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痂

　　越狱一个月的母猫大咪于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以站在林方叙阳台外鬼哭狼嚎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回归。被猫叫声吵醒的林方叙，迷迷糊糊地下了地，打开窗户把大咪放进屋，也顾不得将外出多日的母猫进行隔离，打着哈欠地回到被窝里。奈何家中这几只猫联合起来开party，上蹿下跳，吵闹个不停，压根儿就不想让林方叙继续睡觉。

　　左右也睡不成了，林方叙干脆拿出手机来看视频——打开B站后他自然不会忘记发一条动态，说明自己失眠的原因。比猫还能熬的粉丝们看到林方叙宣布大咪已经回家的消息，庆祝之余还不忘发表自己的担忧：它别是又来你这儿坐月子的吧。

　　林方叙很少回复粉丝调侃语气的留言，但是他对那条幸灾乐祸式担忧的评论进行了回复：把你家地址留下，生了小猫我全给你邮过去。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带脑子上网的人都不会当真。很多人上赶着留下地址，诸如M78星云、真新镇、女贞路4号等异世界地点纷纷在列，而安康胡同5号和宛平路600号这样真实存在却极具嘲讽意味的地址也不会错过这场闹剧。林方叙看后只剩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能暗自祈祷希望他不要这么走运。

　　也不知是在凌晨几点的时候，猫咪们玩儿累了，林方叙也得以稀里糊涂地眯了一觉，但是也没能睡多久：猫祖宗们饿了，站在他的耳朵旁，此起彼伏地唱着催饭的旋律。林方叙只能无奈下床，感慨自己就是这个命。

　　时间还早，林方叙惦记着补一个回笼觉，不然这一天都注定要昏昏欲睡。躺下前他收到陈译的短消息，说的是恭喜大咪回家。

　　林方叙诧异回道：“我还没发朋友圈，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译发来一个拍地大笑的表情，并未给出解释，只是提醒林方叙别忘了告知陈绘研。

　　“好的。你该去上班了吧？”这个问题不是为了确认，也不是为了提醒，就是和“你吃了吗”一样，是林方叙与陈译之间日常的对话。

　　“对，准备出门了。”陈译回。

　　林方叙说：“开车注意安全。”

　　陈译提醒他：“起来记得吃早饭。”

　　林方叙回了一个遵命的表情，是他从陈译那里“偷”来的——他们互通有无了许多表情包，全在不知不觉间。

　　回笼觉也没能睡多久，因为林方叙心里惦记着带母猫去做B超的事情，所以睡着了脑子也在不停地胡思乱想。梦里他被一窝又一窝的小猫所环绕，五十平米的房子里逐渐聚满了小猫，挤压着林方叙，使他动弹不得，呼吸不畅。最可怕的是那连绵不绝的猫叫声，微弱娇软，惹人怜惜，是小猫在撒娇讨食。

　　林方叙再一次被猫叫声吵醒，这回只有大咪独自一猫在作妖。这帮四脚的祖宗冲着林方叙叫唤就只有一个原因：饿了，要吃饭。

　　看着大口干饭的黑色母猫，林方叙不禁产生了不详的预感：这家伙这么能吃，不会是又怀孕了吧？毕竟他两三个小时前刚给祖宗喂过饭，按照大咪以往的饭量来推算，它应该不至于现在就饿到要催饭。这个预感让他寝食难安，母猫吃饱喝足了站在地当间儿洗脸，林方叙窝在沙发上咀嚼着消化饼干，却是喝多少水都觉得噎得慌。

　　不行，他得赶紧带这祖宗去做检查，不然今天晚上肯定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林方叙出门前又去B站发了一条动态，内容为一张母猫被关进手提包里呲牙咧嘴的照片，还有“一会儿带它去做B超，希望我不要那么幸运”的文字说明。粉丝们很快便在评论区里展开讨论，小部分人在为UP主祈福，大部分人在幸灾乐祸，甚至有人专门开了一个赌博的楼——赌的不是母猫怀没怀，而是它这一胎怀了多少只。林方叙看了觉得心累，寻思着要不要先把母婴室搭起来。

　　粉丝们让林方叙闹心，林方叙自然也有让粉丝抓心挠肝的办法。他带母猫做完检查后没有急着公布结果，而是上传了一张母猫被剃光肚子上的毛，躺在垫子上接受检查的照片，让粉丝们猜结果。粉丝们也很给面子，这条动态的评论数量很快便破了百。林方叙不回评论也不给谁点赞，任由评论风向从“怀了5只”发展为“UP去割肾换奶粉钱了”，粉丝们脑补的剧情越来越离谱，他却事不关己地躲在屏幕后面笑着看戏。

　　陈译这时发来微信，询问检查结果到底怎样。

　　“你猜。”林方叙故弄玄虚。

　　“我猜你是幸运的，”陈译回道，“但是母猫没怀孕。”

　　至此，林方叙才意识到陈译是如何在他发布朋友圈之前，便知晓了母猫已经回家的消息：通过他的B站空间。也对，毕竟之前陈译说要看视频的时候，他曾经给对方发送过自己投稿的链接，只是当时林方叙没想到陈译会关注他而已。

