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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阎罗殿内,待处理的公文堆得满屋都是,阎王坐在这成堆的公文中,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字,对着棋盘上的未尽棋局皱着眉头深思熟虑,手边还放个未盖上的茶壶。
“阎王——!早上好——!”
谛听跑进殿内,在阎王爷面前停住了脚,从外头带来的尘土萦绕在其周围。
阎王爷一脸淡定地扬了扬灰,拎起茶壶想给他们俩倒杯茶喝,看着浮在茶汤上的尘土就只好放下了。
放下时,眼中分明写着“嫌弃”二字。
“阿洛回来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坐下慢慢说。”
沈明洛从谛听背上跳下来,和谛听交换了一个眼神:你看你,风驰电掣的,惹阎王爷不开心了吧?先别出声,小心被训。
“我能遇到什么麻烦呀?就是遇到黑白无常,他们说您最近心情不好,我担心您,就回来看看。”
说着,她便绕到阎王身后,给阎王捏起肩来,“听闻菩萨要闭关给地狱众鬼讲经,想来得费些时日吧。”
阎王“诶”了一声,放下手中棋子,道:“菩萨闭关,无人陪我下棋。手底下这些人也就判官下得好,可惜判官事务繁忙。只能自己陪自己下咯!”
“哪能让您自个儿一个人下啊!”沈明洛伸手示意阎王去看谛听,“您看,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判官孟婆亲自让我帮忙去地狱把谛听请出来陪您对弈。有谛听陪您,多好啊!”
阎王笑笑,站起身来,面向身后的公文堆,摸摸胡须:“谛听还是留给你吧——阿洛,我阎罗殿要你去人世查一件事。”
沈明洛正色道:“您但说无妨,阿洛一定尽力去办。”
“想必你已遇到过活尸了。”
沈明洛点头,“嗯”了一声。
“世人皆想长盛不衰,想长生不老。有人求仙问道,踏入漫漫仙途;有人喜走捷径,想要一步登天。后者,于偶然之间,得活尸炼制之术。自活尸问世的那一瞬起,此术法便被人间修士列为禁术。”
阎王爷的声音浑厚有力,娓娓道来,几乎就像是在讲述一段极为美丽的故事。
“只可惜,禁术才更引人好奇,越是禁术,就越会有人想学。活尸竟也从未在人世间断绝过,只是十年、二十年才出现一只。我们十殿阎罗商讨过后,觉得无伤大雅,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它过去了。活尸之事说到底乃是阳间之事,按理,阴司不该插手。但近三年来,人世间活尸的数量无疑是不寻常的,我们怀疑是有人刻意炼制。”
“您是想让我帮忙把炼制活尸之人揪出来?”沈明洛道,“炼体也好炼器也罢,都是极耗修为的,何况是炼制活尸呢?假设这三年来出现的活尸都是同一人所炼制的,那他费这些修为是想做什么?单单为了一个什么所谓的‘长生之法’吗?阎王爷爷……不是我说,我是真的搞不清楚也弄不明白,活尸怎么就能和长生扯上关系呢?”
阎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地府并无有关此法的记载,我亦不知。”
谛听过来凑热闹:“可以先猜猜看,说不定能猜中个一星半点呢?”
沈明洛摇摇手:“我看起来像是很无聊的样子吗?”
猜啊蒙的,沈明洛从小就没对过。老榕树从前还老拿这事儿笑话她运气不好。说她若是进了赌坊,出来时定只剩一身里衣了。
总之,自老榕树这么说过之后,她便格外讨厌猜这个蒙那个的,也就再没猜过、蒙过了。
“谛听,你既想去人间看看,不若就跟着阿洛查查活尸之事吧。”阎王对谛听道,说完又对沈明洛道,“阿洛,务必多多上心。”
“可以。”沈明洛应下了,“若是抓住那炼制活尸之人,阿洛想亲自判一判他的是非功过。”
阎王含着笑道:“自然可以。”
“师父!不好了师父!”听雨冒冒失失地闯进藏书楼。
宁珩之正在藏书楼内喝茶看书,闻言蹙了蹙眉:“何事喧哗?”
“阿洛姐姐她……她她她,她!”
宁珩之一皱眉,听雨就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她”了半天没“她”出个下文来。
宁珩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听雨眼睛一闭,心一横:“她到山门口了还带了一位小公子两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还手牵着手!”
利落流畅,连半分停顿也无。
这下宁珩之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快步往山门去了。
听雨不敢跟着去,挪去厨房找他师兄——老天爷啊!师父这也……也太吓人了!
他小时候不好好修习,成日成日的爬竹子、掏鸟蛋、做弹弓打鸟那会儿也没见师父这样啊!
阿洛姐姐,你这么好的人,老天一定一定一定会护佑你的!
山门口的沈明洛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把身旁的小公子吓了一跳。
“阿洛你这身子骨不行啊,得补一补了。”小公子拍拍她的背,语重心长道,“参汤、姜茶什么的,可以开始喝了。”
沈明洛拧他耳朵:“我才活了你一个零头,我这身子骨再不行也比你硬朗!”
“疼,快松手!”
