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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心肝
过了午时三刻之后,便有巫师差人来说要抬棺入墓了。
因魏帝要收回府邸之故,坟土另迁修在了魏长公主和薛元帅的墓地旁,于是奴仆便抬棺起行,婢女们在路边撒着纸币,漫天的白色飞舞。
巴陵公主将生麻系在菱婵髻上后,二人领着队伍慢慢行走。
走到芦苇地时,菱蝉望着眼前那片孤独寂寥的芦苇丛,残枝败叶层层叠叠的交错散落着,从前的情景历历在目,眼泪夺眶而出。
队伍慢慢的行走,快走到目的地,已经远远的看见前方两块坟包的时候,菱蝉感觉腿软的走都走不动道,手抖更是的不成样子。
只能由巴陵公主带来的女婢们扶着来到墓前,众大夫们已经将悼文写好,由工匠们刻在碑上面。
菱婵跪在墓碑前,抚摸着碑上刻的每一个字,她鬓发凌乱蛾眉低偃伏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制。心绪依旧是十分凄迷。
“如常英才,惜天不假年啊。”公孙贾垂着头喟叹了一声。
周围人见此情此景也不免被感触,唉声叹气之声此起彼伏。
待到巫师宣布要将棺木入土时。
菱婵的感官、灵魂和理智好似顷刻间溟灭。
眼见着奴仆们用锸将泥土洋洋洒洒的铺在棺木上,她跪地痛入心脾到不欲生,朝着还未完全撒好土的棺材扑去,填土的奴仆见状只能停手。
她将脸颊贴着冰冷的棺木上泣不成声,神情哀哀欲绝,腮本就被泪水打湿,如今又粘上黄色的泥沙,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却显的悲悯凄美之极。
众人又都来劝,才堪堪把她拉住。
菱婵舌尖发苦,泪干肠断,眼睁睁的瞧着,薛俭的衣冠,入了土填了坟,此后当真是一生一死,阴阳两隔。
周遭来来往往全是吊唁的人,无端端她却觉得十分冷清,心里的缺口永远都填不满。
人木木麻麻,恍然做梦未醒,仿佛一睁眼薛俭可能还没死。
她试着闭眼又睁开,面前却还是那堆坟土。
这般景象倒让她又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不禁迟疑,恍惚,薛俭是否是真的在身侧陪伴着自己,还是人死已经归九泉而投胎了。
最后是巴陵公主把她叫醒,吩咐仆役准备外头的宴席,又扶菱婵去休息。
菱婵由她扶着来到一处歇息,这本是她和薛俭的卧房,这十几日来,她每夜在此入睡时,总是做梦梦到薛俭战死的那一幕,午夜梦回,鬓边和枕巾总是被泪水打湿。此后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巴陵公主吩咐女婢打来盆水,接过女婢拧干的布巾亲手将菱婵脸上的泥沙一一的擦拭干净。
昔日横波目,今做流泪泉,巴陵公主还依稀记得第一眼看到这双眼时惊艳的样子。
她摸了摸菱婵红肿的眼皮担忧道:“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会哭瞎了。”
菱婵不想让她担心,回握住她的手应承了下来。
巴陵公主又道:“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阿俭的东西,下午就搬到我那去。你看看还有什么你的东西别落下了。”
这座府邸要收回,府中的东西都要搬迁。
菱蝉虽早有准备,不过如今闻言心还是一酸,她在此处住了三年,每一处都有她和薛俭的回忆。
只有这个卧房,她和薛俭新婚不过十日,薛俭便出征,总共二人也就同床共枕十日,然而每一个夜晚,菱蝉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二人刚成婚,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
夜深人静时,薛俭会躺在旁边托着头,眸光化做情丝绵绵,似一江春水般凝视着她。
榻旁开了一扇窗,她们入眠时从来不关那扇窗,薛俭会借着窗外的月光星辉,看清楚她身上的每一处。轻轻的在她额间印上一个吻。长长的睫毛会扫到她的脸颊,弄的她很痒。两个人像小孩子在榻上闹作一团。
他会看着月亮,将头贴在她额头旁,悄悄的说些夫妻间的私密话。
他会看着月亮上的阴影,听着虫鸣蛙叫,讲着姮娥奔月的故事小声的哄着菱婵入睡。
