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医馆

　　我最不喜欢的便是冬季，什么植物到了冬季就变得光秃秃的，跟有些人年纪大了谢顶一样。还有就是，冷，穿的多厚寒风都会钻进衣服里。恨不得天天带在火炉旁才舒服。
　　只是，各花入各眼。有人就喜欢冬日。
　　不听话的病人最是糟心，“不是让您少开窗，怎的不听？”刚到苏言卿的别院，就见到秦皑开着窗户看着窗外。
　　我说着上前将窗户关上，秦皑望见我，展颜一笑。“秦皑先生，你知不知道，您这般我把持不住呀。”我心道。
　　是的，我来苏府是给秦皑诊治。
　　“何大夫可是身子不适？脸色怎的如此差？”秦皑问道。
　　我不知我将要杀我那人打昏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而我已经回到医馆。那个要杀我的人已经被人救走了。
　　从倩娘那里我知晓，我将那人击昏后，她便立刻跑出去想去叫人，却在半路上遇上了萧随远带着人往这边赶。到了破庙时，破庙多了一个黑衣人。倩娘说那人功夫奇高，与萧随远打斗丝毫不费劲，若不是要护着绑架我们的那人，也不会负伤而逃。
　　倩娘的话却让我心生疑惑，为何那人还有同伙？还有，我与倩娘被绑，萧随远怎么那么容易找到？
　　“何大夫，何大夫。”
　　“啊”我回过神来，见我想的入迷，秦皑已经喊了我好几声了。“多谢关心，许是近日天冷，染了些风寒。”千篇一律的回答，不过也只能这么答了。
　　上次那一脚我断断续续医了好久，还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伤还没好，我又大病了一场，背后那一处虽是皮外伤，可那人踹我的那一脚用了内力。这不到一年，我觉得我是不是倒霉到家了。师父替我诊治时说，到底是留下病根了。
　　师父让我好好休养，哪能呢？苏言卿给了那么多诊金，换别人去？这几日，师父几乎日日都要出去，请师父上门问诊的人都排到明年了。苏瑜的名声在外，师兄有些酸腐之气，定是不肯去的。原本师姐愿意代替我去，只是，师姐又要上门看诊，又要照顾我，又要管理医馆。一个人恨不得当做三个人用。昨日，为了照顾我三日都没合眼的师姐熬药时靠着墙角打瞌睡，不小心打翻了炉火，衣服都烧着了，好在发现的早，但是肩膀处到底被烧伤了。
　　医馆里病的病，伤的伤，有事的有事，没事的不愿意去。这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怎么办，只能我去了，故醒来后的第二日，也就是今日，我坐着苏家的轿子有来到苏言卿这边
　　说好的事我却爽约了，苏言卿有些不悦，幸而秦皑为我说了几句好话才算是把话揭过去了。
　　“您这几日还咳吗？”
　　“晨起时咳得多，到了夜里更时严重。”秦皑的声音如同他人一般温柔。几句话说的我感觉伤痛都减轻多了。但是话的内容却不容乐观，干咳无痰，舌红干少津，脉滑数，燥邪伤肺。
　　秦皑身子虚，不能似我一般用虎狼之药，只能以药性温和的方子慢慢调理。
　　“在下要给先生针灸治疗，还请先生先宽衣。”我将带来的东西准备好道。
　　闻言，秦皑想了想道“这般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
　　我心中一紧，秦皑怎么知道的？
　　见我不言，秦皑忙道“何大夫别误会，上次我听您声音轻柔，有所怀疑，而今日，您坐近了我见您头发是盘发而非束发才知晓您是女子的。”
　　男子的束发与女子的盘发不同。男子是将头发束好后再以簪子为装饰，而女子的盘发是以簪子固定。这样的结果就是我现在把簪子拔下来，我头发一定披散。这也是为何女子女扮男装容易被发现的原因之一，有些不常出门的闺阁小娘子还以为束发与盘发一样，以盘发的形式梳成男子的发型悄悄溜出去，殊不知，簪子一掉，就都瞒不住了。平日里，我注意过这些，只是躺了几日，人仿佛也躺傻了，起来下意识盘发了。
　　“何大夫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个世道，女子生活本就不易，我虽有医术傍身，但若是知晓我女子身份，估计以后再想行医就是痴心妄想。”我轻声道，“谢先生肯为我保守秘密。”
　　秦皑望着我，道“是秦皑唐突了，只是，小娘子的话我却有些不赞同。”
　　我抬起头，笑道“愿闻其详”
　　“生而为人，本就不肯能一帆风顺，小娘子虽身处不公的世道，但依旧有一技之长。比起那些无力讨生活的不知好到多少。另外，女子又如何？有多少女子所做之事惊天动地？”
　　秦皑先生的话却将我怒火烧起，多少女子所做之事惊天动地？“秦皑先生，您可知梁红玉？梁红玉也算一代巾帼，可为何人们提起她却总是先想起她是个妓女？宋朝司马光为与王安石赌气，本已定案十七年的旧案又被翻出，为赌一口气，竟将一个无辜女子残害，可是人们却只记得他的书，但他的书里，女子成了什么？为盛世开创功劳的女皇武则天在他书中却成了杀子嫁祸他人的恶毒妇人。可笑的是不少人却信以为真。殊不知，当初的武则天不过一个昭仪，上有高宗李治等人，试想，若没有李治的默许，她怎敢残害皇后宫妃？”我突然住口，我这是在说些什么？
　　秦皑被我一通话说的有些回不过神来，良久道“是在下考虑不周。”说罢，作揖赔罪。
　　“秦皑先生”我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转移话题道“秦皑先生，还是先施针吧。在我看来，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患者和医者的身份。您若是介意，隔衣施针也是可以的，只是这般会有些偏差。”
　　“是秦皑多想了，何大夫莫怪。”说着，秦皑起身褪去衣服。
　　银针入穴。肺俞，尺泽，鱼际，太溪，以浅刺、重泻、久留针之法。考虑到秦皑身子虚弱，加隔艾灸。
　　“多谢何大夫”治疗结束，秦皑道谢。
　　我道“近几日秦先生嗓子不舒服，不如弄些冰糖雪梨佐以枸杞，桂圆。益气补肺最是好了。”
