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染

　　二零一九年己亥猪年的除夕夜，我过得一塌糊涂。面对着成绩与感情，这两座大山，我像是没有可以即刻改变这个现状的能力。
　　收到暮圳的来信后，我没有立刻回复讯息，我在那天的夜里辗转反侧，时而理智，时而疯魔，就这么反复地将自己置身雨一个崩溃的边缘。换作平常的男女情侣关系可能都会觉得这种情节再正常不过了，甚至还会觉得少了这种情节都不能称之为恋爱。然而，又有人可知，这放在我们这份原本就来之不易的心动，原本就被理智束缚着不可多得的冲动，更别说走到我与暮圳这般举案齐眉。唇齿相依的感情简直可以说是寥若晨星。所以谁比谁都更害怕会轻易就失去对方。我们可以一直在人群中静默，可以无名无份，也可以完全不奢求得到他人的祝福，但我们唯独害怕彼此的不坚定。这与我们之间的感情无疑是最致命的。
　　你永远不可能真正地去了解透一个人的脾性，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可真当你穿着他的鞋走过他的路时，哪怕你连当个旁观路过者都会觉得难过。
　　己亥猪年大年初二，我再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委屈，夜晚我开着小电驴去到了梅云石头村当面想找暮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到了路口发信息让暮圳出来，我已经在路口等他，也不能说是路口，在农村用巷口更为贴切一些。那时天空飘着毛毛雨，暮圳他一步步地丧着个脸向我走来，雨下着，轻轻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彼此受伤的心，像是一支悲伤的歌曲，弹奏给失意的人听。沉寂的气氛瞬间弥漫在四周，一切都静止着，只剩下那不断跳动的雨珠。暮圳沉重地走到我的跟前，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因为一场考试的分数，就轻易地将我们的感情判了刑。我们都心知肚明地清楚我们爱得有多不容易，我们需要的都不仅仅是一个伴侣，更是可以沟通的灵魂，有着相同的爱憎、眼界、格局以及还有其他人都给予不了也无法取代的那一份心安。为什么就要因为成绩上冷冰冰的那几个数字，便将我们以往那般倾心相付的交往说成是玩呢？随着我的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时，暮圳红着眼眶，整个天空也非常配合，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下的乌云，天地都处于雨水之中。暮圳朝着我大声地吼了起来，这是我自认识暮圳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大概也是压抑了许久吧。“我的书包很沉很重，装满了爸妈所有的期望；装满了老师的教诲，却无法装下我们的感情，装不下我想抛弃这个尘世的念头，书包阿，你吃得那么饱，肚子不会痛吗。是啊，你又知道我的家庭吗？你又了解多少关于我的，我是爸妈的独生子，他们只会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把他们未能完成的抱负全都强加寄托在我身上，他们在深圳没日没夜地打拼，我不得不回到户口所在地读书，自初中高中他们就只好将我寄养在我姑姑家。我爸他一年回不了几趟，每次过年回家就是关心我这一整年的学业成绩情况。从未过多地关心过我的饮食起居。在他看来，我只有通过成绩去实现他们未能实现想过的生活。如今，高考在即，我却考了这样的分数跟排名，你可知道我除夕夜是怎么过的吗？”暮圳的语气从歇斯底里变得逐渐的苍白无力，“我又何曾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但我还是心甘情愿地与你一同踏上了这红尘，与你一同走了这段没结果的路，虽然不长，也足够刻骨铭心了，是爱，也是遗憾。即便跟你一样有些心动从一开始就覆水难收。但，朝圻，我们都地醒过来了，收心了吧。还有四个月就高考了。”说完，暮圳慢慢地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转过身去，走回了他来时的路。任由我自己驻足在雨中，任凭雨水的冲刷，也无法解救我的无力感。然而，在往后的大约是数十年时间，我才知道，二零一九那年的除夕夜，暮圳经历的远远不止他向我嘶吼的这些，更有如同晴天霹雳般的事情象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暮圳接下来的独处时间无不被这块石头压到崩溃……
