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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存心事
是夜,凉风徐徐,修净掷了手中的书卷,从美人榻上站起身来,解了襟带,褪下外袍,轻步走向床边,随手抽了绾发的簪子,看看睡的安稳的缘若,微微一叹,又想起了那人,心里没来由一恍,听刘文说,前方战事惨烈,他话语中有对自己浓浓的不满,是啊,自己这个“脔宠”受尽了恩宠,却在他最危急的时刻离开,甚至,看起来是背叛了吧,从刘文的眼神中能够读出他的不屑和厌恶。修净无奈摇摇头,若是将自己的猜度告诉刘文,他定以为自己居心叵测,意欲挑拨离间了吧,毕竟……所谓平昌王意欲造反已是人尽皆知……
白发更多了,修净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发丝,几乎没有多少黑发了,是……要结束了吧……正欲躺下,已然听到熟悉的气息,起身掸了雪白的中衣,背了手,长身立于窗前,清爽的风拂过雪衣白发,漾起一片淡然宁静,让人有一瞬的恍神,仿若坠入仙境。来人像往常一样,只静静坐在那里,不近不远的坐着,一袭淡青罗衣,勾勒出完美身形,儒雅温润,飘逸洒然,看不到脸,只有一张面具从眉梢一直掩到鼻尖,只看到尖削的下巴和泛着莹莹水光的唇,唇色艳丽。修净心中遗憾惋惜,眼神扫过来人搁在腿上的手,轻声叹息道:“阁下月来几乎每日必来净这里却又不发一语……你很像一个人……”修净见那人似乎肩上一颤,继续道“却不是。净大概知晓怎么回事……你很像天浩,只是,很像罢了……”来人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放在腿上的手紧了,又松。许久,犹豫地抬起右手,一点一点摘下面具。不算很精致的五官,却散发着浓浓的舒适感,眉眼清秀,微微蹙着,凝成一摸天成的忧郁气质,显然,要比赵天浩小了许多。抬眼看了看眼前这雪衣白发立于窗前的俊美男子,眼光停在自己掌中的面具上,道:“我是赵天浩,不过,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只因为很早以前便被选中模仿他,模仿他的一切,所以,呵呵,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本来的名字……”他嗓音微微低哑,却很动听,话语里有浓浓的无可奈何“主人让我过来,没打算能骗过你,只要能骗过刘文,呵呵,骗过赵明渊所有埋在这蜀州城内的眼睛。”他边说着,边温柔地笑,笑容淡然无奈又……凄婉。“你做到了,净现在已被孤立了,刘文认定我与天浩一起,背叛了明渊……”明渊二字竟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你的主人,是赵天启,对么?天浩……在哪。”“不愧为当朝第一国师,心思果然通透。你放心,平昌王很好,在很安全的地方。我主与他毕竟是兄弟。”“赵天启……都准备好了?明渊不会,不会……轻易放手的……”修净像对面前的人说,可是声音越来越小,更像是对自己说。他甚至有一点欣喜,也许,等了八年,那人终是要和自己离开,就像当初他的承诺那样。只是……微笑还未爬上唇角,忽然又全部淡去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肩上乖顺垂下来的白发,黑色的越来越少了……这赵天浩第二见修净沉在自己的思考里,微微一笑,眉间的忧郁却仿佛更加惑人:“其实,我来还有别的目的,”说着眼光像是无意扫了床上的缘若一眼,修净看在眼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若儿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国师说笑了,我只是代表主人跟你合作,没别的意思。国师您只知刘文和赵明渊认定了你和赵天浩联手,却不知你我这样日日晚上相见……赵明渊会怎么想?”修净心中暗叹,眼中依旧一片淡定,略一思忖,道:“你很聪明,你就笃定我会合作?只可惜,若是以前,你们如此做,净不会合作,换做今天,净更不会为了自己,而害明渊失却珍视的。净不过凡夫俗子,死尚不惧,又怎会怕,怎会怕被怀疑?”“国师,主人知你和赵明渊的八年之约,”满意地看到修净那一汪茶色猛然一深,虽然迅速掩饰,但看得很清楚,“也许这样他依然对你毫无怀疑,那么,如果说他现在知道你知晓了修家一百一十三口灭门的真正原因呢?他还会吗?”明鲜感觉到周围气场的变化,赵天浩第二唇角勾起,眼神再次掠过床上的缘若,停在雪衣白发的人身上,接着道:“赵明渊已下了禁令,此生不许国师踏入邺城半步,否则,从哪处城门入的,便杀光那一城门的守城将士和城门附近百步内所有百姓。”顿了顿,见修净只是望着窗外,气场平静无波,赵天浩第二却知他此时目的已达到,便又道:“除不许入城外,任何人不得为难国师,若见国师与平昌王在一起,更不许为难追究一切罪责……国师,除非你愿意合作,否则,再也无法见到赵明渊和……平昌王了,而且,还有更多人会……”“好,我考虑。”修净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满院模糊的景致,淡淡道。“那,在下告辞了,明日,希望能得到国师的好消息。”