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有求必应

　　六月梅雨看起来仍然没有停的意思。
　　如绵如缎。

　　我望了一眼时不时闪烁过在天空间的雷光，在一阵潮湿冰冷的风吹拂之际，伸手替躺在被褥里的人掖了下被角。

　　我没想到坂田银时小小年纪会这么贪酒。
　　甚至不管当场大脑宕机的后果。

　　当他满脸红晕直接倒在我怀里时，稍微还是有点被吓到。

　　“别让卡密做能力范围以外的事啊。”

　　我面无表情揪住坂田银时的脸，实在不想回忆自己搬人有多困难。

　　睡得死沉死沉的人是不会反抗的。
　　他闭着眼沉浸在我看不见的梦里，整个人像是小猫那样抱着青色鬼面蜷缩在被子里，呼吸间仍然带着若有若无的酒味。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然后松开了手，接着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人影。

　　吉田松阳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至始至终没有出声。

　　他在看见我走出来后稍微颔了颔首，我估摸着可能怪谈会已经结束了，否则这个学生控是不会抽身过来的。

　　总之也没什么好说的。

　　刚谈得都已经谈过了，我接住他递过来的伞，手指便顺着杆向上撑开了伞。
　　在径直地走进雨幕的瞬间，身后飘来了一声悠远的叹息。

　　“千城小姐，道阻且长。”
　　“祝您一路顺利。”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对身后摆了摆手，“嗯，我努力不半路失踪的。”

　　勇者千城，在新手村滞留的第二十九天。
　　乘着夜色，再次重新出发。

　　…
　　…

　　大雨之下。
　　所有的生物都无从遁形。

　　一不小心从巢穴里滚下来的雏鸟。
　　被惊雷吓得从脚边窜出来的野兔。

　　我举着伞慢悠悠地挪动脚步，这场大雨足以吓退任何一位想要在这山间行动的生灵，但并不包括我就是了。虽然按常理来说，我也应该等到雨停了再出发更好——

　　嘛，但是没办法。
　　谁叫已经有人在催我了呢。

　　脚下的步伐一停，我抬高伞沿，印入眼帘的首先是头戴着天冠的，一左一右站在下方树林间的两个童子。

　　那两道身影一蓝一红，身穿布满鹤纹的礼装，就那样双手抱袖，并排而站。

　　“千城大人——”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到来，两位童子齐齐向我鞠了一躬，再毕恭毕敬地开口道：“我等已经恭候多时了。”

　　大部分的影视节目都证明过，在这样的深夜暴雨中还敢行动的要么不是正常人，要么就根本不是人——当然，这两人显然是后者。

　　“看起来…就是你们肆无忌惮散发着[快点来这里找我]的电波，催得还真是急啊。”

　　我并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过去。
　　只是撑着伞用眼神打量了下这两位。

　　“真奇妙，怎么走哪都有认识我的家伙，我是人见人爱的福泽谕吉先生吗？”

　　“哪里的话，您是什么样的存在一见便知。”红衣的童子客气地向我解释。
　　“的确如此，是烧不尽也掐不死的草根派。”蓝衣的童子认真地向我解释。

　　虽说我对自己的弱心知肚明。
　　但是还真不知道已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那么，叫我过来究竟是什么事？”我歪了歪脑袋，催促道：“我很忙得，要给我献供品直接放在这里就好，要给我祭拜投香火钱起步价是一个亿。”

　　“很好，一个亿，其实您的身价还可以再高点。”红衣童子善意提醒到。
　　“没错，大胆点，再往上翻八倍也不会有人付。”蓝衣童子诚恳述说到。

　　“……”我把伞一合，抬手将伞尖戳进蓝衣童子的嘴里，然后转头看向另一位，“十个亿，我的精神损失费，请付不连号的现金。”

　　红衣童子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手，他那张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一愣，看了看被口|爆的自家兄弟，又看了看我，握拳往掌心一拍，毅然决然道：“好的。请您撕票吧。”

　　“听见了吧。”我转头看向蓝衣童子，“他这样说的，总之你不要怪我。”
　　后者十分配合地咬着我的伞尖，嘴里含糊不清说了句“听见了”，便抬起手便从袖中掏出一把冰冷的手枪。