宁珩之一到山门口,见到的就是这般场景,顿时脸色更不好了。
他开口道:“几日不见,阿洛姑娘更活泼开朗了。”
沈明洛赶紧松开小公子的耳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宁珩之跟前,“满月宴不辞而别是我不对,但我也是事出有因,宁山主不要见怪。我这不是登门赔礼道歉来了吗?你大人有大量,就莫再计较了。”
宁珩之的脸色稍稍和缓,舒展了眉头,道:“我并未有责怪之意,阿洛姑娘不必介怀。”
未有责怪之意?那他为何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是谁惹着他了?莫非是听雨的功课?总不能是因为我半夜偷偷溜出去吧?他不是不介意我不辞而别吗?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我和他认识也没多久,我为何会怕他心情不好、怕他生气啊……可能是因为他是我第一个见到的青陵以外的人,对我有特殊的意义?
“阿洛姑娘?阿洛姑娘?”
宁珩之唤了她两声,把她拉了回来。
“对了对了!”沈明洛如梦初醒一般,搂过身旁的小公子对宁珩之说:“还未向宁山主介绍,这位是谛听,地府地藏王菩萨座下的通灵神兽。此次来人间是来办正经事的。”
不知为何,沈明洛话一说完,宁珩之的脸色就好了起来,如雨过天晴一般。
他朝谛听行了个礼,道:“在下坐望流云山山主宁珩之,见过谛听阁下。”
“宁山主客气了。”谛听道,“我们阿洛受了你不少照顾,谛听谢过。”
“宁某受阿洛姑娘恩惠,理当报答。”宁珩之说着,引沈明洛与谛听入了山。
是夜,月色正好。
谛听同闻风、听雨玩累了,变回原身,只是小了一些,像只大狗,趴在沈明洛膝上休息。沈明洛揉着他的脑袋,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她想不通宁珩之为何生气,不懂他又为何一下子就不生气了,也不知道方才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为何别别扭扭地不敢看自己。
真奇怪。沈明洛想,明明认识没多久,自己为何会这般在意宁珩之的情绪?就因为宁珩之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清云小院以外的人、就因为宁珩之是自己帮过的第一个人?
“谛听,你说一个人为何会格外注意另一个人呢?”沈明洛抬头望天,不解地问,眼里满是懵懂。
谛听懒洋洋地左右晃着尾巴,道:“可能是在意吧。菩萨把我养大又教我本领,与我而言,菩萨是亲人亦是师父。所以我就会特别关注他的言行举止,会怕他生气、怕他难过。”
“黑白无常他们与我而言也既是朋友又是老师,我也会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他们同宁珩之似乎是有不同之处的……有哪里不同,我就说不上来了。”
“约莫是因为阿洛是人吧。”谛听变回人身,没骨头似的靠着桂花树。他伸出手,对着天边高悬的白玉盘抓了一把,“黑白无常也好,牛头马面也罢,哪怕是十殿阎罗、酆都大帝,说到底都是鬼差而已。鬼差,一入阴司,便断情绝爱。无情无爱就无牵无挂……人不贵有灵,贵在能爱。”
沈明洛笑了笑:“爱么?”
“我娘亲爱沈原、我娘亲也爱我,可她最后是什么下场?是神魂具散,不入轮回。我师姑秋婉同我师叔夏双相爱,活活消磨了十年时光才得以成正果。师姑与师叔也爱我,然后呢?是三年苦苦找寻无果,是我师姑生生受了三年折磨……”
“阿洛!……别再说了。”
沈明洛没听谛听的制止,接着道:“菩萨爱世人,一片慈悲心肠欲渡地狱数万恶鬼。千万年了,地狱的恶鬼可曾少过哪怕一只?爱说白了,不过就是自苦而已,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贵之处么?”
“话不能这么说啊……”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沈明洛高声道,“爱之尽处不过就是做人垫脚石的累累白骨!沈原可用我娘亲的白骨铺路、用我的白骨垫脚,我为何就不行?有朝一日,我必定杀上青陵,用他沈原的骨血祭我娘亲,才可平心中之愤!什么人死债消,在我这儿只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她周身尽是戾气,眼珠也泛起一层薄红,竟是有入魔之势!
谛听忙一把扣住她的双手,释放法力试图将她平复,边在她耳畔吼道:“阿洛,冷静点!”
沈明洛边奋力挣扎着,边高声喊叫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话语。
谛听见她快要挣脱,便使劲把她抱住。
他奶奶的,西王母自己一个人凶也就算了,怎么手下送信的青鸟也跟着一起凶!这小姑娘家家的力气是真不小——“那个谁来着?……宁珩之!你再不来你家山头就要被掀了!”
方才沈明洛高声说话时,宁珩之便听到了,怕闹起来,披上个外袍就往这边来了。
待他到时,沈明洛还在生龙活虎地放声大叫,抱着她的谛听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见沈明洛周身萦绕着一股狂暴戾气,沈明洛自身也状似疯狂。
心道不好,再这么下去,坐望流云山就要出个女魔头了。
“阿洛,你还认得我吗?”宁珩之上前柔声试探道。
沈明洛看着他的眸子认真地道:“认得。你是,宁珩之……”说完,便直直往宁珩之怀中倒去。
谛听都看傻了。
宁珩之那句话刚说完,沈明洛周身上下那逼人的戾气就干脆利落地散得一干二净,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他费了半天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都没能让阿洛平复一分。
宁珩之一来,连劲没使,就动动嘴皮子说一句话,就让阿洛平静下来了?
谛听坐在地上,举起酸软不堪的手指着宁珩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宁珩之,你前世怕不是给西王母训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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