着沐浴。
可老马并不懂这些,丹增失落的想,如果这匹马,能认识去找茨林的路,那该多好。
丹增离开后,巴桑等人也不好继续在丹增家的帐篷里打扰,一群人闹哄哄的要走,巴桑站在帐篷门口,一定要把老贡布的两件礼物交给丹增的阿妈卓玛。
卓玛却不肯收,笑着只说:“他作比赛,请我们去看,我们很感激,这东西是真的不能要了。”
巴桑劝了许久也劝不动,心一横,又将那两件宝贝放回了怀中:“那希望后天,后天你们一家务必得出席呀。”
巴桑带人乌泱泱的一群人往村子里走,那会儿已经离丹增家的帐篷远了,大家三言两语的,说的是丹增不识好歹,老贡布家的梅朵小姐,可是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没有留意到前面的来人,只有巴桑停下了脚步。
“顿珠,你这是去做什么?”巴桑问迎面走来的顿珠:“拿这么多东西,也是去老德珠那里?”
那个叫顿珠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说:“替隔壁村诺布家去的,都说这个丹增是有福的,谁都想攀上这门亲。”
巴桑一听这话,心思一动,只觉得不妙,他朝着自己那群说客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我好久没遇到我顿珠兄弟了,我得陪他走这趟。”
这群人大概知道巴桑打了什么注意,便也没多说什么,笑呵呵的和他告别,自顾回了村里。
顿珠过去和丹增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听到巴桑愿意陪他跑这一趟,立刻乐开了花,客客气气的请巴桑走前头。
而此时在穆钦雪山,春回大地之后,神脉稳定了许多,只是刚刚醒转的茨林一直有些闷闷的,小措小心翼翼的陪在他身边,不敢吱声。
“要是被我知道到底是哪颗老树干了这种事情!”茨林恨恨地说:“本神君就亲自去断了他的根根!”
这话说得,让这洞府附近的大小树子都抖了抖枝叶,茨林却还是觉得不解气。他看着神脉下封印着的那个婴孩,又开始唉声叹气:“孽缘啊!孽缘!”
昌丹从外头采了露水回来,要往这神脉中灌注,茨林抱着手站在一旁,歪着头,不看,也不搭手。对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子,他没有好气,只觉得是有杀千刀的老神木趁着他寒冬虚弱的时候,占了穆钦地脉的便宜。
“下一回我如果再睡这么久,小措!”茨林突然这么一唤,小措直直打了个机灵:“小措你就每天负责给我记着!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了!在本神君眼皮子底下干这种荒唐事情!”
“是,是!”小措连连应声。
一旁的昌丹听罢,心里却轻松了许多,茨林这一回醒来,就将在塔瓦发生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昌丹又趁着他昏睡的时候,将他腹中的神子移出,放入了地脉之中,如此也减轻了茨林身子的负担。只是醒来后的茨林笃定是来历不明的山精野怪,趁着他不在,侵犯了神脉,一直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要我来照看这个孩子也不是不行。”茨林抱着手来回踱步,边走边说:“只是这么平白的添了个弟弟,也不晓得之前那些山神洞府里,有没有这种先例,也不晓得这小崽子,以后服不服我。”
听到这儿,小措的脑子里已经麻麻一片了,鼠兔一族是最重亲情孝道的,它是多么想和茨林解释,君上的孩子,是万不会伤害君上的。可这只鼠兔刚刚心虚的抬眼,就被昌丹一瞪,小措咽了口唾沫,赶紧又恭恭敬敬的垂下了头去。
就在茨林愁眉苦脸的时候,洞外忽然有侍者来报,说是塔瓦神君来了,茨林那会儿才舒展开眉间的褶皱,乐呵呵的迎了出去。
江央这回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而来,刚一见到茨林,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茨林看他像是有话要说,可还没来得及询问,昌丹就从地脉神宫里走了出来。
昌丹知道江央来这一趟肯定是有事情,见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事情大概率是和那猎人有关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故意问江央:“如今开春,你那边事务也不少,怎么想着过来了?你师弟如今恢复的不错,那些腌臜事情,就少和他说了。”
江央原是盛怒而来,如今听明白了昌丹话中的深意,一下子就偃旗息鼓,生生将心里的许多话都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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