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

　　蓝萧萧走出休息室，跟景千说：“我想先把奖杯送回寝室，你在小巷那等我？”

　　景千笑，将自己的奖杯递给她，“帮我也保存下，改天回家前，再问你拿。”

　　两人分头行动，蓝萧萧一路狂奔，将两个奖杯锁进柜子，拿手机径直去了操场。

　　“萧萧，你可算打过来了，我一直在等你。我和小佳在校门口的餐厅，你要来吗？”

　　蓝萧萧谨慎提醒，“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重要的事问你。”

　　“好。”赵润安静了几分钟，而后道，“我出来了，旁边没人，你问吧？”

　　蓝萧萧深吸一口气，“你和景千是不是有仇？”

　　“谁跟你说的？景千说的？”赵润呼吸明显加重，又缓了缓音调，“不对，他不可能跟你说这些……萧萧，是不是芮小柔说的？”

　　蓝萧萧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只急躁道：“你先回答我。”

　　赵润沉默了一会，“萧萧，我真心劝你，八中的事别打听。你不打听，都与你无关，你打听，就中了别人的计，有人成心让你蹚浑水，你还是，离那人远点。”

　　“哪个人？”蓝萧萧一时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

　　“跟你透露这些事的人。”赵润声音沉了沉，“告诉我，是不是芮小柔？”

　　蓝萧萧没说话，赵润叹口气，“萧萧，不要相信芮小柔，还有景千，他们对你，都没安好心。”

　　蓝萧萧挂了电话，将手机从静音调回响铃，心事重重往校门口走，赵润的反应，基本证实了芮小柔的话，景千的确和他有仇，蓝萧萧心里挺堵，透不过气似的。

　　但今晚这顿饭，是关于比赛的答谢，无关其他。

　　巷子里，她换回若无其事的模样，想到赵润在附近，开口道：“咱们选个远点的餐厅吧？”

　　景千见她有心事，问：“怎么了？”

　　蓝萧萧摆手，“没怎么，就最近压力大，想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换换心情。”

　　景千点头，将头盔递给她，“有个地方，应该符合你要求。”他神秘地笑笑，启动车子。

　　摩托车风驰电掣，行驶足有四十分钟，抵达一处郊区，蓝萧萧下车一看，眼前是家西餐厅，独栋的花园洋房，整条街只有一家店。

　　“挺好的！”她笑，似乎轻松了些。

　　景千领她走到二楼，角落最大的卡座，圆形的，外围一圈厚重白纱，十分隐蔽，一体式沙发，右侧整面白墙，独享一处幽静，蓝萧萧心也静了，不再似先前烦躁。

　　两人面对面坐下，空间极为宽敞，舒适，服务员周到地上茶水，将精致菜单摆她面前。

　　蓝萧萧推到景千那边，“我请客，你随意。”她献宝式拿出信用卡，晃了晃，“额度充足，不用省钱。”

　　景千半开玩笑地问：“那能点酒吗？”

　　蓝萧萧大方点头，“当然，完全随意，不用有任何顾虑。”

　　“好，那我不客气了！”景千笑望她，拿着菜单跟服务员一道走出去，神神秘秘的。

　　蓝萧萧没在意，她不是抠门的人，她妈给的卡，平时极少刷，偶尔奢侈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景千回来了，心情不错的样子，微眯着眼睛，特别阳光，特别帅，是蓝萧萧熟悉的感觉。“今天起，你不用减肥了，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对！”蓝萧萧不自在地讪讪道，她时时刻刻都在遗忘自己曾经扯的谎。

　　服务员一道一道地，将前菜、汤、甜点、主食通通上到桌前，蓝萧萧心里阴霾也好像散去了大半，“美食最能治愈心情！”她由衷道。

　　“治愈？你都如愿以偿了，还有什么需要治愈的？”景千望着她，眸子漆黑。

　　“对，我就随便感慨一下，哈哈。”

　　服务员拿来两瓶红酒，当场打开一瓶，上了两只酒杯，恭敬站在一旁，为他俩斟酒，蓝萧萧垂眸，看高高的酒杯被红色液体一点点充满，吞了吞口水，问：“我也要喝？”

　　景千笑，像有些无奈，“不然呢？我一个人自斟自饮？”

　　-

　　学校附近，餐厅雅间。

　　“给我酒，我还要喝！”包佳醉得厉害，打了个酒嗝，脸上红彤彤的，睫毛哭湿了。

　　赵润夺过酒瓶，举得高高的，愁眉不展地看她，“别喝了，傻丫头，别学男人借酒浇愁。”

　　包佳低头，肩膀上下颤抖，抽了一沓纸抹眼泪，又醒醒鼻涕，闷闷地，“比赛输给她，我认了，可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这是为什么？她真的……什么都比我好？”她抬起泪眼，看自己的哥哥，“你也这样觉得吧？”

　　赵润叹口气，垂眸看她，“傻丫头，在哥心里，当然你最好，你最重要！”

　　包佳一下站起来，情绪失控地冲他喊：“你放屁！你为了讨好她，让她赢，你钢琴都没好好弹！”

　　“哎，你这丫头，还有没有良心？”赵润伸手给她看，这一周没日没夜练琴，指尖都磨破了。

　　他蹙眉，窒闷仰头，一口喝空杯中的酒，下午那个节目，他和包佳一起坐观众席上看的，她心情不好，他呢，难道就好过？

　　包佳怔怔坐下来，神情有些呆，仿佛酒醒了些，“对不起，哥……我原本想，让你俩好好聊聊，才跟她约战，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还害你约会落空。”她声音有些哽咽。

