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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宁照常在下课后去上班,照旧挂着安静的笑,忙于自己的生活。
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无论是同桌同学又或者舍友秦向远。
而下班后照常去“桃园酒家”吃饭的黎昕坐在餐桌前,疑惑的眼神像雷达一样,盯着忙碌的许安宁不放。
许安宁与百忙之中走到他身边,笑着低声道:“黎先生你快把我的背盯出窟窿了。”
黎昕推推眼镜,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然后说:“遇上什么麻烦了?”
许安宁从不怀疑黎昕敏锐的观察力,却依然被惊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事。”
黎昕看着他,眼里带着审视,盯得许安宁心乱如麻,这种事却也不好说出来,连忙转身走了。
过不了一会,墙壁上的时钟停在8:32的时刻上,酒家的玻璃门被推开了,许安宁端着托盘从后厨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秦向远那清爽的笑容伴着仿佛邀功般雀跃的声音:“安宁安宁,我来了!”
黎昕在那一瞬间捕捉到许安宁脸上,那微不可见的似乎烦恼的神态。那一抹情绪极快而微妙的从许安宁脸上出现又倏然隐匿。黎昕的视线移到了门口的秦向远身上,几乎是带着审查的目光,去检验这个人。
秦向远很快看到了黎昕,那兴高采烈的神态立刻消失了,目光变得冷淡。
黎昕怔了怔,大脑快速转动起来,试图将眼前这些抓住的线索理出一副框架。
许安宁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回去吧。”秦向远看到许安宁,又恢复了快乐的神情。
“我和黎先生有约。”许安宁淡淡地说:“他会送我回学校。”
秦向远面色一变,看了他一会,软了声音仿佛撒娇一样道:“带上我不行吗?要不我去和他说。”
秦向远认识许安宁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已明白,对许安宁这样的人,硬的根本行不通,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只有做伏低状,许安宁一般都不会拒绝。他使出这般语气,原以为许安宁能立刻答应,不料许安宁只看了他一眼,依旧淡淡的温和的道:“那你去和他说。”
秦向远吃了个软钉子,便哀怨的瞅他一眼,慢慢地磨蹭到黎昕的餐位边,装出一副笑脸,道:“黎先生?”
黎昕看戏已久,见状好整以暇的望着他,笑了一笑道:“许安宁的同学?”
许安宁见惯了黎昕的面瘫样,猛然一见他笑,顿时觉得脊椎那一带的汗毛,一根一根笔直的立了起来,竟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
此时餐厅的悬挂电视上,一个妆容鲜嫩的女人在声泪俱下的控诉站在他对面男人的种种不是,许安宁顺着声音将视线移到画面上,只见不知从哪冒出另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抓着女人细嫩柔白的胳膊大喊:别跟他!跟我走!
许安宁莫名其妙的,突然在暖气开得十足的饭厅里,打了一个寒噤。
老板娘心疼的看着许安宁,对她老公说:“看这孩子,都冻成啥样了?!”
秦向远坐在黎昕对面,恰好背对着许安宁,他义正言辞的说:“我不是他同学,我是他朋友!”
顿了顿,又认真补了一句:“很好的那种!”
但见黎昕不慌不忙的望了他一会,突然用一种了解的神态,淡若清风的说:“原来他揍的是你!”
黎法官言之凿凿,十分肯定。其神态非常平静,其语气极度嚣张。
连许安宁都斗不过的秦向远,对上黎法官,瞬间倒退三尺,吐血一地。
拿着餐巾纸给客人的许安宁从他们身边,扭过头,狠狠地剜了一眼黎昕——你下手轻点!
黎昕淡定的一瞟——你能揍我就不能收拾?
许安宁:……
黎昕满意的收回目光,对着脸色极其难看的秦向远,再次微微一笑很销魂:“既然是许安宁的好朋友,我请你吃饭。”
秦向远打起精神,“好!”接着他直蹦主题,单刀直入:“以后我来陪他下班,你不用陪了。”
黎昕的脸瞬间变成面瘫。他的目光犀利而冰冷,如出鞘的寒刃,凛冽的刺入秦向远的心里。
秦向远从小被人呵护着长大,没谁对他使过脸色,也没被人用目光恐吓过,那确实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经得起黎昕这一瞪,脸色立刻白了。
黎昕冷哼一声,冰山脸散发着无比的寒气,缓缓道:“我以为你真是他朋友,本来还比较高兴。”
秦向远着实勇气可嘉,为了许安宁也算是豁出去了,再次阐明:“我就是!”
