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淡定

　　晚上这一桌饭，吃地管彤差点想吐。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吐出来，她也没吃几口。

　　一行人入了偏厅，吴老爷唤来了大夫人。大夫人膝下两个女儿早已出嫁。刚刚闹腾的吴雨柔是小妾艾娘的女儿。吴老爷眼看得子无望，只能瞅着如何给这小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大家落座以后，丫鬟们开始上菜倒酒。管彤也在一旁替黄宜之放碗筷，倒酒，自然没有想到要替裘三倒。裘三一开始只是眼光暧昧地看着两人不说话，与吴老爷天南海北地聊。过了一会却话锋一转，对管彤说道：“你怎么只知道替他倒酒，我不是你主子吗？”

　　管彤皱了皱眉头，心想你这人的确不是我主子，我凭什么要帮你倒。可想归想，却还是伸手打算相帮。可是刚抬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管彤侧头望黄宜之，黄宜之并无不悦，嘴里说道：“小彤本来就是我家的，何时你成主子了？”

　　一直闷声不想的吴雨柔突然说道：“香雨，还愣着呢？”于是，一个丫鬟迅速上前来为裘三斟酒。裘三笑地更贼了。黄宜之还是没有放手，只是将二人的手下垂，好不让人看见，管彤无人如何都挣脱不掉，不知道他要干嘛。

　　黄宜之对坐在身边的吴雨柔说道：“吴小姐兰心慧质，愿为他人着想。”自此，管彤开始觉得不舒服。

　　吴雨柔娇俏地一笑，旁边的艾娘立刻说道：“黄公子说地是，我们雨柔可听话了，又十分善良……”言辞之间，竟将刚才那个刁蛮小姐给描述地温柔可人到无人能及的地步。

　　黄宜之一直微笑地听着，待到艾娘说完，他向吴雨柔微微一笑，说：“宜之第一眼见到小姐，就知道吴小姐是这样的女子了。”

　　旁边裘三差点把就喷出来。站在黄宜之和裘三座位中间的管彤也忍不住，强忍着笑掏出一块帕子给裘三擦。

　　裘三接过的同时，管彤觉得自己的另一只手都快被黄宜之这个疯子给捏断了。

　　只听黄宜之接着说道：“那既然吴小姐如此娴熟，那宜之也就放心了。宜之这个小跟班一直养在身边，聪慧异常，是我的左右手，可惜身体不好……不知……”

　　吴雨柔“啊？”了一下，显然不解黄宜之的用意。

　　裘三笑眯眯地把头探后，对吴雨柔说道：“他的意思就是加一个座给这个，这个……小彤。”

　　管彤立刻沉着嗓子说道：“公子，不必了……”

　　没想到一直面无表情的大夫人开口说道：“来者皆是客。香雨，为这位小公子也添座添碗筷。”

　　香雨丫头领命，指挥着几个下人而来。黄宜之又对吴雨柔欠欠身说：“小姐？可否让一让？”

　　吴雨柔显然相当不高兴，瞪了一眼管彤，不情不愿的起身让人把位子望母亲那挪了一挪，空出一小段地方放进了一张椅子。黄宜之还多此一举地把管彤的座位往自己方向拖了一拖。两张椅子于是相当紧凑地挨在一起。管彤心中冷笑，却不能发作，便大方地落座。但是尽量坐地离黄宜之远一些。黄宜之倒是没再说什么。

　　吴老爷看地目瞪口呆，拉了拉裘沙宝的袖子低声问道：“这黄公子……？”

　　裘沙宝不无惋惜地说道：“我义弟……从小就这样……哎～～～～～我本想我阳刚男儿，多带着他走动走动，他或许能改改。可是……还是没用啊～～”

　　吴老爷默不作声，摩挲着手指上带着的大大的指环，思考了一会说道：“那裘公子可有成亲？”

　　此言一出，正中裘沙宝下怀，刚想开口，没想到吴雨柔竟又发飙了。

　　“爹爹！你这是在卖女儿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表情相当愤慨委屈。

　　艾娘在座位上拉着女儿的袖子让她坐下，一边说道：“你快坐下啊……裘公子人多好啊。少年英才啊。有什么不好的呀。是吧？黄公子？”

　　黄公子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一抖，但还是相当镇定地说道：“二夫人说地不错。”

