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难了

　　“阿秋……”叶景捂着嘴打了个喷嚏，急忙拿起杯子把感冒药给灌了进去，温热的液体流动，让四肢暖和了一些。
　　叶景裹着小毛毯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着字，边上的手机嗡嗡的连着震动了好几下后趋于平静。
　　“这是干嘛呢。”叶景拿起手机一看，是高瑜。
　　贺子涵和我们在×××,别生气了，他也想和你和好，就是拉不下面子，身为你俩的朋友还是劝你过来吧,到了叫我嗷，不可以不过来哦
　　叶景关掉手机，盯着写了一半的调查问卷出神。
　　在贺子涵消失的这三天里，叶景认真思考了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要不要再继续下去。但不管继不继续，她都应该和贺子涵一起决定。
　　傍晚时分的樱花路上，小情侣们牵着手，依偎着靠在湖边乘凉，偶有蝉鸣随着慢慢摇晃的秋千消散在空中。
　　叶景走在小桥上，脚步声惊散觅食的锦鲤，花花绿绿的锦鲤在水中遨游交织，像是一副模糊的敦煌飞天壁画。
　　“叶景。”
　　唯一一条白色锦鲤弓着身转瞬即逝。
　　叶景回头，看见一个高高的男人站在三步远的位置，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头发像是短了些，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庞恰好迎上余晖，让他看上去像一座雕塑，神秘又温柔。
　　“学长，好久不……咳。”叶景转过头，捂着口罩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学长。”
　　“感冒了？”赵鹤皱了皱眉。
　　“嗯。”
　　“吃药了吗？”换作其他人，赵鹤予绝不会多此一举。
　　“喝了个感冒药，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叶景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垂。
　　赵鹤予眉头皱得更紧。谁告诉你的感冒喝了感冒药就可以马上好？
　　“学长是要去哪里吗？”
　　“我就……”赵鹤予用力捏着中指指节，“你是要去哪里吗？我看你好像是要出去。”
　　“去×××”
　　“去这里？是要去找贺什么人？我正好也要过去，要顺便不一起？”
　　要不顺便一起？叶景怀疑的眯了下眼睛，犹如一只精明的小猫。
　　“你是要去找贺子涵是吧？”
　　谁要去找他？我去找他？开什么玩笑？
　　“是，我要找他，你也是吧，那就一起吧。”赵鹤予违心的话倒是张口就来，丝毫不用承上启下。
　　“那就一起吧。”

　　“一起吗？”贺子涵醉醺醺的扶着方彤彤。
　　“我想出去——”贺子涵伸出食指和中指靠在嘴前，做了个吸烟的动作。
　　方彤彤醉了又好像没醉，握住了贺子涵晃悠的两根手指，娇滴滴的笑着说：“好呀。”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缘故，叶景好像有点晕车，下车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呼吸点新鲜空气都有点想吐的感觉。
　　难受快要酝酿到极点，叶景微微弯腰想要揪一把大腿，让自己清醒一些。
　　一只干燥温暖的手突然覆盖她的手臂上，打断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赵鹤予感觉叶景跟个要倒地似的，也顾忌不了那么多，直接拽住了她。
　　“头有点晕。”叶景借力站直，瞥着赵鹤予的手。
　　“要不先去医院看看？等会在过来。”赵鹤予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退后半步站在叶景身后问。
　　“不了，等会儿再去吧……谢谢学长。”
　　赵鹤予拇指用力按压着食指，发出咔嚓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可有可无的客套话。
　　“多注意身体。”
　　“嗯，谢谢学长。”
　　“走吧。”
　　***
　　“诶，高瑜！”
　　高瑜像阵沙尘暴一样，典着肚子从叶景身旁狂奔而过，要不是他嘿咻嘿咻的声音，叶景都差点没认出来他。
　　“啊，叶……我不行了，呕……”高瑜急忙闪进卫生间。