　　他冷不伶仃地瞄准了红衣童子的脑袋。
　　然后扣下了扳机。

　　Pang——

　　一声枪响之后，红衣童子原本所在的位置飘然落下纸人形状的剪纸。

　　我：“……”
　　好，是个狼灭。

　　我眨眨眼，步伐后退把伞一抽，刚打算转身就跑，蓝衣童子的手便已经在下一秒搭在了肩上。
　　伴随着意味深长地一声“欢迎光临”，我的眼前一黑，直接被黑布整个笼罩了。

　　以脑袋朝下的方式。
　　我被扛了起来。

　　——被套麻袋带走了。
　　恐怕没有比我更没牌面的神了。

　　“非常对不起！是我的式神失礼了！”

　　我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把目光挪到正向我致歉的人身上。肩前束着一缕棕色长发的男子穿着布料极好的有纹狩衣，维持着九十度鞠躬的状态。

　　作为幕后操控着式神童子将我带到方圆百里之外宅院内的正主，他的态度与那两个嚣张的纸片人完全不同，用一种谦和到极点的语气大声说道：“无论您现在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情绪，都是我应得的，都请不要压抑自己！”

　　“那个——”
　　“用拳头攻击也好，用脚踩也罢！请尽管来吧！”

　　“我——”
　　“只要能让您消气，在下就算是当牛做马也可以！”

　　“你——”
　　“不用体谅我这个不足挂齿的冒犯者！真的！”

　　“……”
　　啊。是么。

　　对于惩罚人类我是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可见他都说到这个份了，我便点点头，手往刀柄一放就暴起向他砍去。

　　“啊那个，能、能请您温柔点吗？”对方双手接刃，险险停住了我劈向他的刀，维持着一张强颜欢笑的脸说。
　　“不是你自己说尽管来的么？”我平静地往下加大了力道。

　　冷汗涔涔的青年继续按紧了刀。
　　终究，他还是选择召出自家的两只式神把我拉开了。

　　“咳…对、对不起，刚才只是和您开了个小玩笑，请不要放在心上。”

　　棕发男人清了清嗓子，重新调整姿势朝我鞠了一躬，随即向被两把刀架住脖子的我露出和善的笑容：“那么，就让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我讨厌神职人员。
　　真的。

　　我正襟危坐，看了看左右两侧的童子面无表情地这样想到。

　　“那么，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这位神官打扮的人丝毫不在意我的想法，他将手放在胸前，稍许有点自豪地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结野郝（hao）二，是一名阴阳师。”

　　“是么结野君，你爹娘真的是给你取了个讨巧的名字啊。”我不由得鼓起了掌，“所以，你谁来着？前面十几章应该都没有你要出场的铺垫来着。”

　　“其实还是做了点无所谓的铺垫手法的。”
　　这是频频点头的红衣童子。

　　“你不是从第六章一直就在叨念他了么？”
　　这是面不改色的蓝衣童子。

　　棕发青年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替我解释道：“算了，冰童，火童。毕竟是我用了假名在先，为了不牵连到家族，千城大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啊。
　　我快速在大脑里回忆了下前几章的内容，沉默了几秒后，从嘴里冒出一个名字：“中野一二？”

　　结野郝二仿佛受到了表彰的中学生那样兴奋，眼神闪闪地看过来，非常有精神地开口：“是的千城大人！怎么样！这名字很有品味对吧！”
　　“啊是啊，一看就有你的个性。”我平静道。

　　虽然有想过停留在松下私塾的这些日子会不会太久了，不过没想到要找的正主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尽管看起来脑子有病。

　　“不过也没问题。”我从怀里摸出包装好的信件，往地上一搁便站了起来，“那么，东西放这里了，再见。”

　　事情这么快就能办完。
　　可喜可贺。

　　“等、等一下，您就这么走了？！”

　　对方紧接着就挥手让式神拦住我，语气满是不可置信：“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问的哦，连将军底裤颜色可以随便问的！不收一点费用的！”

　　谁会想听将军底裤的颜色啊，倒贴钱也不听。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我脚步一顿，拧起了眉头，扫了眼拦住我去路的红衣童子。

　　“何况，她的遗物你已经到手了吧。”
　　“……”

　　话音刚落，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括噪的人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我回头看望身后，正好看见对方埋着脑袋拾起地上的信，动作小心地仿佛要捡起一片无法拾起的雪花，适才那种一惊一乍的神色在这位阴阳师的脸上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不算厚的信件落在他手里，看起来似乎沉重无比，那人注视着手里的信件，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半晌后，才缓缓开口：“请问………千城大人，她走之前痛苦吗？”

