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

　　程年从家里带了个抱枕——她对假期自己的阴间作息了如指掌，现在一时半会儿调整不过来，只能拿抱枕吊命。
　　上课揣怀里，下课枕着睡。
　　奈何上课把抱枕抱在怀里，就像捧着颗肥腴甘美的果实，心中无限饥渴。
　　等待下课的过程简直是意识在刀尖上跳舞，周公和超我来回拉扯。
　　周公：来吧宝贝儿！
　　超我：呔，孽障！你在这个年纪，怎么还睡得着！

　　陈河眼见程年抱着抱枕，头一点一点的。
　　她定定地看了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下课铃打响，程年从善如流地倒下，三秒后，鼻息均匀。
　　陈河跟着犯了困，右手支着头，目光落在同桌的脸上。
　　她左脸挨着枕头，嘟着，嘴巴微微张开。
　　枕头上洇湿了一小片。
　　陈河不自在地把脑袋调了个方向。

　　直到任课老师开始讲课，程年才悠悠转醒，靠着椅背揉眼睛。
　　她抽出课本，沉默地听了两分钟，转头用气音问：“陈河......多少页？”
　　“第三页。”
　　“谢谢。”
　　“不客气。”

　　程年扭回去，翻了两下，茫然地扫了几眼书页。
　　“例题二。”
　　“......谢谢。”
　　“嗯。”

　　程年转着笔，一不小心，笔飞了。
　　她低头一看，笔掉在两人椅子间靠近陈河的地方。
　　陈河作势弯腰，程年忙道：“我来。”
　　她俯身，伸手去够——没够着。
　　啧。
　　她猛地使劲儿，头抵在了陈河的大腿上。
　　由于姿势难受、气闷，程年红了耳朵。
　　对方的腿侧了侧。
　　程年抓起笔，坐直后若无其事地抬手盖住右耳。

　　两节课后跑操，学生们都到操场上集合。
　　程年站在跑道上抠手，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发现远处有个人非常打眼。
　　穿着短袖。
　　料峭的春风吹得程年打了个哆嗦。
　　她暗笑：哪来的憨批。

　　那人愈走愈近，面容逐渐清晰。
　　卧槽，陈河？
　　她不嫌冻吗？！
　　程年替她一阵寒颤。
　　周围响起讥笑，她拧起眉头。

　　“一二一、一二一......”
　　迎面的风呛得人肺腑皆冷，但由于穿得厚，三圈下来程年还是出了不少汗。
　　回位的时候，陈河已经坐着，身上清清爽爽。
　　陈河的余光瞥见她，便往前挪了挪椅子，程年往里走，她感到身后有一股烫人的热气。
　　“......”陈河不动声色地又挪了挪。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程年“咚咚咚”地拍着球，朝对面望去。
　　陈河站在三分线上，起跳挥臂，篮球入筐。
　　滞空的那一瞬，她的T恤被风鼓起，露出一截蜜色的腰。
　　“看谁啊看这么起劲儿。”程年的后背遭到一肘子。
　　“傻逼。”她倏地转身，冲孙云凤翻了个白眼。
　　“嘁，恼羞成怒。”

　　孙云凤接着投篮，程年站在一旁，开始自我反省。

　　我怎么能这么色呢？
　　你丫刚刚都看痴了吧，啊？
　　草。

　　她挥去脑中的杂念，起跳。
　　“哐”，球砸在篮筐上，飞了。
　　程年滚过去捡球。

　　程年抱球回来的时候，看见孙云凤正直勾勾地盯着陈河，莫名有点不爽。
　　她走到孙云凤身旁，正要开口，孙云凤侧头道：“啧啧啧，她好牛逼啊。”
　　程年顿了一下：“比你还牛？”
　　“诶哟，折煞小的了。我那顶多就是假期跟着我爸打打，又没受过正规训练。她一看就正经练过，就我站着这一会儿，三分球都中俩了。”
　　程年没应，拉了一把她的胳膊：“小孙子，还不随朕去练球。”
　　“去你妈的。”孙云凤笑骂。
　　两人转身。

　　陈河看着她们的背影，停下动作，捋了把头发。

　　127宿舍，中午。
　　程年从椅子上起身，脚勾到了椅子腿，“呲——“，抓挠人耳。
　　陈河的眉梢动了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慌乱道。
　　”没事儿。“陈河翻了一页书。

　　程年刷了牙，爬上床。
　　陈河上床时，看见对床连被子带人乱糟糟鼓成一团，非常不羁。
　　她瞥了一眼露出的两只雪白的臂膀，移开目光。

　　待对面安静下来，程年睁开眼睛，缓缓吐气。
　　她把胳膊收进被窝，翻了个身，又合上眼睛。

　　刚眯了会儿，起床铃声打响。
　　程年在被窝里赖了会儿，探出胳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嘶，好冷。

　　她挣扎着坐起来，俯视了下，发现陈河正拎着书包往外走。
　　陈河余光瞥见对面床铺上方有一坨缓缓升起，她脚步顿了一下，抬头：”先走了，再见。“
　　”哦，再见。“程年努力支撑着脑袋。

　　陈河的目光在她雪白的脸蛋儿、鸡窝似的头发上停留了会儿，这才大步朝门口走去。

　　午读，程年打着盹儿；第一节课，程年还打着盹儿。
　　陈河余光看见同桌跟小鸡啄米似的 ，心想：
　　怎么困成这样？

　　七中改卷效率很高，晚自习就出了成绩。梅妈握着手机念名次。
　　“第一名，姚新航，也是本次考试的年级第一。”
　　班里顿时沸腾：“牛逼啊！”“真给咱班争脸！”
　　“姚新航的成绩一直都非常稳定，大家多向人取取经。”
　　“第二名，张宗航。”
　　“第三名，孔辉。”
　　......
　　“第十一名，陈河。”
　　“卧槽，这么牛。”程年絮语，她别过脸看同桌——陈河脸上无悲无喜。
　　“第十二名，孙绍云。”
　　她一阵暗爽。
　　......
　　“第三十七名，程年。”
　　嗯，还成。
　　她摸过笔，开始画画。
　　画什么呢？她的视线游移到同桌的侧脸上。线条流丽明朗，眉骨与鼻骨的衔接处如幽谷，前额、鼻梁如黛岑。
　　好比丹青绘就、一笔而成，既古典又奔放。
　　她动笔，描绘起这迷人的曲线。
　　前额、眉骨、山根、驼峰、鼻尖...唇珠...
　　啧，不对，这里应该再饱满一点，还有驼峰画得太平...
　　她修修改改，终究画不出陈河的半分神韵。
　　程年长叹一声，搁下笔。
　　太绝了，我辈不配染指啊。

　　“画完了？我看看。”陈河扭头，冲她挑了挑眉。
　　“......???” 你怎么...?
　　陈河兀自叹气：你的目光也忒灼热了。
　　为了配合你，我端了十多分钟。

　　“啊别别别...我画得跟屎一样。”程年赶忙捂住。
　　“......”陈河扭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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