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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方容卿转过这方廊角,正瞧见秦老大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起来很是无聊。
“秦领长。”他笑着走过去,对方立刻站直了身,回头见是他,随意拱了拱手,“哦,方公子。”
方容卿似乎也习惯了对方不苟言笑,并未放在心上,“秦领长今日得闲了?”
“有点事儿罢了。” 秦老大侧身让了条路,显然不想多聊。
方容卿抿抿唇,心道对方不应当如此清闲,又听见远处传来淡淡笑声,侧头一看,右前方的凉亭里坐着两个人,正喝着茶低声谈着什么。正对这头的便是邵云野,另一人穿了身粗灰衣裳,身材瘦薄,很没形象地在吃桃儿,但看庄主神态似乎对话内容很是愉悦。
那人是李纨?
方容卿回过头温和地笑笑,“秦领长,不是说今日庄主有要事要去殷家么?车马我已备下了,是否还按昨日所说的时辰出发?”
“那可说不准。”秦老大答,“现下庄主有事,指定要晚上一会。”
“哦,不碍事,我叫车马再等等好了。”方容卿笑笑,“不知……可是李纨又犯了错?庄主应当不会责罚吧?”
秦老大摸摸下巴不答,反而走到他跟前遮了凉亭方向,背着手道:“方公子,山庄里事情多,你若有事就去忙吧,庄主出门我来照应。”
他若是不笑,配上一脸黑胡茬,着实不客气。方容卿怔了怔,不自然地动了下嘴角掩饰尴尬,作礼道:“那……那便劳烦秦领长了。”
他看了眼凉亭里的两人,低头走开了。
秦老大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走远,那边头邵云野正起身过来。
他迎上去,刚要问他可是现在出发,李纨忽然起身气呼呼地朝这头喊了句:
“邵云野,我让你看看我有没有本事!”
秦老大“嘿”了一声,卷卷袖子就要过去,“臭小子,还有没有规矩!?”
“莫管。”邵云野头都不回就走,秦老大只好作罢,留下一个威胁性的瞪眼跟了上去。
李纨一屁股坐下,心里把邵云野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他刚刚问他,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干嘛不直接杀了他?那人竟然理所当然地回答:
“自然是叫你吃苦头。那百鬼钟石砚即便卖了你也赔不回,不如折磨折磨你,随我消遣,解我心头之恨了。”
你听听,这是人干事儿?
他气不打一处来,不管在哪个时空,叫邵云野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老大边走边道:“我当他几天下来已经老实了,没成想还这么没规没矩!回来我就收拾他!”
“收拾谁?”
“收拾李纨那小子呀……”秦老大后知后觉看见他们庄主嘴边的笑意,“庄主,您可是有别的安排?”
邵云野从容地笑了一声,“他岂用你动手,有些亏总要自己吃了才知道滋味的。”
天色一暗,山庄里便静了下来,不时能听见后山里独有的兽叫。府丁院也大都掩了门,有的干了一天活的已经早早歇下了。
一个瘦瘦的身影无声地出了院子,熟门熟路地往外院而去。他的腰上系了押运铜牌,一路畅通无阻。山庄往日还能偶见巡逻的护院,今日少了不少,还能见着靠在屋角打瞌睡的,完全没听见他的脚步声。
快要到外院时,那身影忽然顿住步子,扭头看向不远处露出的屋角,那屋角飞檐上挂着铜铃,彰显着主院的身份。他略略迟疑,观察了下四周,还是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主院笼罩的护符完全没有阻拦。他欣喜地摸了下腰上的铜牌,卧底了几天还是有用处的,特意挑了个高阶押运下手,偷来的令牌自然权限也高,主院都出入自由。
前面突然来了一队护院行径而过,他躲闪不及,立刻做出沉稳的模样,理直气壮地朝前走。为首的护院回头打量了下他,看见他腰上晃悠的令牌才没出声。
“呼…….”李纨松了口气,一溜小跑上了回廊,边走边到处看,奈何这边护院格外多,不时就要碰见几个,他无法,只好找了个柱子攀上去,借力一蹬上了屋顶。
“哎嘛……”头一回不绑威亚飞这么高,李纨腿都有点软。他矮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没一会便看见下面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会不会是邵云野的房间?