而这一切,紧紧就过了短暂的一息就不复存在,她的心里一阵酸涩,茫茫无依之感又随之而来。菱婵忍不住又红了眼眶,看了眼巴陵公主又忙把眼泪咽下。
“我没什么东西要带的。”
“好,那就到我那好好住下吧。”
菱蝉点点头,巴陵公主又道:“朱华托我来说不能前来吊唁,她很抱歉。”
“我知道她家中有难处,不会放在心上。”茯朱华家中之事,菱蝉有所耳闻。
茯勋发妻早逝后续弦,继室又给他生了二子一女,但他依旧十分宠爱发妻遗留的长女,惹得茯朱华的继母不满,如今茯勋身在赵境,对家中之事鞭长莫及。茯朱华的继母便以规矩之由约束她不得外出。故此她抽不开身来吊唁。
“你这般懂事体贴,倒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巴陵公主又掸了掸菱婵肩上不小心沾染的泥沙。抚着她的肩头悲伤的感慨道。
她们两正说着话,有仆役过来禀告说是已经将薛俭的书简都装箱完,让巴陵公主过去检验,巴陵公主便先随他一道出去查验。
目送巴陵公主出去后,菱婵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她仿徨的走到榻边。
用指尖一寸寸抚摸着被褥,纱帐,突然间想起些什么,她揭开榻上的枕头,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根系着缅铃的红绳来。
她咬紧唇,不由的回想。
这是成婚后薛俭送她的,叫她系在脚踝,她却不肯,嫌动起来有声响臊的脸通红。
薛俭也不勉强只是伸手扣住菱蝉的掌心,十指相嵌的将菱蝉拉扯入自己的怀中,耳语片刻,菱蝉登时心如擂鼓,情动难遏。软绵绵搭着薛俭的肩膀,倚在他的耳边。由着他埋首在自己的脖颈间。
思及从前,薛俭那万分缱绻柔情神色又浮现在脑海中。
她想着想着心中酸涩之感又一阵一阵袭来,低着头将这枚红绳塞入袖中。
抬起头,她的脸色依旧木然,苍白。眼眶还悬着泪水。
阿俭,你曾经说定然会归,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终究还是没等到你。
我凡事皆可忍受。唯独不能忍受见不到你。
一个人实在是太苦涩了,我宁可就这样死去,好去黄泉陪你。
但你说你在我身边,答应了你要好好的,只盼你要时常入梦来见我。
......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仅仅一年不到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兜兜转转菱婵最后还是一个人,与巴陵公主为伴倒也安生。
她为薛义在薛俭的坟旁也立了个衣冠冢,黄泉路凄苦,薛义无父无母无人供奉,菱蝉就将他衣冠葬在此地也好一起祭祀。
日子虽然在一天天的消逝,薛俭这两个字却深深的刻在她心里,脑海中,骨血里。一刻都难以忘怀。
即便是人们再在她面前提起薛俭,她面上虽没什么异样,也不在旁人面前流泪,但眼中那种支离破碎的绝望之感却难以掩藏的显现出来。
巴陵公主也知道她凄苦,便很少再提自己这个早逝的弟弟。
本是二八年华,虽始成妇人却最该是红妆爱美的岁数,她却因丈夫早逝,将那些鲜裙摞钗都收纳起来。
巴陵公主劝了她没必要穿的这么素,菱婵只道心死如灯灭,万般穿戴,也未有想见到的人看,见劝不动,巴陵公主便随她去了。
此后,她虽寄住在巴陵公主府邸,但一个人寡行独居,远了红尘,也避了是非。
薛俭留下了很多书简,菱婵空闲的时候会将这些书简挑选分类装册。
有一本书简名掌经,记录的是手相之术,菱婵摊开自己的手掌观摩自己的掌纹。
她的姻缘线很长,开端却下垂,切入情线,书上说这是丈夫早逝离群孤雁之相。
菱婵用指尖慢慢的描绘那道长长的姻缘线。
姻缘线虽然中途夭折,但条整体的纹路还是十分的绵长。
她认为这显示的是,无论生死,薛俭一直在她身边。
悲凉之秋很快就过去,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寒冷的冬日。
赵分了一半的国土给了魏,魏又将三分之一的赵境给予楚,楚国大军才堪堪打道回府。
魏帝很是不甘心,楚人什么都没做,大军迤迤然的迟来,就分走了魏国含辛茹苦打下来的一小半土地,但无法,现在不是和楚撕破脸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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