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烟雨任平生

　　季漠然与许茗离开后，趁着天色尚早慕九歌两人便起身出门，找了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楚玄霄闻到四周飘散的香味就知道是什么店，只是不明白慕九歌要做什么。
　　胭脂铺里有几家小姐正在选香料，老板娘见慕九歌进来先是一怔，随即笑着迎上来。慕九歌则开门见山地拿出了一个小纸包，说道:“我这里有些香粉，麻烦大姐找个人帮我看一下。“
　　老板娘一见不是来买东西的，笑容就淡了不少，直接喊了里面的调香师父出来。一位中年男子走出来，接过慕九歌手里的纸包打开闻了闻，因为脂粉不多，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而且隔了很长时间香味早就淡了。男人反复的研究思索了半天才道：“这位客人实在抱歉，这种香粉我们店里没有。”
　　“哦？您可知道这是什么香？”慕九歌心中一喜，知道问对了。
　　男人似乎对自己能认得这种香味很自豪，回道：“不瞒您说，这种香粉产自蜀地，因为添加了一味蜀地特产的香料，本地人用不惯，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这种香料所制作的香粉不能久置，尤其离开蜀地一段时间之后气味就会变淡，所以只有蜀地的女子常用，其他地区很少能买到。”
　　得到这个答案慕九歌并没有太过惊讶，向男人道谢后便同楚玄霄一起离开胭脂铺直接回到了客栈。
　　进到房间里，楚玄霄就忍不住问：“那些胭脂是怎么回事？”
　　慕九歌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楚玄霄听了却沉吟了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凤翔遇到的那几名白衣女子应该也是无双宫的吧。”
　　慕九歌点头，“是，所以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无双宫根基在陇州，宫中之人却用蜀地的脂粉？”正常说来女子用的脂粉必定会体现出是个人习惯，因为用得习惯了反而会被人轻易忽略，偏偏慕九歌心思缜密，蛛丝马迹之中竟然被他察觉到了这种有着地域性差别的东西。
　　“并非不可能，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楚玄霄的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努力回忆起几次与无双宫遭遇的情景，“等等，让我想想。”
　　“若说香气确实不同，第一次中毒时遇到的那批和在凤翔遇到的是同种香气，而昨天在城外被截杀的那批则带着另一种香气。”
　　慕九歌倒了杯茶水递给他，接口说道：“至少现在可以确定是两批人。”
　　楚玄霄露出玩味的笑容，“难道是无双宫内部的问题？亦或是，我们被误导了？”想了想又冷笑了一声，“这帮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正说着客房的门被叩响，声音不大但是很有节奏感，慕九歌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名青色劲装的男人，二话不说就递上了一块令牌和一封信。
　　慕九歌见到令牌的样式也不多言，点头接过信封，送信的男子一躬身便离开了。
　　锁了房门，楚玄霄饶有兴致地问他：“是什么？”
　　“之前跟掌柜的要的消息。”拆了信，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露出一抹笑意。
　　“哦……”楚玄霄干脆懒洋洋地靠在床上，“京城有什么消息吗？”自他离家之后为防止被人跟踪便断了与家中势力的联系，况且大部分事情他早已安排妥当，而顾宸也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个跑出手掌心自然会与慕九歌联络，偶尔的消息来源还要靠皇帝陛下的暗桩。这样的好处就是大家都省心，各种意义上的，省心。
　　“没什么特别消息。”慕九歌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又补充道，“将军府也很平静，甚至楚三少‘病危’也没得到无双宫的特别关注。”
　　楚玄霄一怔，转而又一想便明白了，大概无双宫的人觉得他中了三更断魂散肯定是活不了，所以连后续的查探都免了。这样做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对自己的毒非常有信心无需知道结果，但是事实上三更断魂散虽然毒性非比寻常却并非真正无解，世间能人亦不少，只要当场没死日后还有医治的可能，而另一种可能就是，他的死活对他们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显然慕九歌也想到了这点，“我怀疑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在你身上。”
　　想起当日那人说过的话，楚玄霄不由一哂，“我就说我从来没惹过无双宫的人，总不能是迁怒吧？”
　　“是否迁怒不知道，总之目前看来你安全了。” 说完快速地销毁了信件。
　　该打探的事情都打探完毕，两人并不打算在陈仓逗留太久，翌日一早慕九歌吩咐小二将马车打理好，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便和楚玄霄一起再次启程。
　　离开陈仓一路向西而行，气候越发恶劣，进入秦州之后风土人情也与中原地区迥异，各式各样的异域人愈发地多起来，偶尔能遇到大大小小的商队，使得原本平凡的行程变得不再单调。
　　这条路慕九歌与楚玄霄两人曾经走过数次，虽然风景如何早已记不得，大体的方向却是都熟悉的，因此连着十几天一路快马加鞭倒也顺利。
　　因越往北走气候越寒冷风沙越大，两人虽然早有准备御寒的衣物但考虑到路途遥远并没有准备太多，因此打算在进入沙漠之前重新整顿一下。