　　…问我？
　　我歪了下脑袋，语调毫无起伏地作答：“没有人类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后还能好受吧。”

　　“……啊哈…也是呢，我当初都告诉她不要去了。占星的结果都是大凶了，是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当然呢。”

　　结野郝二挠着自己后脑的头发笑了起来，迄今为止我听过很多人笑，但都不像这样干巴巴的，难听到了一种境界，像是要随时哭出来一样。

　　我端量了他现在的神情，挑了下眉毛，淡淡问道：“所以，拦住我还有别的吗？”

　　闻言，结野郝二脸上笑容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位自称阴阳师的年轻人抿了抿唇，随后用小小的声音召回了式神。

　　一蓝一红的童子飞回到他的袖中，同时，我有注意到他把信件揣进自己的衣怀里，揣进去时还往心口的位置摁了摁，虽然无法明白用意，但好像这样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结野郝二抬起脑袋，目光里努力藏住了几分生硬。

　　“那么，恕我冒犯，您…或者说您所拥有的那种几乎可以被称为灾难本身的神迹，是否还能使用？”

　　嗯，很好，我决定稍微高看他一眼。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明确问我实力的。

　　“一点不剩。”

　　要真有留存那样的力量，现在我脚下踩得应该就不是榻榻米，而是结野君和他两个童子的脑袋。

　　“啊…是，是么。所以几乎就是普通人了吗——”结野郝二的表情看起来缓和了不少，垂着头自以为小声道：“那看来您吃了很多苦头，一定靠要饭一路离开神社的吧。”

　　我：“……”
　　我还是收回自己那句高看的话，这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普通归普通，把你拆成八块喂狗的力气还是有的。”

　　我面无表情地开口，看着对方一下被吓得跳开老远的距离，姑且还是没有动手。

　　如果一定要评论我现在的实力。
　　拿游戏来比喻的话，就是经验等级都同时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强力修改器回归为1了，没有信徒又没有记忆，复健的可能性就是0。

　　不过没关系，我也根本没有复健的必要。

　　四分五裂的国家内部，膝盖已经是扎根在地上的幕府。
　　偏偏来的还是科技水平挺高的外星人。

　　光是想想这个世界有多无趣就想到困了。

　　在这样人类迟早会输的局势下，就像玩文明游戏的死档，想要力挽狂澜的方式根本不多，我可懒得费那个心力。

　　我这样想着。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缩在角落里青年“啊”的一声抬起头。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那样，他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

　　“那个，对不起，请、请问您刚刚说什么？”

　　嗯？我刚刚有不小心说出来什么嘛？

　　“国家四分五裂？”
　　“不不，还更往后面！”

　　“IT外星人？”
　　“往后面后面！”

　　我皱皱眉，“方法不多——”
　　“就是这个！”

　　他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声音里听起来有一丝颤抖，迫切地向我再度确认道：“您真的有办法？”

　　神是懒得去说谎的。
　　我也根本没必要说谎。

　　而得到再次确定的回答后，结野郝二一瞬间连眼神都变了。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神色流露出挣扎，又不得不将手覆在心口上，看起来在下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决定。

　　迟疑了很久后。
　　他弯腰俯身两膝跪地，当场对着我的方向伏地一拜。

　　这倒是在我的料想之外。

　　“那么，我…不，还有萤有一个愿望，无论如何都希望您完成。”

　　伴随着他的话语，骤然出现红蓝二色的式神童子也与他们的主人一起埋头跪下。

　　“无论什么代价都可以。”
　　“只要我能够付得起。”

　　年轻的阴阳师此刻像是受到重创也要从喉咙里发出咆哮的困兽，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在我的眼前将十指扣进地里，再嘶哑地将那些无法宣泄的情绪逐字挤出。

　　“我恳请您将天人驱除出去。”
　　“我恳请您…救救这个国家。”

　　青年近乎是在悲鸣般，如此向我请求着。

　　我单手托着腮，没有表情地审视着他。
　　没有由来，耳侧仿佛又响起，离开私塾之际，在叹息中所跟上的那句话——

　　『千城小姐，道阻且长。』

　　…
　　…
　　是呢。

　　我目视着伏在地上的三个身影。
　　在心中答着。

　　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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