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疫尸

　　木没有回答他们，顺着韩鸳的方向望去，后面一个举着满是鲜血双手的纤瘦女人径直走了过来，想是适才经手了怎样一番病案，喘着大气，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对穆牢骚道，“如今怎又送来人？卯时阿金已送来十个被咬病患，我就算长得三头六臂也忙不来！”说罢看了一眼晕沉如痴的阿持，转身进了医术房。
　　穆从阿律手里接过阿持，将她扶到身旁的医榻上。韩鸳和阿律向医房望去，一个男人喘息地躺在榻上，脸上的表情悲痛欲绝。左腿膝盖往下空荡一片，断接处血肉模糊，应该是用钝器截断的。那女人从旁边竹篮里粗鲁地抓起一团棉花使劲按在了伤口处，那人尖叫着腾起身子。她命令身旁的几个女孩将他按下并捂住他的嘴，自己穿了针直接缝合。
　　“没有麻沸散了，你忍一下。”女人说道。
　　在一段更加悲惨的“呜咽”声传过来之前韩鸳阿律赶紧收了眼。
　　“适才说话之人是这里唯一的医师—姜护，旁边几个人是她新收徒弟。”穆顿了顿接着说，“你们看到的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乱世之下，医源紧缺，想要活命大多数还是看自己的造化。”
　　此时姜护从医房里走了出来，阿律连忙上前问：“姜护看起来十分忙碌，不知今日可否有功夫为我阿姐看病？”
　　姜护没有正眼看他，伸出手来招呼下一个病人入医房，“先来后到，等着吧。”

　　穆临时有事先行离去了，留下韩鸳他们三人在此等候。直到午后申时，姜护才从医房里走了出来。
　　她显然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医徒熟练地为她打了一盆热水，她将布满鲜血的双手浸入了木盆里，搓洗完毕之后换好衣物准备离去。
　　韩鸳上前拦住了她，“姜护，我一个朋友小腿受了伤，已在此等候您多时了，可否上前查看一下？”
　　她上次打量了一番韩鸳，这个人之前没有见过应该是新来的。
　　她将阿律的纱布揭了开来，伤口早已化脓，周围也是紫黑一片，她按了按，奇软无比。
　　姜护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棕褐色的瓶子，打开后一股炒香味丝丝飘来，将它洒在了阿持的伤口处，“这是马齿芮粉，具有消炎清毒的作用。一会我在为她开一些穿心莲、散血子，你拿去为她日日煎服。”
　　阿律点点头。
　　“一共六个布币，你拿药时付予我徒弟就可。”
　　“什......什么布币？”阿律疑惑地问。
　　“嗯？你们没有布币？”
　　韩鸳心想姜护所说的布币应该是流行在椿部落的钱币。
　　“他们今早才入的部落，自然是没有。”穆赶了回来。
　　姜护：“那我给不了药，你应该明白椿部落最重要的一条‘规则’是什么？”
　　穆：“物物交换。我一直都记得。先记我账上吧。”
　　听到穆这么说，姜护习以为常，毕竟在她眼里，穆总喜欢当‘好人’
　　“疫变之前你是做什么的？”面前的检讯官有着如同他冷白皮一样冷的面孔，如果不是他的嘴巴在动，阿律以为眼前杵了一尊膏像。
　　这是第二日的清晨，韩鸳和阿律一大早就被叫来议政厅问话。一进来是一间宽阔明亮的大堂，最前面有一座蛟龙椅，韩鸳想这里应该就是拓跋长老和各区长司开朝会的地方。韩鸳被留在了大堂，而阿律被叫到了后面长廊上一间小房子里面。
　　“疫变之前我就是在家里帮助我爹爹下地干些农活......”在密闭的空间里阿律显得有点胆怯。
　　“你读过书吗？”
　　“读过。因为家里贫困，只读了半年。”
　　“你会做匠工吗？”
　　阿律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你觉得在椿部落你能胜任什么样的劳作？”
　　“我不知道。”阿律将头低了下来。
　　“那你知道你今天来这儿目的吗？”检讯官的语气开始有些轻挑。
　　阿律审时度势觉得不能再说不知道，他快速地思考，回想与面前人的几轮对话，突然一个想法出现了脑海里，“应该是了解我的情况后......分配我去劳作......”