黎昕闻言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道:“是朋友就不会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要求。”
顿了一下,黎昕道:“你是存心让许安宁不好过吗?”
秦向远愣住,仔细想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冒失,并且生出羞愧的心情,脸上忽青忽红。
黎昕看着,神态莫测,却没有继续为难他,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提这样的要求,我和你应该没什么恩怨吧。既然你说是许安宁的朋友,那么你对我有敌意,是因为他吗?”
秦向远没想到竟被他一眼看出问题所在来,心神大乱。在他短短的人生里,有限的勾心斗角仅限于在父母手里得到一颗糖或者为了买一套昂贵的玩具,他根本不会处理这些事,在这方面他的心智等同三岁稚儿。
他轻易的被黎昕抓住了漏洞,黎昕精明的打量着他,再次笑了起来,看不出有意无意的,带着揶揄的口气道:“如果许安宁是个女孩,我一定会认为你是来找我争风吃醋的。”
秦向远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不打自招!
黎昕非常惊讶,甚至惊愕。
这份惊讶被隐藏的很好,他看起来无动于衷,但内心里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来。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许安宁,这一点连许安宁都无法否认。
黎昕太知道许安宁渴望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更知道许安宁早已千疮百孔经不起任何波折。他希望他能交到朋友,能获得友谊,能参与社交,甚至能在大学里谈一场明亮清澈的恋爱——这些美好事物黎昕都希望许安宁能获得。
但许安宁拒绝。黎昕知道许安宁之所以不愿意,一方面是因为经济条件限制,另外一方面,看似好相与的许安宁对人性有着深深的怀疑。而经济限制,只是他排斥别人靠近的借口。
黎昕看着秦向远那张冒失不懂掩饰的,单纯又鲁莽的脸,油然生出一种难言的失望的情绪。
他并非对秦向远失望,也不是针对任何人。
他只是一下子对周边的世界充满了愤怒。
——我那么希望他能够获得健全的人生。
——我那么希望他不要变成另一个黎昕。
——我那么努力去照顾,去呵护。
——你们却都想毁掉它!
以爱为名,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关爱一个人,甚至不知道这种举动会把许安宁推进多么危险的境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承担,却不计任何后果的,随心所欲!
握着筷子的手指根根泛着白,握得太紧了,连筷子的轮廓嵌入掌心里黎昕都没有感到痛觉。
在这一霎那黎昕做了一个决定——既然你们没有人肯真正珍惜他,那就交给我,我来珍惜!
“许安宁。”
黎昕转过视线,提高了音量,声音肃穆的叫出他的名字。
正在吧台后开□□的许安宁闻声抬起头,在那样仿佛主宰灵魂的声音下,将纸笔塞给老板娘,快步走了过去。
黎昕看着他,定定的望了一会,扫了一眼对面的秦向远,视线又定格在他脸上,开口,一字一句的吩咐:
“一个星期解决这件事,把所有东西收拾好,辞掉工作,搬到我那里去。”
许安宁愣住了。
“从今以后,你所有的一切由我来负责。”
黎昕看着他,仿佛宣告又仿佛询问,缓缓地道:“把你交给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安宁回不过神来。
秦向远被眼前的情形弄得不知所措,仿佛寻求支撑似地抓住了许安宁的手。
碰触让许安宁猛然回过神,条件反射的抽回手,傻傻地看着黎昕。
黎昕一动不动,镜片后幽深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再次开口:“愿意,还是不愿意?”
彷佛要射穿人心般的锐利视线,许安宁觉得自己身体不知从哪里窜出隐隐的疼痛,仿佛被黑暗的漩涡卷入进去一般,每一根神经都叫嚣出一种渴望。
那个被关心的世界,那个不会被伤害的世界,那个没有负担可以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别人的世界……
“愿意。”
他听见自己说,曾经坚守的那个孤独世界瞬间分崩离析,化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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