轻手轻脚地掀了两片瓦砖,好像是个书房,视线角落是个楠木书桌,上头整齐码着两摞书,桌沿放着一盅茶,一只纤白得不像男人的手轻轻端起来,送至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口。
是方容卿。
李纨心里一喜,想来方容卿对自己还算好的,自己这就要走了,连正经道别都不能有,现在来看一眼也不错。他在心里默默对着方容卿的脑袋顶说了声“拜拜”,刚要盖上瓦砖,方容卿便放下茶盏说话了。
“暂时还不妥。接下来……他不在我才有法子……”
他声音低低的,听来断断续续,内容不明。这么晚了,他还在处理正事儿?李纨按不住好奇心,盖砖的手迟疑了一下。
“方公子,这事儿全凭庄主心意……若是他……你可就全无……”
另一个男声粗粗的,李纨歪着头朝里瞅,只见到一双男人的靴尖,看不到脸,只是声音耳熟得很,可惜也压得低,辨不分明。
方容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指尖触在杯盏边缘摩挲。
“我总是站在方公子这边的。”那靴尖动了一下,缓缓朝书桌这头靠近,视角里逐渐出现邱瑞平鼓鼓的肚子,还有略显油腻的笑脸。
李纨不禁皱了下眉头,那邱瑞平径直走到了方容卿边上,拿起茶壶往他杯子里斟满茶水,放下后顺势捉住了方容卿的指尖。
李纨立刻瞪大眼,心头火起,靠,个变态管家!方容卿的表情他看不到,但他看见他用力抽出了手,站起身走了两步,
“我处境这般,难道你看不到吗。”
邱瑞平搓着手笑了笑,“有我帮你,怕什么?”
方容卿面色不善,抿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李纨扶着瓦楞的手攥得死紧,他看明白了,方容卿一个外人在邵家的日子不好过,又没修为,只能忍气吞声地被管家邱瑞平牵制。
这邱瑞平是个难搞的,他听别的押运说过,邵云野老爸当家的时候邱瑞平就在,算是邵家元老,谁也动不了他,他一手抓着君临山庄的一切内务,你要是敢跟邵云野打报告,那就等着被他折腾吧。
方容卿正站在李纨视角当中,邱瑞平也背着手走过来,毛手毛脚地拈起方容卿胸前的一缕头发,猥琐的样子看得李纨极度不爽,差点一冲动下去揍一顿。
“账本都交与你了,那时候指日可待!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了……”
方容卿扭过身子,“账本算得什么?拿我做你的账房先生么?”
邱瑞平立刻紧跟上去,“这是什么话!方……”他差点没忍住张手就抱,又赶紧刹住,转到他跟前躬身哄着,“容卿……”
声音又变得很低,李纨贴着耳朵听,只听得邱瑞平隐隐约约说了句:“我倒觉得……多虑了……杀了他……”
他登时心头一惊,脚下猛地一滑差点摔下去。
“谁?!”
他忙盖住瓦片,刚要跃到另一座屋顶,脚尖却踢到檐尖,一片瓦砖直接滚落摔得稀碎,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自己也重心不稳,趔趄了几下直接连滚带爬地掉了下去。
屋里随即有人快步跑动。
好在身上还是有些修为的,李纨拽着屋角得了把劲儿,掉到地上还算是个软着陆,一咕溜滚进了花圃里匍匐,捂着嘴动也不敢动。
方容卿拉开门便出来,皱着眉神色凛然地梭巡了一圈外头,四处都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可台阶下确确实实是有一堆瓦砖碎片。
“什么人哪?”邱瑞平也慌慌张张从屋里也走了出来,接着月色一照,脸色有些发白。
方容卿未答,忽而慢慢抬步走近花圃。
李纨瞪着眼大气不敢出,心跳巨快。
然对方直走到五步远处,便弯腰拾起了样东西。
李纨心里一惊,坏了!那是他的押运木牌!
方容卿握着那木牌静静思索,邱瑞平走近了,神色紧张道:“是个低阶押运?我们要不要把他找出来?”
“不必。”方容卿皱皱眉,忽然捂着胸口咳了两声,邱瑞平立刻小心扶住,却又被甩手推开,“不早了,账本明日再对,邱管家回去吧。”
“这……”邱瑞平肥胖的脸上挤出两道为难的褶子。方容卿不为所动,握着木牌便进了屋,直接关了门。
邱瑞平孤单地在院中站了会儿,方才走了。
等过了会儿屋里烛火灭了,李纨才慢慢爬出花圃,循着侧廊勾着腰跑远。
一路循着计划跑到外院,李纨才撑着膝盖喘了口气。他不确定那木牌会不会被方容卿认出是自己的那块,毕竟低阶押运的木牌长得都一样。
可他对于刚刚听到的对话仍旧没理清头绪。方容卿究竟是被牵制,还是和管家互相牵制?他似乎有很多难处,可邱瑞平对他也并非恶语相向,反倒有哄着的意味。
——虽然那其中可能有什么下三滥的目的。
他回头看了眼偌大的山庄,简朴也好,像景家那般奢华也好,处处都是心机,可怕得很。他就是一个八线演员,压根不想趟任何浑水!
“邵云野,别说我不讲义气……我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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