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

　　石龟选的这个地方还算不错，附近都是些悬石峭壁，锋利悚然，光溜溜的连根草藤都没有，只能下不能上。

　　璐儿虽是鹿妖，但实打实的本领没学到多少，除了上蹿下跳比较灵活外加力气比较大外，基本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本事。

　　璐儿第一次体会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不免有些落寞，站在峭壁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笙悄无声息走过来，大致环绕了一圈，拉起她袖子，直直朝山下的方向走。

　　璐儿任他牵着，双眼停在某个虚空之间，只觉身边一花一草来来回回，连神识也不太清明了。

　　凌笙察觉身后没有动静，回头瞧了她一眼，又使劲晃了晃她的胳膊。

　　她后知后觉抬起头，稍一停顿，忽而猛地挣开他的手，警惕道：“凌笙，为何要往山下跑？”

　　“我另寻了一条路，可直接抵达山顶，”他试探着再次朝她伸出手，“小鹿，我带你去。”

　　璐儿眼神有些闪躲，她看也不看他，转头就跑，“我不信你，你一人去吧，别跟着我。”

　　凌笙一愣，下意识追上去。

　　她跑得极快，脚步也不太稳，头却从未回过，好似只这一个简单动作就能将她的伪装轻易扯下。

　　她是妖，哪怕再不济，速度也是要比他快的。

　　凌笙被她甩在了身后，只需再往前跑两步，就能彻底丢下他，到时她就能独自一人去寻老松鼠他们，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小鹿，你认路吗！”凌笙喘着气在原地喊了一声。

　　璐儿的身子顿了顿，但只短短一秒，她就倔强着穿过树丛，消失在他面前。

　　就像他当初急着去山脚找夫子那般急切。

　　凌笙站在原地，忽然有些明了。

　　璐儿护住额头，避开那些扰人的枝丫，跑出数十米后，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她望着眼前这因妖物逃窜而有些狼藉的草坪，仔细回想了一番，果然找不出有关这条路的任何记忆，她只得弯腰向花草问路。

　　花草因山中变故扰乱心神，哆哆嗦嗦给她指了路后，又继续围在一起报团。它们常年在此，有些生出灵识，平日里能变个小术法缠一缠过路人的脚，但在天灾人祸面前，毫无还击之力，甚至连离开这片土地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璐儿的衣裙轻轻落到草坪上，她饱含歉意地看了它们一眼，转身加快步子朝山上走去。

　　如果能及时找到老松鼠，一定能让火势降下来。哪怕降不下来，也能最大程度减少损失。只要他还在，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就在石龟掠过的地方，火焰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席卷过来，所过之处，只余一片死寂，而其中的许多生灵连哀嚎都还未喊出口，便被大片的灰烬覆盖，掩埋在空气中。

　　花草给她指的这条路是最便捷的，也是最为艰难的，一路都充满着碎石残木，越接近山腰，空气中的腐烂之气越明显。

　　这场火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多。

　　璐儿将步子放轻，尽量避免将尘土扬起。这些尘土并不是什么东西的骨灰，而像是灰尘，覆盖了厚厚一层，奇怪的是，那些腐烂的味道却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对味道的感知不明显，但对这类气味却保持着天生的敏感。

　　没等她继续想下去，身后便传来窸窣声，她内心涌起一阵不详的感觉，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便僵了脸。

　　“……就算你赶我，我还是要来的。”凌笙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跟他面上看起来的狼狈全然不同。

　　璐儿咬牙道：“谁让你跟着我的！这是我自己的事儿！”

　　凌笙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带着些无奈，“那日夜里你将我带走不也没问过我么，何况，我并不是跟着你来的，我们还谈不上两清。”

　　她深吸口气，瞥见他额头的汗珠，刚要斥责几句再度赶走他，却被他先一步抢话道：“小鹿，这周围的火有些不太妙，方才我还未上来时，火势维持在山顶，而如今再看时，仍是一样。”

　　“什么意思？”

　　凌笙道：“可能有人在暗处阻拦这场大火。”

　　璐儿一喜，第一反应是老松鼠，她赶紧往山顶瞧去，只见白茫茫一片。不知何时，山里出了浓浓一层大雾，几乎将视线遮挡了大半。哪怕她视力极佳，也只隐约看到了山顶闪动的火光。

　　与此同时，凌笙额头上的汗珠也增多不少，他人却跟没事儿一样，混不在意擦了擦，抬头等着她的答复。

　　璐儿冷着脸，看了他片刻，自觉时间再耽搁不得，这白雾极有可能是阻挠他们的。何况凌笙没她想的那么脆弱不堪，他能一路上来，又能察觉她未曾发觉的细节，若此时将他轰走，危险不说，还耽误时间。

　　她短短思索了一下，解下脖子上的软布，丢给他，“它有奇效，多少能给你降降温，你拿着吧。”