　　叶景皱了皱眉，手轻轻压着肚子，被高瑜的声音恶心到了，想吐。
　　推开门，灯光刺眼，声音嘈杂，叶景摘掉口罩，环视了一圈，没找到贺子涵。
　　“景景，你终于来了，可盼你好几天了。”路晶晶踏着恨天高哒哒哒的走到叶景旁边，拉着她的手，“没有你我好无聊啊。”
　　路晶晶搂着叶景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后的人。
　　哇靠，哪来的帅哥？不过怎么有点眼熟。
　　两人目光相接，赵鹤予虽然在微笑，路晶晶却能感受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这个帅哥是谁呀，景景？”
　　“我学长，赵鹤予，他是过来找贺子涵的。”
　　“嗷嗷，贺子涵刚出去了，你们坐着等一下吧。”路晶晶拉着两人坐下，十分罕见的自己跑去拿喝的。
　　叶景坐了一会儿，头晕又开了，甚至感觉胸口堵得慌，呼吸有些困难。
　　“这里面有点闷，要出去透会气吗？”赵鹤予问。
　　叶景歪着头揉了一下胸口，点了点头。
　　一阵冷风灌在叶景的胸腔中，吹散了烦闷，吹松了紧绷的肌肉，叶景偏头捂着嘴用力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眼泪霎时弥漫，看地板上好像转着无数个泡沫一样的小圈。
　　背部突然被轻揉的拍打着，淡淡的草木香也同时出现。
　　叶景眨了眨眼，接过纸巾。
　　“谢谢。”
　　赵鹤予没有回答，高大的身形却早已挡住空窗。
　　叶景直起身，默默靠在赵鹤予旁的栏杆上，看着窗外的夜色。
　　天空阴沉，没有星星，没有月光，如同巨大的阴影遮住了眼睛。一种巨大不安的情绪在叶景心中涌动，她不想哭，可泪水就是不争气的在眼里打转。她抬起手，生气的抹掉眼泪，可越摸越多，肩部也不受控制的抖动。
　　赵鹤予短暂地叹了声气。叶景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缓缓流动的云层。
　　“怎么哭了呢，是太难受了，还是委屈了？”
　　叶景抹着眼泪，说不出话。她明明不是那么想哭，可赵鹤予一说话，她就再也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这几天她的生活乱糟糟的，她难受，也委屈。
　　她的啜泣声上鼓槌重重的敲在赵鹤予的心房，很疼却又不够疼。赵鹤予的神色有些悲凉，他曾经想只有默默站在她身边就好，看看她就好，什么也不用做，可到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连抱一下她都做不到，千言万语混沌不堪，最后只能说出一句苍白乏力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叶景不知道，赵鹤予也不知道。
　　无边的夜色平铺而来，赵鹤予下意识的要去拿烟，手滑过裤兜时才想起自己戒烟了。
　　“诶，叶景，你怎么在外面呢，没找到贺子涵？”高瑜刚从卫生间出来瞄了一眼赵鹤予，觉得他好眼熟。
　　“嗯，他不在里面。”叶景刚哭过，说话囊生囊气的。
　　“啊。”高瑜挠了挠自己的板寸，“那他应该在上面，顶层那个房间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去吧，我就……”
　　“嗯，谢谢。”
　　叶景揉了揉眼睛，问赵鹤予：“学长，你要去吗？”
　　“要。”
　　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死亡般的安静如潮水裹挟，叶景开始回想刚刚的事，开始有点尴尬，不自在的动来动去，揉捏耳垂。
　　一出来，叶景有种解放的感觉。
　　到贺子涵房间门口，叶景犹豫的举起手敲了敲门。马上要见到贺子涵了，叶景有些莫名的烦躁。
　　敲了一遍，没人来开门。
　　第二时，听见了短促惶急脚步声。
　　紧接着门开了，露出贺子涵光溜溜的上半身。叶景双眉紧蹙，想要收回目光，却被贺子涵胸口密集的红印给黏住了，怎么也挪不动。
　　赵鹤予反应过来，把叶景拉向自己身边。
　　“宝……宝贝儿，你怎么来了？”贺子涵一时间心慌意乱，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不着丝缕的方彤彤，他听见叶景冷硬的声音再耳边响起。
　　“怎么，打扰你的雅兴了？”
　　“没有，啊不是不是，你听我解释……”贺子涵咽了咽口水，手心疯狂出汗，“我是……就是……额，我跟她……”