　　赵润心疼地看她，低头抽纸巾，递给她，“你有这份心，哥就知足了！不吃那顿饭，也没关系，往后日子还长，哥还没打算死心呢！”他笑，没心没肺。

　　包佳不说话了，良久以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他俩会在一起吗？他们会不会，已经好上了……”她睁着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望向赵润，心里说不出的慌张。

　　赵润垂眸，有些恍惚，望着空空的酒杯，像在看很远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道：“他们……好不了的。”

　　“为什么？”

　　赵润声音微沉，“景千接近她，不是因为喜欢……他那个人，没安好心。”

　　他说完，低了头，有些泄气的样子，又像是，有无尽的难以言说的烦恼，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叹气，“很晚了，咱们回家吧？哥扶你去外面吹吹风，醒醒酒，要不到家该挨骂了！”

　　他将包佳扶到门口小花园，找处长椅吩咐她躺会，自己拿手机，走到隔了段距离的地方，打给欧昆，让他将芮小柔号码发来。

　　赵润拧眉拨通电话，强压怒火问：“你想干什么？你跟萧萧说什么了，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找死？”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我想找死又怎样？你有本事杀了我呀！”

　　赵润捏紧手机，“芮小柔我警告你，有什么仇怨，你直接冲老子来！别动歪脑筋，别想用那些肮脏念头给她洗脑，不然，你看老子敢不敢动你！”

　　“冲你来？谁让你他妈的那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呢？”芮小柔云淡风轻地挑衅，“景千都没来找我，你倒气势汹汹的，真可笑！看样子，你是迫不及待地，想戴这顶绿帽子咯？”

　　赵润一把捏紧拳头，“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最后一句，他怒不可遏，直接吼了出来。

　　-

　　西餐厅里，景千望着蓝萧萧，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这样，你紧着自己的酒量喝，到你认为会醉的时候，就停……我呢，会对你安全负责，怎么样？信不信得过我？”

　　“信不过！”蓝萧萧噗嗤一笑，“庆祝的方式那么多，干嘛一定要喝酒？”

　　景千深深看她，漆黑眸子映着她的剪影，“想跟你聊聊心里话。”她整晚藏着心事，他看得见。

　　蓝萧萧回望他，思考了几秒，端起酒杯，“行吧！”

　　她将酒杯伸到景千面前，与他杯子碰了碰，“第一杯，敬咱们完美的合作，如愿拿了第一，敬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干了，你随意！”

　　她潇洒仰头，一口喝空杯中的酒。

　　景千目光有一丝吃惊，“你都这样喝红酒？”

　　蓝萧萧意犹未尽，舔了舔唇，“好酒，醇而不烈！”她看向景千，挑眉，意思是，该你了。

　　景千噙着笑，有些不可思议，却心情愉悦，“行，那我也干了。”他学着她的样子，左手端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喝得太急，险些被呛到，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

　　蓝萧萧满意了，冲他竖大拇指，“漂亮！”

　　“我小时候，我妈管很严，不给我喝饮料，我馋了，只能偷喝她的酒。”蓝萧萧脸颊微红，很是动人，“她大概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从来没发现。”

　　她得意地，忍不住眉飞色舞，“所以我的酒量，比一般女孩好得多，”她轻蹙眉尖，陷入回忆，“我妈刚开公司那会儿，为拓展业务，常参加酒局，她又不能喝醉，因为没人保护，所以，她每天在家里，像喝水那样喝酒，为的，是练酒量……”她忽然有些低落，幽幽地口气。

　　景千专注地听，将两人酒杯再度斟满。

　　“再干一杯，换你说了。”蓝萧萧目光迷离，脸颊开始发烧，这酒比她想的要烈，后劲很足，她咕哝灌下去一杯白水，才觉得脸没那么烫。

　　“好！”景千举杯，认真地问，“你想听什么？伤心事？”

　　蓝萧萧端酒杯，用力跟他碰了碰，示意他先喝，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你笑什么？我又不怕醉。”景千垂眸看她，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带着平时少有的，独特而撩人的味道。

　　他仰头，痛快地再次将酒喝空，“到你了，等会，我也跟你说个伤心事，特伤心那种。”

　　蓝萧萧迫不及待地，速度干掉一杯酒，期待地听。

　　景千看了眼她杯子，细心地帮她倒了杯水，缓缓道：“高三那年，我爸妈离婚……他们瞒着我，继续生活在一起，我竟真的，一点都没觉察……”他顿了顿，整理情绪，“有天中午，那是高考的第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想回家看看，那会儿，门没锁，我在门口，全听到了——”

　　蓝萧萧蹙眉看他，试图想象他的心情。

　　“那天我跑了，跑到小时候，离家出走常去的地方，可那片拆迁了，再找不回曾经的痕迹，我一个人到处乱晃，游魂似地，走了很久很久，才又找到一片相似的旧城墙，我靠坐在那，整整一天，临近深夜，他们才找到我……”

　　“所以？”蓝萧萧惊诧，有个问题呼之欲出。

　　景千望着她，淡淡地笑，“是的，我数学没考。”

　　蓝萧萧：“……”

　　“那晚，我妈一直哭，情绪很激动，她说，如果我就这样毁了，她会痛苦一辈子……我答应她，后面的科目，会继续考。”

　　“那你——”蓝萧萧顿了顿，“那你从前学音乐，后来进理工大，是因为没考好吗？不对啊，你既然能进理工大，那骄阳音乐学院，不更简单？我，我有点搞不懂。”

　　景千静静看她，良久以后，声音低低地，“我学音乐，是为了我妈，她喜欢学艺术的人，可她都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家，我学什么，还重要么？”

　　他低头，闷闷地，又喝了一杯酒，望向蓝萧萧的目光晦暗难明，带着她看不懂的东西，蓝萧萧陪他，准备给自己杯子也满上，想想，只倒了半杯，轻抿了几口——她的酒量，只能到这。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他忽然问她。

《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