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唳长陆

　　到了镇上，长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有耍猴戏的，有唱评剧的，吆喝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小麻雀从来没来过三里镇，第一次见到这样人群熙攘的场景，很是雀跃，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跟着卖糖葫芦的转悠了好几条街。

　　幼时也有卖货郎蹿乡走寨，扁担一头稻草把把上串着许多红彤彤的山楂果。因生活拮据，小麻雀从未跟老扁担要过零嘴，其实好饭好菜他也吃过不少，唯独对儿时缺憾有些执着。

　　小麻雀闻着味道找到一家药铺，提脚要进去卖了尸菇换钱，却被小道人一把揪住后领口：“寻常药铺可不敢收尸菇。”

　　这东西，小道人熟门熟路，小麻雀只好跟在他后头转悠，最后两个人挤在一个卖神药的老头摊前驻足。

　　小麻雀知道有些江湖骗子时常拿杂粮面和草灰搓成丸子冒充神药。那个灵婆就惯用这招，后来听说在他二人全心对付山中刀劳鬼的时候，李四水拎着灵婆上了公堂，那老婆子一把年纪被判流放，也算是报应了。

　　买药老头巧舌如簧，唬得周围人一愣一愣，不肖多时，黄纸包的药丸被抢一空。

　　众人渐渐散去，老头卖完了药，开始收拾起背篓，见两位俊朗少年仍然站在原地，开口说道：“抱歉，今儿神药售空，下一批药得到三日后，届时还请赶早。”

　　小道人笑眯眯的说：“老翁，我们不是买药的，我们是卖药的。”

　　“啥？”老头不敢置信，还有上门挑衅的？

　　小麻雀见老头误会，忙说：“我们有一味珍贵的药材要卖给你，不是来找茬的。”

　　说罢，从包袱里掏出黄布裹着的尸菇，掀开一角给老头看。

　　老头一看，小眼睛瞪的溜圆儿，一把捂住小麻雀的手，说道：“这儿人多眼杂，不若去我宅子里坐坐？”

　　两人跟着老头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个冷清的巷子里，这儿屋子低矮，跟刚才集市两旁的屋舍有天壤之别。

　　三人在一座破瓦房内坐定，这屋子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茶碗都是豁了口的。

　　“老翁，我瞧你刚才挣了不少，怎么不置办一个亮堂点的屋子？”小麻雀好奇道。

　　“我姓丁，不嫌弃喊我丁叔就行，”丁老头给二人倒了茶水，开始攀起关系，随后眼睛撇向小麻雀怀中的包袱，开门见山：“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我知这尸菇获取不宜，不知你们想卖什么价格？”

　　小麻雀见他不过瞟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尸菇，收起轻视之心，不敢再认为他是江湖骗子，但他也不知道尸菇能值什么价，只好转头求助小道人。

　　见他二人犹豫，丁老头也不迟疑，把背篓里挣的铜板悉数倒在桌子上，推到他们面前，说道：“不怕二位见笑，这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小麻雀实在不敢相信，说道：“这未免太少了。”

　　虽然这尸菇是他们捡的现成便宜，但这桌上的钱说啥也买不了所谓的珍贵药材啊。

　　丁老头叹气道：“的确少了点，但这尸菇，认识的人少，会用的人更少，我命中留不住财，所以向来不余银钱，挣了多少，除去口粮，也都施舍出去了，现下实在凑不出许多，不若我给你们打个欠条，若是我日后攒了钱，再给你们匀点。”

　　随后又叨叨诉起苦来，说什么生意不好做，他的神药虽然并非能治百病，但是对付头疼脑热、小打小闹的毛病还是管用的。毕竟他也是用了上好的面粉、顶尖的红糖、上好的板蓝根、上好的车前草等等等等。不像那些真正黑心的江湖骗子，马尿和着泥巴搓成丸子招摇撞骗，不仅治不好人，口感也不佳，使好人变痨鬼，正常变残疾，误人终身。

　　小麻雀正在斟酌此人的话可不可信，小道人却深觉感动，一个老人家有散财济世这样高的觉悟，当即点头，掀起长袍兜着百来个铜板，做了这笔生意。

　　算了，这尸菇价值他摸不清楚，小道人做了决定，小麻雀是不会拆台的，可总觉得这玩意儿和珍贵药材的价格差了许多，于是在出了屋门之后问道：“你总说这尸菇珍贵，它到底值什么价？”

　　小道人估算了一会儿，说道：“十棵百年人参大概能抵得上一块初破土的尸菇。”

　　小麻雀之前就常帮着村里的郎中挖山参，挖了十多年就没碰到过百年的人参，听到小道人这番话，差点吐血。

　　可小道人随后又补充：“这尸菇一开始瞄中咱们，后来又看中那位姑娘，说不得她第一张人衣，是位含冤而亡的女子，那么这个尸菇在咱们面前是男人模样，说不得已经换过几张人衣，价格更是不菲。”

　　小麻雀只觉得两肋生疼，血压飙升的比房价还快，双眼发黑，后悔不已。暗下决定，一定要把小道人视金钱如粪土这个恶习给纠正过来。

　　于是接连几天小麻雀都在小道人耳边念着物价多贵，寸土寸金，丁老头给的钱只够吃三十碗只放葱花不加牛肉的阳春面，一人一天三顿，露宿街头的情况下，五天过后，两个人就要面临饿肚子的风险了。本想拿到银钱，就吃糖葫芦吃个够，现下看来他和糖葫芦是有缘无份了。

　　小道人不在意银钱，一直在镇子上徘徊，他就是在这条闹市遇到装作脚夫的汉子，总想碰碰运气，夺回鬼简，他内心一直很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小麻雀丢失鬼简的，若是那脚夫利用鬼简作恶，那他便罪孽深重了。

　　却不想小麻雀正为了生计挣扎，恨不能再去开棺刨尸，去找尸菇，这么好的发家致富之路，他怎能错过。

　　小道人兜头一瓢冷水泼下：“这尸菇难寻，就算遇到也非常难采摘，若不是那姑娘出手，咱们小命保不保的住都未可知。”

　　也对，若是那么容易找到，能形成产业链的话，这玩意儿也就不值钱了，于是更加痛心疾首起来，错失发横财的机会。

　　“啊！我的高宅大院，我的山珍海味，我的妻妾成群！”小麻雀对天怅然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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