　　什么是选择？一个是对的，一个是错的，那不叫选择，因为只有傻子才会选那个错的选项。两个都是对的，那也不叫选择，因为无论你怎么选都亏不了。两个都似对非错的选择，这个时候，我们能选的只能是我们更能背负哪种选择背后所带来的代价。
　　我没有一丝要怪暮圳的意思，从他的言语中我能理解他的苦衷与不易，更何况若干年后，当我得知了那年突然压在他心上的那块石头后，我更多的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抱住他，没有与他一同去面对，没有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陪伴在他左右。然而即便这样，当下的我，还是感到十分的失落。我也清楚不能凭着青春这个借口而为所欲为，甚至是借着青春做下不计后果的决定。青春，这个名次掩盖了很多问题。穷，没问题，年轻时穷得理直气壮；缺乏保养，也ok，底子不差就行；懒得锻炼，也没事，新陈代谢高阿也不容易胖；脾气差，毒舌年少轻狂也可爱。但是！等青春这块遮羞布拿开，穷懒丑，就都掩饰不住了。青春是一滩潮水，潮水退了，才知道谁在裸泳，裸泳的人，当然会觉得这潮水多么的重要。然而，这些都还尚且是可逆的。我与暮圳谁都不可能不理智到趁着青春这股糊涂劲，做下了性取向这个不可逆的冲动，更不能为了当下儿女情长而弃高考于不顾。犹豫瞬间，早已又拾起了当初自己权衡万千的能力。
　　是啊，高考是多少普通家庭的孩子走向成功人生的“捷径”，也是上学阶段可以走的唯一捷径。高考，避免了一切不公平的因素，让孩子的未来可以免受家庭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只要付出了努力就会有相应的回报。这对于高考学子来说，才是最大的斗志来源。因此现在的高考在中国人心中已经占有了无与伦比的重要性，贫穷普通的家庭不仅可以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会因此得到更多人的尊重与崇拜，连整个家庭都会沾光。这种满足感，是很多普通家庭很难拥有的体验。可以因为高考，他们获得了和别人一样的入场券，没有低人一等，这是一种幸运。这时候相比之下，牺牲自身的情感，绝对是再理智不过的选择了，甚至各人情感在此面前都不足以挂齿。
　　独自回到家之后，往床上一趟，整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掉不出眼泪，也哭不出声。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作伴，外面烟雨霏霏，好似留下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我的心。也许有一天我在烟雨蒙蒙中凝望你流浪的身影，在落日中回忆起你可爱的笑脸。
　　这时突然屿硭打来了电话，问我怎么大过年的信息也好几天不回，也没收到我的祝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没有力气去解释只是在电话里头很丧气地说了一声：“我好累阿？”屿硭听了之后便生气地在呵斥着我：“什么是真正的好朋友，什么是真正的至交？肯定是可以互相开玩笑、骂骂咧咧，不用过多顾及节操的疯闹，但从不会戳对方的痛处，表面上笑骂互损，直来直往，其实内心在深处为对方小心翼翼地呵护。如果你真把我当至交了，就别什么事都自己扛，有事就跟我说，不必过意不去，更不必担心失去，我不会走，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在，而这句话也永远不会过期。”说实话，当时内心压抑着的委屈，我差点就跟屿硭坦白我的情况了，那时候只要屿硭再多追问我一两句，我定当也与他娓娓道来属于我的爱情履历了。我也只好轻声地回了句：“没，考砸了，心情不好。”“我知道你最近有心事，不用拿成绩当幌子，这么些年了，我还看不出你该有的喜怒哀乐吗，即便你已经很能掩饰了，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难为你了。定个凌晨四点的闹钟，我去你家楼下等你。”屿硭一语中的地拆穿了我的保护衣。“四点？要干嘛？”“别废话那么多，等会你就知道了。”