　　管彤抚额长叹，忍不住踢了黄宜之这个变态一脚。踢到他，才又后悔自己幼稚的行为，可是脸转向左边就看见艾娘那嘴脸，转向右边不但能看到黄宜之嘴角那欠扁的笑，还能看到裘三虚掩着的放肆的笑。

　　吴老爷没了耐性，对着管家说道：“你给我把三小姐给带下去。烦死了。就你那脾气……谁会想娶你……”说出来又觉得不对，忙补充道：“快去修身养性一段时间，你爹我和你娘就等着聘礼了。”

　　裘三正色对吴老爷保证道：“老爷说地是！吴小姐天生美貌，这脾气坦诚不娇作，裘某……”

　　只听“哗”地一声，一只带着酒的酒杯像裘三袭来。

　　裘沙宝刚想出手拿下，却半路被黄宜之拿筷子一转一提给夹住，轻巧地放在桌子上，嘴里还赞叹道：“吴小姐好身手。”

　　管彤瞟了吴雨柔一眼，那盯着黄宜之的眼色，就写着四个字：“飞嫁不可”。也算是女中豪杰啊，连个断袖的男人都想要。

　　黄宜之却又轻柔地问管彤道：“你的身上没有溅到吧？”

　　管彤微微一笑，回答道：“吴小姐身手好，怎会溅到呢？”

　　黄宜之非常满意，被一旁地裘三重重拍了一下，裘三在黄宜之脑后龇牙咧嘴地嘶嘶说道：“让你拽……”黄宜之却是从容地吃饭。

　　裘三后来简直与吴老爷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俨然成了忘年之交。黄宜之和管彤等一干人等于是先行退下。

　　自然近几日都在吴家留宿。管彤和黄宜之来到一间小院。替黄宜之铺了被子，倒了水。黄宜之抱着手坐在一边看着她忙忙碌碌，眼神在跳动的温暖的烛光下温柔异常。可惜管彤没有看到，管彤看见的，是黄宜之淡然的表情，和冷淡的眼神。那眼神，已于黄宜之平日对待外人的眼神没什么区别了。

　　管彤拿起一盏烛台，借了火，对黄宜之道：“公子早些安寝，管彤告退了。”欠了欠身，见黄宜之随意地点了点头站起来，便退出了房门。不知为何，眼睛有点酸。

　　管彤拿着烛台，并没有进到自己的房间去。她不耐江南湿冷，每次进空房间，总是很讨厌那扑鼻而来若有若无的湿气与霉味。在房间门口逗留了一会，却是最终拿着烛□□自来到院子深处角落里的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个人愣愣地看着放在石桌子上的烛火，心中觉得空空的。

　　烛光明灭了几下，突然暗掉了。管彤一惊，防备地往旁边看去。原来是裘三，身后竟然还跟着他的未婚小妻子吴雨柔。

　　黑暗里，三个人静默了一会。管彤终于还是站起来，端起烛台说道：“天晚了。我先回去了。”意欲告退。没想到吴雨柔一伸手臂，拦住她说道：“你别想逃啊？我带来了几壶好酒，还有些花生腰果，”说着抬手晃了晃酒壶和两小包东西，“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管彤心想你二人的事，为何要与我不醉不归。但念在人家是千金小姐，裘沙宝的未婚妻，还是忍着说道：“吴小姐，那我去为你们点盏灯，暖暖酒可好？”说罢便又想走，可是横在身前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行的打算。

　　吴雨柔的声音清脆，虽然看太清楚她的表情，管彤却肯定她此时一定是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她说：“你是女的吧？”

　　管彤不做声，旁边的裘三却是坐下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那烛台又给点燃了。

　　管彤又是一惊，裘三笑嘻嘻地接过烛台，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一边看两个女人的好戏。

　　吴雨柔见管彤不回答，将手里的东西往裘三身上一扔，被他全部接住，又说道：“不用你回答我也知道。哪有男人的脸蛋像你这样白嫩，还有那双手～～那～～～～你是黄宜之的小妾咯？”

　　管彤心中最不齿“小妾”二字，眯着眼睛看了吴雨柔一眼，却见她表情丝毫没有变。原来得宠的妾，无论生男生女，都是有这样的神气的。心中对吴雨柔的不喜欢，又加了一层。

　　吴雨柔见她还是不说话，怪叫道：“难道你连他的小妾都不是！？”

　　这下，管彤是彻底无语了。旁边自顾自喝着酒的裘三再次喷酒。

　　管彤冷冷说道：“我不觉得做黄宜之的小妾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吴雨柔仿佛遇到知音一般地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姐姐～”