　　软布在他手里扭了两下便安静了，他将它绕在胳膊上，朝她点头，无声跟上她。

　　在白雾的掩护下，上山难度加大了不少，出于安全，璐儿牵住软布另一头，两人离得很近，一步步往山上走。

　　凌笙说得不错，越往上走，璐儿越能察觉到那条阻拦大火的分界线。那不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线，只是由于大火太过猖獗，而显露出一丝丝端倪。

　　山顶的雾更为浓烈，但还是掩不住那炽烈的火光。本以为靠近后看到的景象跟自己预想的差不多，可等她真正站在那里时，嘴角还是狠狠向下抽了抽。

　　本以为鹿门山滋生的灵力能让千万生物生出灵识，没想到，连火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火来势汹汹，即便有东西刻意拦着，可它待在原地还是玩出了一番花样。每逢微风经过，扭动得更加彻底，东燎一下西碰一下，活像一条龙在搔首弄姿。

　　璐儿盯了片刻，不打算再继续欣赏这不忍直视的舞姿，刚要带着凌笙寻着这线走一圈，手拽拽软布后，却迟迟没有反应，她这才回头看去。

　　凌笙不知何时绕到了她右侧，盯着火焰一个劲地看。火龙扭了半天，见到有人来，扯出一个极度扭曲的笑容，张牙舞爪就要朝他冲过来。

　　他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一块烂木，倒下前扶了一把身旁的大树，却被树皮的温度烫得生疼。他皱眉看了眼手，再抬眼时，眼睁睁看着方才摸过的树木自燃起来，全身被猛烈火光带来的温度包裹时。

　　他心里一紧，眼前的树突然变成了璐儿的模样。她捂着胸口，面露痛苦，双手在虚空不停挣扎，他没来由一阵恐慌，仿佛被火舌燎到的是他一样。他向她伸出手，似乎想带着她逃，可一碰到她，冷汗止不住地流，他一咬牙，干脆扯着她跑。

　　“凌笙！”璐儿紧张得破了音，她丝毫不觉，一下接一下嚎：“凌笙！凌笙你赶紧给我醒醒，早让你别跟上来了，我真该当时狠下心赶你走的，省得现在要拖着我一块儿送死！”

　　他拍拍她的脑袋，答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我会带着你出去的。”

　　她先是一愣，眼看着大火离他们越来越近，一个扭身翻转就滑了出来，转头就要把凌笙拉走。

　　他这十几年体力活不是白干的，顺着她扯衣衫的手抱着她，紧紧护着，看都不看就往火里走。她一股气直冲上了天灵盖，双腿都恨不得要把地蹬穿了，这才略微止住他送死的步伐，她试着跟方才那般挣了一下，谁知她越动他便箍得越紧。

　　她胡乱扭了两下，摸到他衣领，狠狠一拽，闭眼抬头就往他脑袋上撞去。他吃了痛，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痛苦地看着她。

　　她喘口气，怕他再有动作，扯下胳膊上的软布就要把他捆起来，边捆边骂骂咧咧，好似所有的问题都出自他一般，“我就说了让你别来的吧，一来就给我惹事儿，若我被你这区区凡人给暗算了，那也不用在这个山头混了，你瞧瞧你，给我闯了多大的——”

　　她说上头了，手上力道也不自觉重了起来，眼见着捆得差不多的就要在他脑袋边打个结时，就见他一双黑眸澄澈地看着自己。

　　同方才不同，迷茫不再，反而澄澈明亮，常年聚集的阴沉消散了些许，只余下清澈的一潭水，毫无保留地看着她。

　　见他清醒，这结自是打不成了，但也没有给他松开的意思。她自顾自拍拍手站起来，气道：“离火远一些，若再失控了，我便把你丢进去，我一向说到做到。”

　　凌笙刚活动了下胳膊，软布便自觉松了下来，璐儿见到哼了一声，“信不信我连你这条破布一块儿扔。”

　　着实是生了不小的气啊……

　　凌笙望着她，拍拍软布，将另一端递给她，双眼却又无意瞥见那火光。

　　就在方才俩人争斗之时，火势又壮大些，眼前的火龙肥大了不少，分界线外也有一些树木先后倒下，化作阵阵浓烟。

　　奇怪的是，他见到这场景竟不觉得有多可怖，眼前的火焰看上去那么温暖，那么炽烈，如果扑进去的话，他那日遇见的大雪，是不是也能随之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梦境里，满身疲惫是不是也能尽数除去，逐渐化为心满意足……

　　若是一场梦就好了，一觉醒来，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会给他热好吃的饭菜，会给他缝补刚摔坏的衣物，会问问他今日的功课。

　　而他出了门就能看见那只总跟在他身边的小鹿，总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若他遇上什么麻烦了，它定是第一时间冲过来的。

　　每当这时，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若这一切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他每次都能在温暖的被窝里醒来，最爱的人都陪在身边……

　　若真能这般便好了。
　　他缓缓伸出手，直冲火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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