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

　　段子衿睡的很晚，大概等高景行睡熟了之后他才勉强有了点睡意。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变得很小。
　　三四岁的年纪吧，被老师拉着手在校门口等妈妈。
　　幼儿园的小朋友快走完了，妈妈也没有来。
　　段子衿突然好害怕，心砰砰砰地越跳越快。
　　“子衿，给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老师的声音很温柔。
　　段子衿紧紧抓着她的手，像在茫茫大海中紧紧停靠在一个港湾。
　　“好。”他听见自己小声地说。
　　眼前画面一转。
　　是办公室。
　　老师松开了拉他的手，按着电话号码。
　　段子衿和老师挨得很近，小孩子像是拥有一些奇怪的能力。
　　他总预感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老师好像打了很久的电话，微微皱着眉。
　　段子衿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妈妈还是没有接。
　　老师把手放在他肩上，安慰道：“没事啊，妈妈马上就来啦。”
　　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小小的段子衿在门口等着。
　　蚂蚁搬家了，段子衿知道应该要下雨。
　　这是妈妈告诉他的。
　　燕子低低地飞着，段子衿知道雨是真的要下了。
　　可是妈妈依旧没有来。
　　等到了什么时候呢？
　　段子衿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了。
　　大概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妈妈终于来了。
　　雨伞是黑色的，遮住了妈妈的脸。
　　妈妈的裙子是红色的。

　　段子衿自己都十分讶异，那天的所有颜色都清楚的被他记着。
　　他在哭着，声音却听不见。
　　老师拉着妈妈十分恐慌的样子，询问着什么。
　　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

　　混沌间，段子衿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吹了一晚上的风被隔绝了。
　　他的手冰凉。
　　段子衿清醒了一点。
　　刚刚走动的人站在了他床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听见那个人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身旁又安静下来。
　　他感觉谁帮自己盖上了被子，周身的温度回暖。
　　段子衿迷迷糊糊睁了眼。
　　高景行看他醒了也没说什么。
　　伸手安抚性的握了握段子衿的手，随后进了卫生间。
　　段子衿坐起来，那只被高景行握过的手很温暖。
　　他揉了揉眼睛。
　　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晨光熹微，仿佛在梦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段子衿沉了沉眼皮，下了床。

　　高景行在接漱口水的时候，卫生间的玻璃门被叩响了。
　　他伸手开了门。
　　段子衿看着他，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高景行：……
　　他无奈，把刚睡醒的段子衿拉了进来。
　　“早。”高景行端起刚接满水杯子道。
　　“嗯早。”段子衿的嗓音哑哑的。
　　高景行含着牙刷顺便帮某个睡懵的小朋友接了杯水，递到段子衿手上。
　　段子衿愣了愣，道：“谢谢。”
　　朝牙刷上挤完牙膏后，理所应当地把高景行往旁边一挤，两个人共用了一个洗手池。
　　高景行又好气又好笑，抬起手给段子衿来了一下。
　　“现在清醒点没啊，段子衿同学？”高景行刚好漱完口，就靠在洗手池上。
　　“啊，抱歉。”段子衿用力睁开眼睛，用满嘴泡沫的脸对着高景行。
　　“行行行，你继续，别把牙膏沫整的到处都是，恶不恶心。”
　　说着，高景行出了卫生间。

　　过了几分钟，段子衿洗漱完后出来。
　　他刚好看见窗外太阳露了一半脸，光一条条笔直地打进宿舍里。
　　阳台玻璃门又被拉开了，高景行正好站在那条漏进屋的光里。
　　高景行听见动静，从刚刚靠着刷朋友圈的桌子上直起身来，准备去洗个脸。
　　段子衿拦住他。
　　“老高，谢谢你啊，昨天。”段子衿笑着说。
　　高景行抬了头。
　　眼前的少年笑的灿烂，他忍不住弯了唇。
　　“不客气。”高景行眨眨眼，进了卫生间。

　　两人例行公事般收拾好，出门，吃早饭，去教室。
　　在高景行的监督下，今天段子衿和他都没迟到。
　　他在心里暗暗叫好。
　　段子衿还是懒懒散散的，跟在高景行身后慢慢地走。
　　不过两人在昨晚后，似乎都或多或少的对对方打开了点心扉。
　　去教室的路上，段子衿和高景行互相搭着话，一路好像都没有冷场。
　　段子衿依旧很幼稚，扯住高景行的衣摆问他用的什么洗衣粉，拿出手握个拳头和高景行比谁白……
　　杂事很多，高景行倒也觉得有趣。

　　真正一只脚迈进教室的时候是六点五十。
　　早读铃声正好响起。
　　赵子徐今天倒没有哭丧着脸，他大概是每天第一个到然后第一个走，一到早上就格外精神。
　　“嘿！段哥！早啊，景哥！”赵子徐朝他们夸张地招手。
　　“嘿！赵子早啊！”
　　“早。”
　　段子衿和高景行坐到座位上，放了书包。
　　“嗯，我其实不知道你们怎么早读。”高景行拿了本语文书摊开在桌子上。
　　段子衿皱着眉想了想，道：“哎，你别说，我们咋早读的来着？”
　　高景行很无语。
　　“明明才放了一个多月假。”他翻了个白眼。
　　段子衿笑笑：“记性不好。”
　　于是转头就去问班长。
　　“班长，我们早读咋上的来着？”
　　“啊？”蒋文涛放下书转过头。
　　“我说，咱早读咋上的？”段子衿一字一顿。
　　蒋文涛：……
　　“就，这样上啊？”
　　“啊？班长你说啥？”
　　高景行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一问一答的，可是两人就隔了一个过道，偏偏谁也听不清谁说话。
　　他把段子衿拽回来。
　　“行了你，声音那么小谁能听见？”
　　“我这不是怕老吴搞偷袭吗？”段子衿撅了撅嘴。
　　“哎，不过我想了一下，我们好像早读一直都挺随心所欲。”
　　高景行心想你问了等于白问。

　　吴震宇例行公事般走进教室巡查的时候，高景行其实一眼书都没有看进去。
　　多亏了有段子衿，跟他唠了一早读的磕，顺带回忆往事。
　　但是老班一进来某人就瞬间安静。
　　翻书声不绝于耳，朗读声缓缓响起。

　　高景行很容易想到高一的某天早上，老闫也慢慢走进教室，顾晨“咳咳咳”的提醒，李亚飞咻的一下收回跨越一个组跟他说话的脖子。
　　闷热的天气，二中的教室里呼呼的吹着风扇，读书声稀稀疏疏，无精打采。
　　闫树好像很罕见的没有拎着他的保温杯，就背着手站在讲台上，颇有威严的俯视着他们。
　　好像他也发了脾气，大概是些“什么时候你们才能明白什么什么”“都上高中了能不能什么什么一点”之类的话。
　　当时高景行觉得稀松平常，想着反正高一，日子还长。
　　那时他们总磨蹭时光。

　　高景行想当时就应该特别特别认真学习，特别特别开心的玩，然后没留遗憾的转到这儿来。
　　可是过去的过去太久，没法挽回。
　　未来的未来还长，做不到浪费时光。

　　高景行闭了眼，一会又睁开。

　　高二这年，所有小孩都已经悄然长大。
　　虽然仍然幼稚，仍然在笑，仍然叛逆，仍然保持童心。
　　但几乎所有人都有了埋在心里不愿说出来的话和很久也无法忘怀的事。
　　这是成长的，必经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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