　　检讯官会心一笑，其实叫他来谈话的目的不单单是他说的那一点。如何在万千幸存者中挑出机灵能干的人才是重中之重。简单来讲，椿部落喜欢体型健壮可以外出搜资，或者拥有一技之长的人，男人最好是做过工匠，女人会刺绣制衣。如果俩种特质都没有的话，就最好聪明一点。一直说“不知道”，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如若遇到这种‘蠢材’怎么办？检讯官就会在‘首日检讯册’上给他的名字画上一个大大的红圈，凑齐三个红圈就会被放逐出去。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去耕种区劳作，你怎么看？”检讯官一边用断掉的毛笔低头快速记录，一边对阿律说。
　　阿律：“我接受。”
　　检讯官手上的毛笔停滞了下来，他抬起头对阿律说，“穆拿来的文书上面写着你还有个姐姐？”
　　“是。”
　　“她怎么没来？”
　　“我姐姐腿部受伤了，今早我为她上了药膏，不过当下还无法下床走路。”
　　“阿律，我想你应该知晓椿部落的最重要的一条准则，就是‘物物交换’。部落里面如果有人生病无法劳作，不代表她就可以免费享用在这里的衣食住行。除非你们有担保人，可以继续为你们赊账。”
　　“我可以做双份，能否劳烦检讯官把属于姐姐的那份劳作也让我来做吧，这样可以嘛？”阿律坚定的说道。
　　检讯官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你身体能否吃消？”
　　“我可以，我很能干。”其实阿律撒了慌，他并不能做太多的体力劳作，疫变之前也只是跟着父母在田地里偶尔帮个小忙，大多数的农活还是大他五岁的姐姐亲力亲为。
　　“那就浣坊吧，那里劳作的时间是晚上。”
　　“好。真是有劳检讯官了。”阿律站起身来双手作揖表示感谢，检讯官抬手顺势说道，“这边请。”
　　阿律走出来时，正好看到了站在了大堂里的韩鸳，他也望着自己，阿律点头示意，表示“我一切安好”。韩鸳也向其点点头，目送了阿律离去。
　　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落在了韩鸳的肩上，韩鸳回过了神，立即转身，原来是拓跋长老。
　　“长老，在下韩鸳。”韩鸳作揖在前表示尊敬。
　　拓跋长老含蓄一笑，“韩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
　　此时韩鸳才发现各区长司都已入座了，而且穆也是其中一区的长司。
　　“韩公子？”穆站起身来走到韩鸳面前，“拓跋长老你入部时就以知晓，我就不给你多作介绍了。此时在你面前坐着的是耕种区长司灿然，左边这位是四坊区长司袁籽。右边的话，应该到来的是布政区长司阿金，不过今日轮到他‘外出’，就没过来。”
　　韩鸳站起身来一一拜过灿然和袁籽两位长司，又向穆作揖道，“不知道穆兄掌管何区？”
　　穆拍了一下脑袋，“哎呀，你看我糊涂了，光顾着介绍别人了忘了自己了。我是负责‘居民区’的长司。我和阿金除了长司这一身份外，同时也是搜行者。”
　　“明白了。韩鸳见过拓跋长老，见过各位长司。在下苍梧郡东岭人士，从十四岁开始被寄养在洛阳大师张鲁门旗下学习武艺。没成想学成归来之日却突逢这末世之灾，得幸于穆兄野外相救，安置在下于一方水土，韩鸳在此感激不尽！”随后鞠了一大躬。
　　拓跋长老此时有些两眼放光，兴奋地问道：“张鲁门？可是朝廷太子傅张册之子？”
　　“正是。长老听说过我师傅？”
　　“何止听说。你师傅可是位奇人啊！不仅出身皇族贵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精通药理，武艺高强。年轻的时候我常听家父盛赞此人，久而久之，心中难免不对他肃然起敬啊。”
　　“长老谬赞了，师傅一直不在意身外之名......说道这里，在下已有小半年不曾见过师傅，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洛阳是否安康......”韩鸳皱起了双眉。
　　拓跋长老：“韩公子不用担心，你师傅武艺高强，并能左右逢源，也许早已在北方建立起了一只强大的部落。”
　　韩鸳：“借您吉言，我师傅定能平安无事。不知今日长老找我来此是要商量何事？”
　　“不急，韩公子坐下说。”拓跋长老拿出一只木牌，上面刻有“行”一字，并指挥穆交到了韩鸳手中。
　　“这是......”韩鸳问。
　　“韩公子有所不知，入部落之人第二日便会被分配劳作。昨日我和拓跋长老商量再三，见得韩公子一表人才，又得一身本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行者’这一职务最是适合你。”穆说完又看向拓跋长老。他老人家捋了捋胡须，表示非常满意。
　　自这木牌落到韩鸳手中的那一刻，其寓意他怎能想不到。只是他刚入部落，对这里的事情轻重还没有把握。什么身份的人能当“行者”，他心里也自有分寸。好事来的太快，怕最终误食了恶果，还是小心点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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