修净听那人气息渐远,立在窗口,很久很久,久到似乎要一直立下去一般,几不可闻地叹息一恍即逝,弯腰捡起地上的外袍挂起,移至床边,盯着似乎睡熟的缘若,见他长睫微颤,一摸绯红腾然升起,叹息道:“若儿,既醒了,为何还装睡呢?”缘若听了,张开氤氲的眸子,一下扑进修净怀里,泪珠儿断线般直落不断,抽噎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修净伸出一指来替他接泪,不想却落的更凶,胸口再次袭来熟悉的闷痛,抬起另一只手压了,动人的两泓茶色更加深幽,这痛竟是比之前都要难忍,喉中一股腥甜涌动,一摸鲜红划过唇角,在精致玉白的下巴上留下一摸凄丽的红。缘若感觉有东西滴落手上,竟是血!抬眼便见修净唇角那一摸未及擦拭的殷红,心中大恸,环紧修净窄瘦的腰身,哀泣道:“师父,若儿错了,呜呜,若儿对不起你!师父,你……你要了若儿吧!你要了若儿吧!不要嫌若儿脏,要了若儿吧!呜呜呜……”说着便去扯身上仅有的里衣,衣带一开,柔软的里衣便滑至腰间,露出小小的、稚嫩的身体,凉风吹的一颤,忙一把抱住修净。修净挣扎着从闷痛中抬起手一把将锦被扯在缘若身上,一双茶色美眸中狂风欲起,音量不由高出平日半分:“若儿你干什么!是谁教你的!”缘若从未见淡定不惊的师父这样过,虽然仍旧淡淡的,音量也只高出一点,不仔细跟本听不出来,但缘若知道师父生气了,很生起,于是动也不敢动地坐在那里,大而晶莹的动人眸子里水雾氤氲。修净调动内息,闷痛过去,见那样的眼睛小心翼翼偷偷看自己,心中一软,温声道:“若儿切不可再说……嗯那种话,你不懂什么意思,若儿长大了要娶妻的,乖乖睡吧……”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缘若见师父依然立在窗口,雪衣白发,只是怎么多了一丝剪不断的……忧伤?半张着眼,将梦未梦之际,对着那玉立的身影无声心道:若儿不娶妻,若儿愿伴你一生……可是……若你知道……该恨我了吧……
时光如梭,边关战事,竟是一点也没影响到川蜀的正常生活。
刘文很郁闷,刘文非常郁闷,话说他和“保姆”刘大在这都摸爬滚打月余了,还是见不着赵天浩的面,一直都是有疾在身不便见客,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煌啊,弄的人家刘文都不好意思往上递名帖了,但是,搞搞地下活动是必须的,千万不要被咱们的文文童鞋单纯可爱率直的外表给骗了,别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赵明渊的地下组织“飞鱼党”右党丞!这是个什么官儿啊,肚子里没点东西能爬上来?
“刘大,你睡了没?”“没,公子。”听到屏风隔开的外间传来刘大依如继往平静无波的声音,刘文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微微叹了口气,近来刘大越发冷淡了,每日两人办完公事,刘大就借口练功躲起来,两人公事外的话更是少了许多,刘文有些沮丧,有些失落,虽然依旧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月来处事依旧果断睿智,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心底总是在见到刘大的一刹那,微微痛着……短暂失神过后,刘文突然觉得很累,轻轻翻了个身,看到屏风上由于月光而映出来的刘大的身影,缓缓闭上眼睛,鼻间一阵难受,想问的话还是问不出口,转而道:“看来事情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不管是国师,还是平昌王府的那位,好像都有问题,从前面我们拜访国师那几次看,他是真的关心皇上,可是他却在战事如此吃紧的时候毫无反应,而且,看他和平昌王的样子,虽关系不错,却也不像是那种关系,照理不该啊。平昌王最近如此低调,很可疑,若不是没有造反活动,就是行动太诡秘,竟能躲过飞鱼的追查,太不可思议。还有,你说平昌王戴面具?他一直那样吗?”刘文本是调节自己的心情才说公事,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当真投入分析起来。刘大听的认真,不禁唇角轻扬,隔了屏风,内室又比外室暗,只能想象里面的情景,喜欢他认真睿智的样子,喜欢他讲正事时睥睨天下的气势、像星星一样闪亮的眸子,和他不经意微笑时浅浅的酒窝,还有一点点的天真羞涩孩子气。听到询问,忙敛了心神,道:“是的,我几次夜潜王府,看到的都是戴着面具的平昌王,不过听说他是最近得了面疾才戴面具的,以前没有。”“是么,以前没有……以前……”刘文自顾想着,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是一闪即逝,苦思冥想着,没有听到屏风另一边细微的几声异响。想了半天,已是半梦半醒,迷迷糊糊说了声“早点谁吧”就沉入了梦乡,他太累了,连日在各个暗点联络商讨,几日来几乎没合眼。
月光透过糊纸的镂花门照进外室,在地上投出细致的影,借着月光,刚好能看到,刘大绻缩了身体,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跌落,他一手压了右胸口,一手狠狠攥紧身上的软被,紧得仿佛能握成灰。这一夜,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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