　　这一日终于到达一座稍微繁华的城镇，走在前面的商队纷纷寻找落脚之处，慕九歌两人也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在大堂用过午膳之后两人便出了客栈，小镇规模不算大，街道也不宽，但是因为刚巧赶上月末的市集商人比较多所以比临近的镇子显得热闹。
　　走了两条街之后在角落找到一家成衣铺，也许是因为太偏僻，花白胡子的老人正坐在柜台边打盹儿。帘布掀开，一阵冷风扫进来，老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这位公子想要买点什么？”老人迎了上来，但一眼看到楚玄霄的装束又愣了一下，毕竟他这个小店的衣服都是普通人穿的平常款式，布料也不太讲究，一般有钱人家的少爷不会来这里买衣服。
　　楚玄霄笑了笑，“老人家，我们想买几套棉衣。”
　　“这……”老人以为要买东西的是楚玄霄这种大少爷，所以更犹豫了。
　　慕九歌知道他的顾虑，主动上前解释道:“样式无所谓，普通棉衣就好，主要是保暖。”
　　老人这才把目光落在慕九歌身上，瞬间明白过来，让伙计按照两人的身高尺码找了两套，都是寻常样式，料子有点粗，看起来很笨重。
　　慕九歌摸了摸，“这是旧棉的吧？”
　　老人也是精明人，呵呵一笑连忙收了这两套，说：“实在抱歉，因为最近好多客人买这种便宜又结实的，是我思虑不周。”
　　“哦？”楚玄霄心中一动，“最近很多人来买过冬衣物吗？”
　　这次老人亲自挑出了几套棉衣，解释道：“是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已经过了最适合通商的季节了却比去年这个时候人多，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好惹啊。”
　　看上去不好惹……那么应该是江湖人了。慕九歌也有些奇怪，因为顾宸给的消息里面没有提到过江湖上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次拿出的棉衣依旧是寻常布料，但是因为里面用的是当年的棉花看起来轻便又保暖，当然价钱也会高一些。慕九歌很满意，直接付了钱让伙计包好送到客栈。考虑到接下来会进入沙漠，两人都不再打算易容，因此又买了包头的布巾和面巾。
　　出了店铺过了一条街就看见对面有一家医馆，因为楚玄霄的眼睛一直没什么起色，慕九歌决定再换一种治疗方法，因此独自迈步进了医馆。
　　老大夫正在坐堂会诊，慕九歌直接走到药柜前对伙计说了十几种药名和用量并嘱咐捣成粉末，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为病人诊治，伙计则利落地将药材一一称量。
　　楚玄霄没有跟着进去，嘴角噙着笑一脸悠然地站在大街上，他长身而立气质优雅，藏蓝色的袍子外面罩着宽大的斗篷，冷风吹过拂乱了黑发，显得整个人俊美非凡。远处几名衣着鲜亮举止大胆的女子被这一幕扰乱了心神，于是纷纷佯装不在意一般扭着水蛇腰向他走来打算制造偶遇的机会，待到近前才发现是个瞎子，不由惊呼。但见他气宇轩昂便知是人中龙凤，瞎子又怎样，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也不能放过，因此其中一名女子便大胆地倒向楚玄霄怀中，只盼着对方能不经意地扶自己一下。只可惜楚玄霄自然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微微一动便离了女子周围，任由女子径自倒下。只是她们这一来一往带来了一股极为呛人的味道，楚玄霄掩着鼻子，为这劣等的脂粉甚至带了几分催情成分的气味微微皱眉，这种只有青楼女子才会使用的手段令人厌恶。
　　“怎么”慕九歌拎着药包出来见他一脸不耐，旁边还站着几个面带嗔怒的女子不由心中奇怪，楚玄霄本性风流，很少会主动惹女子生气。
　　“讨厌的气味。”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九歌隐约听出了几分抱怨的味道，多年针锋相对早就有了默契，于是完全不用思考地嘲笑道：“你不是最喜欢温柔乡吗。”
　　楚玄霄摸了摸鼻子，默默跟上去将那些人甩在身后，一边咕哝道：“你知道我最讨厌春药的味道。”
　　“噗……”慕九歌被他的语气逗笑，为他难得的任性莞尔。
　　路上又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一路怀着莫名轻松的心情回到客栈，成衣铺的棉衣已经送到，慕九歌则动手整理刚买到的药材。为了掩饰真正的用途，药的品种和用量都很乱，幸好是分开包裹的，只需把有用的挑出来即可。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弥漫了满室的药香，有些甚至味道刺鼻，楚玄霄最近彻底变成了药罐子，对各种药材的味道早已适应，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就干脆坐在一边喝茶。
　　用水将药粉调成糊状，然后用纱布包裹着，让楚玄霄在床上躺好，将药包敷在双眼上。慕九歌一边为他施针一边用内力为他调理，两人都没说话，除了暖暖的呼吸扑在彼此的脸上，夕阳透过窗子照射在青色的床帏上，在两人身上投下一抹暗青，一时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温馨。
　　渐渐地静谧的气氛被楼下传来的喧闹声打散，这个时间正是往来行人投宿的高峰时段，楼下的商铺纷纷打样，摆摊的也都准备收摊回家，车马之声渐渐地多了起来，一些交谈的声音也传到两人耳中。
　　“这个破地方怎么回事，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男人粗糙的嗓音在人声吵杂之中显得格外鲜明。
　　“就说应该早早投宿嘛，偏偏要去买什么酒，你个酒鬼。”中间夹着着少女的埋怨。
　　“行了小莲，不是方大哥的错。”
　　“算了，这家客满就换一家。”是个温润的声音。
　　慕九歌施针的手忽地顿了顿，“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