　　管彤回头扫视了裘三一眼，意思你可以把这家伙带走了。裘三显然已有几分醉意，笑嘻嘻地说道：“我可带不走她～她不要嫁我我可管不了她～～你们继续，继续啊～”

　　管彤愤愤地回头对吴雨柔说道：“吴小姐，我不知道你们吴家与黄家或者裘家有什么交易，或者联姻。你不需要顾及到我。我先行告退了。”

　　吴雨柔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声调里已没有了刚才的骄傲蛮狠刁难的意思，反而爽朗天真地说道：“彤姐姐，我都明白啦～那你是否可与我爹爹说你是女儿身？那我就可以嫁给黄宜之了～”

　　原来，吴雨柔是试探她，想让她帮她？管彤心中说不出地别扭。不是已经要离开他了吗？不是说好不喜欢他的？可是让她做出帮助其他女子，嫁给他的事，她却觉得心如刀割。

　　“吴小姐，我只是一个丫鬟，公子的安排，我不能违抗。我说过我要走了，你放手，好吗？”

　　管彤要比吴雨柔高出半个头，此时她声音清冷，透着不耐烦，好像下一刻就会手起刀落把她砍死一般。吴雨柔怯怯地放手，相当委屈的样子。

　　裘三终于出马了，他揉了揉吴雨柔的脑袋，说道：“去去去，婚姻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要你瞎掺和，你就等着嫁我吧！”

　　吴雨柔一把拍掉他的手，吼道：“你这个人怎么毛手毛脚的！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浪荡子。”

　　裘沙宝喝酒喝地有些热，解开了衣领的几颗扣子，乱糟糟的，他说话处事的腔调也早就打回原形，的确是一副浪荡像。

　　他不怀好意地对着吴雨柔勾勾手指，几乎已经不计措辞：“小妞真辣～～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在床上……舒服啊！哈哈～～”

　　吴雨柔被他说地羞红了脸，跺跺脚跑掉了。管彤皱着眉头回过身来看醉汉裘三，一把夺走他手上的酒坛子，发飙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发酒疯呢！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娶她，就该尊重她，呵护她！你现在说那样的话，你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裘沙宝一时间泛愣，打了个酒嗝好似清醒了一点，两眼放空，问道：“我说什么了？”

　　管彤无语，耐着性子说道：“你自己还能回房吗？不行我让黄宜之来搬你。”

　　裘沙宝如孩童般摇摇头，伸手又抓了一坛酒，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喝酒。”

　　管彤坚信这家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可是看那情形，婚嫁之事显然已成定局，他应该已经完成目标该高兴不是吗？可是看着裘沙宝空洞的眼神，和一口口地吞酒，她又觉得裘沙宝也很寂寞，藏在他玩世不恭的背后。

　　管彤于是软下声音轻轻劝道：“裘公子？裘三？别喝了啊？你这样是饮酒伤身……”

　　裘沙宝用手擦着脸上的酒水，突然絮絮叨叨地说道：“饮酒伤身算什么？我宁愿喝到死。”说着竟然定神看了管彤一眼，看地管彤通体一寒，可他眼神里的光又仿佛在看清管彤以后迅速退去，又没头没脑地说道：“你却不知道珍惜……我们都是傻瓜，不知道珍惜……”

　　管彤被他说地不知所措，心想是不是该去叫黄宜之出来，却又忍不住听他说了下去。

　　“宜之对你不好？！啊？你要这样折腾……不知道珍惜……”又灌下一大口，“不知道珍惜……哈哈～我太傻了……我对不起碗儿……我竟然要成亲了……哈哈……我竟然……”砸了一个酒坛子，管彤觉得他快发狂了。

　　“我竟然为了钱，要成亲……哈哈……”裘沙宝一把抢过刚刚被管彤拿走的坛子，俯在管彤耳边说道：“你知道不？黄宜之干过多少荒唐事？可他现在改了哈……你该珍惜的啊～”

　　管彤听得心一凉，想到了姐姐，还有那个孩子。

　　没想到黄宜之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异常：“裘三！”

　　裘三猛地一抬头，对黄宜之扬了扬酒坛子，差点摔倒，管彤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黄宜之没动。

　　裘三轻轻挣开，踉踉跄跄地走了，冷不丁还回头对管彤说道：“可我还是处男呐！哈哈！”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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