　　秦皑才要答，已有人说了。“多谢何大夫提醒。”寻声望去，修长挺拔的身影如青松翠柏。俊朗的面孔上挂着善意的微笑。苏言卿不知何时来了。不知怎么的，屋内明明已经烧炭了怎么还是冷了。
　　许是知道我害怕，秦皑先一步上前将我挡在身后“苏大人。”
　　这份不经意的善意让我心头一暖，苏言卿望了望我，没说什么。拉着秦皑坐下。
　　他身旁的罗襄会意“何大夫，请随我来。”
　　我忙跟随他走，离去时，不知为何我转过头，见秦皑不知说了什么，苏言卿正开心地笑，感到我在看他们，秦皑转头，望着我笑了一下。我连忙转过头快步离开，以后少看秦皑笑吧。这换成别人非得犯花痴不可。
　　离了苏宅，压抑的气氛没有了。苏宅，尽管只来了两次，但不知怎么的，除了秦皑那边，我总觉得压抑。仿佛这里是个囚笼，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囚笼，而秦皑就是那一盏灯。
　　苏宅这边准备了轿子送我回去，想着伤还没好，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回医馆吧。
　　“倾珏”得，又来了。
　　坐在马上，有些摇晃，牵扯到背后的伤。疼的直冒冷汗。
　　“倾珏，你还好吗？是不是太颠了，我再慢些。”前面牵马的萧随远感觉到了，连忙问道。
　　我却一声不吭，只将头转到一旁，假装在看沿路的风景。萧随远等了半天见我不言语，只得继续走着。
　　天气很冷，但再冷也比不过我与萧随远这边的气氛冷。他几次想与我交谈，但我不时闭着眼，就是转过头。几次下来，萧随远也放弃了。
　　等到了杏林医馆我后背已经痛的不行，明明是冷天，我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汗珠。
　　“倾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差？”这是我昏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时已经快到晚饭时候了，是的我又一次华丽地昏倒。这次醒来时我趴在床上活像只大乌龟。不过身上的伤估计已经处理好了，不觉得有多痛反而有种凉丝丝的感觉，包扎伤口的也换上干净的棉布。
　　“师姐，你醒了？”倩娘端着盆水进来，见我醒来开心道。
　　“倩娘，我伤口裂开了是吗？”我边说边起身。
　　见我起身，倩娘忙将水盆放到一旁。“你快趴下”倩娘扶我趴好后才说，“岂止呀，你背上伤口崩裂，加上旧伤未愈。师父都说了，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落下病的。师姐，要不”倩娘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们把钱退回去，别去苏宅了。”
　　这个办法我醒来那天就想过了，不过，那苏言卿是好惹的？再者，我也确实需要钱。
　　“先别说这些了。师姐没事的。”我依旧起身，倩娘阻拦不过，只得扶起我。
　　“师姐，那人还在外面。”倩娘压低声音道。
　　“那人”就是萧随远。
　　到了院子里，因着天快黑了，来问诊的病人都走了。院落现在就坐着萧随远一人。天冷了，肥橘也不高兴待在外面，进屋窝在师姐怀里直打瞌睡。
　　我穿好衣服，院子的杏树已经光秃秃了，萧随远却不厌其烦地盯着看。
　　“天晚了，萧大人是否要了留下一起用饭？”我开口道。
　　字意言简意赅，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准备留下蹭饭？
　　萧随远转过身，“你，伤好些了没？”
　　“有劳您关心，我自己就是大夫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说话比以往生硬。
　　“倾珏，你”萧随远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没放过他“我？我怎么了？想问我怎么说话这么不客气了？”
　　平地风起，冷风刮得人面上生疼。
　　“倾珏，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萧随远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只是一瞬间，我却看到了。我冷笑一下，“不清楚，一个把我当诱饵去钓鱼的人，你还指望我会对你好脸色？”
　　“你”萧随远像踩着尾巴的猫一般震惊，“你知道了多少？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望着萧随远不敢置信的面孔，我收起冷笑，道“现在，我刚刚诈你的。”
　　我静静地望着他，萧随远也望着我，谁也没有再说话。我们二人早已无话可谈。
　　是，自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倩娘去叫人，为何半路上会遇上萧随远？那日，萧随远为何会来找我？很简单，萧随远根本没有放弃捉拿逃走的“水匪”。而我与倩娘被绑，估计他都知晓，可是他却没有出手相助，那是他要找到那个“水匪”的老巢，并将其一举拿下。
　　“倾珏。不是这样，你听我解释。”萧随远手忙脚乱地说着，却是前言不搭后语。
　　“萧随远，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干。”我没有听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本就是无缘，为何又让我经历这一切？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为何要诈他？彼此心中都留着应有的那份美好不是更好吗？为何一定要将这层遮羞布撕开？
　　我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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