　　“哥，怎么了？人家等了你好久了。”一个甜腻的声音，是方彤彤无疑。
　　等了两分钟，贺子涵还在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不用编了，进去吧。”叶景转身要离开。
　　“宝贝儿，你别走。我错了我错了……”贺子涵拽住叶景的胳膊，不让她离开，叶景盯着他的手，觉得倒胃，厌恶至极的甩开，留下一个坚硬的背影。
　　“哥，你帮帮我，帮我劝劝她。你是男人，你懂的。”
　　病急乱投医。赵鹤予笑了笑。
　　“我为什么要帮你劝她？我是男人，但不出轨，所以我不懂。”
　　“哎，哥，别这么说，这叫出轨吗，我只不过是没控制住自己。我错了也很后悔，我真的很爱她，哥你帮帮我吧。”
　　你说的什么馊话？赵鹤予挑着眉。
　　“你随缘吧，我真帮不了你，抱歉。”
　　赵鹤予下楼时，叶景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发呆。他靠近时，叶景又咳嗽了一下，赵鹤予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叶景抬起头，双颊通红，眼睛湿漉漉的。
　　“别动。”赵鹤予说，语气难得的强硬，终于有点传言中的样子，他的手落在叶景额头上。叶景感觉冰冰凉凉的，不像之前那么温暖干燥。是空调太冷了吗？可是叶景感觉空调的温度还有点高，大厅热乎乎的。
　　“发烧了，必须去医院。”赵鹤予的眼神不容置否。
　　“我发烧了吗？没有……阿秋。”叶景打了个喷嚏，头里像塞了个秤砣一样，沉甸甸的挂在脖子上，“没有吧。”
　　叶景今天太累了，不想动，只想像个咸鱼摆烂。
　　“有，而且严重，快点走。”赵鹤予把叶景从沙发上拉起来，“再不去会烧成智障。”
　　这个学长今天有点墨迹，还有点烦人。
　　叶景站起来，天旋地转，直线都走不了。
　　在车上，叶景晕的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时，手机又响了，响了好久，司机师傅都看不下去了。
　　“小姑娘，你不接电话哇？”
　　叶景摸出手机，挂断。
　　下了车，赵鹤予自觉的走在叶景身后十步开外。叶景接通了电话。
　　“宝贝儿，你终于接我电话了，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我……我还年轻，犯错的正常的，你要允许我犯错。”
　　路灯下，一群群的飞虫绕着灯光飞舞，在地上的影子像是巨大的鸟在争夺食物。
　　“贺子涵，以前我可以原谅你，可是这次不行。我不是你爸妈，没有义务陪你一次次犯错。我们分手吧。”
　　“不行！我不同意。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同意你就不能跟我分手。你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你说啊！”贺子涵大声的吼着，吵得叶景耳朵疼。
　　“凭什么？贺子涵，这三天干了什么你最清楚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和你说。现在是我要和你分手，不管你怎么样，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会把这一年你送我的东西都换算成人民币转给你，别再纠缠不清了。”
　　“把钱转给我？那我这两年时间呢，我他妈这两年付出呢？你拿什么还？叶景，你还不清。你不能和我分手。”
　　“贺子涵，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难道不是？我难道就没有付出？这都是你自己亲手毁掉的。和方彤彤在床上的时候，你他妈的有想过这两年吗？！两年，在你这里是不是只是一个借口啊？你看你也没有多在意。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也不要让别人等久了。”
　　叶景挂断了电话，回头看了眼，发现赵鹤予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打完了？”他突然抬起头问。
　　“嗯。”
　　“那进去吧，应该还要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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