　　这不公平，他都不知道陈译的账号叫什么。林方叙问：“你的B站昵称是什么？”

　　陈译显然不想回答：“到底怀没怀？”

　　十几万的粉丝列表，纵使按照从新到旧的关注顺序排列，林方叙也难以分辨哪一个会是陈译。算了，回头找机会再问他就是了。

　　“如果怀了呢？”林方叙继续逗陈译。

　　陈译非常认真地想要帮林方叙解决烦恼：“我妈那儿应该还能再塞一两只小猫，再不济我也可以帮你找别的领养人。”

　　林方叙调侃道：“你可比猫爸爸有责任感多了。”

　　陈译貌似并不满意林方叙的这个说法：“我又不是要对母猫负责。”

　　“那是对谁？”

　　期待如石沉大海，林方叙怕自己又成为剃头的挑子。他在等待陈译的答复，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才意识到吊人胃口实在太缺德。不如告诉陈译好了，还有那些同样焦急等待结果的粉丝们。

　　林方叙正在打字，陈译突然发来语音，说的是刚才同事找他有点事，一会儿还要去巡场，晚点再聊。

　　只要不是厌恶他就好。林方叙回了一个“好”字，顺便把母猫检查的结果告诉陈译：放心吧，没怀。

　　陈译那边不知道要说什么，“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断断续续。林方叙举着手机等了将近一分钟，才等到陈译回复的文字消息——他还以为是多长的一段文字呢，结果就几个字：我对谁负责你知道。三五秒就能解决的事情，陈译却输入得这么慢，难不成是今天刚学会如何打字吗？

　　暧昧不清的文字游戏，谁先挑明就算败北，林方叙才不会上当。他想继续装傻，然而心脏猛烈跳动，震得他双手微微颤抖，影响了打字的速度。此刻，林方叙恍然大悟了陈译方才打字太慢的原因，他也不准备得了便宜还卖乖，回了一句“工作加油”，想着这波就算输了也不亏。

　　林方叙原计划在晚上直播的时候向粉丝们公布结果，却因陈译的撩拨心情大好，当即揭晓了答案。评论区里再次炸了锅，大家仿佛并不接受这个结果，非要林方叙贴出检查的报告。

　　怎么一个个儿的好像是更期待母猫怀孕呢……林方叙甩出报告，奈何还是有人不信，非说报告是P的，结果是假的，母猫就是怀了，UP是在自欺欺人。

　　林方叙啼笑皆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伪造一个假的报告，只为向粉丝证明母猫真的没怀孕。直到他看到这样的一条评论：愿赌服输，我已经在吃翔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之前的赌局。可是那是粉丝们的自娱自乐，林方叙既没有组局，也没有参与，就是偷摸儿地看了会儿戏，可以说几乎是与他毫无关系，他又何必为了结果大费周章呢？除非他是获利者。

　　林方叙立刻去查看之前动态的评论区——五百多条评论，八成来自那个赌局的楼。点进去一开，赌什么的都有：吃翔的吃键盘的，跪主板的跪榴莲的，倒立睡觉的，躺平吃面的……安康胡同5号和宛平路600号装不下的疯子，全到林方叙这边安营扎寨了。

　　除了个别说输了给UP主打赏的，大部分人下的注貌似也和林方叙没有什么关系，他总不可能为了看别人笑话，挨个儿监督粉丝愿赌服输吧？那不就该他去那两个地方住一住了吗。

　　林方叙一个人就一张嘴，论不过成百上千个装傻的疯子，总不能为了证明大咪没怀就剖开她的肚子吧——B超结果都不信，那他也没有办法了。不过，比起粉丝们的质疑，还有更令他好奇的事情。

　　“你赌的什么？”

　　给陈译发完消息，知道对方在工作，林方叙便不再惴惴不安地进行等待。他在剪辑大咪进行B超检查的视频，几天后发出来，到时候再有人质疑结果的话……那他就只好找到那个人之前下了什么注，让大家一起监督那个人，做一个讲诚信、受礼节的文明人咯。

　　几个小时后，陈译发来消息：“什么赌什么？”

　　林方叙以为对方在装傻，于是配合陈译的表演：“你说赌什么？”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译解释道。

　　好吧，姑且相信你。林方叙提醒对方：“关于大咪怀没怀孕那个赌局，你赌的什么。”

　　“什么赌局啊……”陈译含糊其辞，“你在说什么啊？”

　　这傻装得就有点不走心了。林方叙不仅揶揄道：“我又没问你ID是什么。”

　　陈译发来一串省略号，用来表达自己的无奈和尴尬。林方叙有些得意，窃喜于自己这么快就能扳回一局，孰料这份喜悦持续了不足半分钟，就被陈译的答复击碎了——

　　“我又不是一般的粉丝，干嘛要凑他们的热闹。”

　　——碎成更多更细小的喜悦，方便咀嚼，易于消化，快速地融入到林方叙的血脉之中，让他认输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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