　　屿硭于我而言真的是人间温暖，他生怕我经常有心事半夜失眠，他便跟我说半夜无论什么时候有事记得随时打他电话，别发信息，他也生怕我发了信息他睡得沉没听见，更生怕不能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所以有好几次半夜我们出去打游戏，兜风吃夜宵等，这也都成为了我们经常出现的桥段。屿硭穿着一身机车服，手里抱着一个头盔。嘴上用霸气的语气说：“上车，带你去看日出。”屿硭知道我一有心事就喜欢自己去看大自然馈赠的救赎。这些细节我不清楚他对他女朋友也如此，还是只属于我的特权。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与他开着机车去跑山看日出日落了。他问我自己敢开吗？还是要他载我，敢开的话，可以去他车友的车库里开。当下可能是出于为了释压吧，我果断地说我试试！
　　{照片}
　　我们凌晨出发，开着山路，公路，国道，只为奔赴下一个山海。我们一路涉足，回望，留恋可依旧还得前行。身体或者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的。
　　{照片}
　　那一次云雾浓密，不见日出，太阳像是娇羞地躲在云雾背后看着我与屿硭纯真的友情。那时山上的气温极低，潮汕这边是常年不见雪的，唯独这低气温加上海拔，可以在自己手背的汗毛上停留的蒸汽结成了冰霜。
　　{照片}
　　{照片}
　　自然界中所馈赠的良景不是济世良药，但却像是一片阿司匹林，虽解不了这生活的毒，但能缓解它的痛苦。将自己置身于这山河中，方知自己是多么的渺少，更别说自己的那些个烦恼于这山珊瑚海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正如《赤壁赋》中所写：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我们当下历经的苦难，在这些跨越几千几万年的山海湖泊面前根本不值得记载。
　　{照片}
　　见到这样的美景良辰，我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治愈自己。我自知与你并非良缘，本无心冒犯，怎奈何情不可控，深套其中，侵入骨髓，竟想常伴你左右，是我太贪心了。更何况我与暮圳都身负重任，由不得我们的性子来。
　　我看着即将拨开云雾朦胧的日出，突然问屿硭：“你说，如果以后我无论做出了什么选择，你都会站在我这边的么？”
　　“当然了。”屿硭毫不思索地回答。
　　“哪怕是与这世俗相背离，也会？”
　　“只要不犯法，不犯罪，我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你的每个决定，哪怕与这亿万公民相对立，我也不惜。我的出场是为了你撑腰，而不是讨论什么狗屁公道。”屿硭用简洁的语言表明了他对我的感情，让我顿感欣慰。
　　我冷笑地说着：“可你知道吗，这天下讨论对错的依据么？这十个人欺负一个人呐，那叫欺凌。一百人欺负一个人呢，也可叫欺凌。可要是一万人欺负一人呢？叫什么？一万人欺负一个人的时候，那就该叫正义了！！更别人亿万公民了。”
　　“那我便不屑与之为伍，”屿硭眉头紧锁地看向我：“你到底是藏了多大的秘密阿？”我什么也没解释，有屿硭这几句话，足矣。哪怕是道明了真相会万劫不复，我也认了。我拍了拍屿硭的肩膀，说：“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高考在即！一起加油吧！”
　　人性的丑陋之处在于明明自己揣着私心却苛求着别人大度，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明明事不关己，却可以随波逐流地发表对一个事物的恶评。有些言论杀人不见血，有些伤害足以诛心。而这些人并不会因此而自责分毫，更不会因此而承担丝毫责任。
　　对于这个现实，我无力改变，我认了。我知足与暮圳在人生中走过这么一段路程。在距离高三下学期开学前的那几天，我度日如年。想见到暮圳，却不愿两个人都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爱而不得，大概就是不见面时会想你，见了感觉又不妥，因为我们的教养在暗示着你，没有结果的事情就要及时止损了，可是一方面你的内心又在纠结，不论是哪种选择，都在告诉我奔赴要值得，放弃要利落。而至于暮圳，是我不得不放弃的纠缠。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