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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算哪根葱?”下战书这词听得曹清春恍惚,差点脱口而出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打篮球就打,平白无故下什么战书。”那小子把眼睛一蹬,挺着身板往曹清春眼前迈了一步。“不是你先放狠话的吗?说你们几个一人卸条胳膊都能高出我们十二分!高二七班的曹清春!”曹清春皱起眉,心里骂莫须有的事怎么也飞到了自己头上。也许是这人大早上吃了瓣蒜,口气不小,他先离远了点才说:“大哥,我一上午都在答卷子,请教一下我上哪有时间扯淡去?”
对方小愣了一下,问道:“不是你传的话?”
“你动动脑筋,”曹清春说着瞟了眼头门框上挂的班级,“我们七班——全班!被班主任按在教室里考了两节课的语文模拟!中间没下课,你不信就找我班主任去,我还没来及去厕所呢倒先被你堵这了!”那人错愕片刻,但可能为了不丢面子还是接着一瞪眼。“肯定是胡扯的借口!老子就来下战书了怎么着!”说罢把一张纸拍进曹清春怀里。曹清春扫了一眼满目的狗扒拉字,捏着纸边差点给撕碎了。这手是刚长出来吗这写的什么玩意!不过现在掐上一架也不好,见人转身就走,只得朝背影呸了一口。
“打就打,谁输了学校厕所包三天!”他这一嗓子没把要下楼梯的赖皮震住,倒是吓愣了路过捧着卷子的男生。那边头也不回,冲他高高举起个小拇指:“三天多没劲啊,两周!”
“谁反悔谁烂嘴!”曹清春吼回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种人还好意思自称君子。曹清春被他气得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转身回教室。坐到凳子上又瞟了几眼皱巴巴的战书,他思索一番,一咬牙决定大不了辣着眼睛拜读一下,另写一封顶回去。
一门之隔的陈万里笑得浑身发抖,端起杯喝口水接着笑。他和办公室里其余几个老师,以及本是来交检讨的冯鹤秋,全部一字不差地听到了外面的吵架。冯鹤秋垂着脑袋,眼下很想钻进办公室的书柜里躲一躲。一想当事人还在教室里不知情,他都替自己同桌尴尬。跟小孩子吵架似的。
陈万里吸了一口气,揉着腮帮子问:“这帮人挺能折腾啊,刚说的是要打篮球比赛?”
“我不太知道,他应该是喜欢打篮球。”冯鹤秋硬接道。
大概陈万里并没打算问明白,和几个老师津津有味地讨论起学生们的篮球比赛,还有的颇感兴趣表示想围观一下。“老陈,你班那男生可比人家高了一个年级呢!打输了丢人不?”五班班主任调侃道。陈万里一挥手,义正言辞:“体育竞技不分年纪!但要真输了,我肯定提醒他打扫厕所!”
在冯鹤秋祈祷了半分钟原地蒸发后,间操结束的铃总算救了他。陈万里也听到了,就对他摆摆手说:“检讨我下节课看,你先回去吧。啊还有,让被下战书那小子哈哈哈哈哈——让曹清春记得抓紧时间把检讨给我。”
“还说呢!我就想逃个间操,结果被人空口扣帽子!”一从斜对门的办公室出来就听见班里嘈杂的人声,以及夹杂在其中曹清春的声音,好像在和别人说刚才的事。等冯鹤秋走近座位,见他拎着一张纸愤愤不平,凑过来说道:“秋哥,来听个离谱的事。”
“不感兴趣。”
“哎不是,”曹清春把那张战书在他桌面上展开,“你都不好奇一下吗?”
这会儿从前门冲进来个人,还有几分范进中举的模样,挥着手边跑边喊:“老师来了老师来了——”不过不是中举,还没考呢。如同牲畜市场的教室瞬间降了分贝,满地乱窜打闹的也尽数飞回座位。曹清春把身子正回来,一低头扫到桌面上的小说,倒抽了口气,赶忙将这违禁品扔进桌膛里。还不忘嘱咐冯鹤秋:“等一会我再跟你讲。”
但冯鹤秋没闲心等他,趁刚进教室的老师没开始上课,勾勾手让他过来听。“办公室隔音不好,陈万里和其余老师一起听了全程。”他飞快地说完,瞥见面前的耳朵动了动。而后这颗脑袋噌地抬起来,头发碴糊了他一脸。“我操——”曹清春刚飞出口两个字,就被一把推了回去。
生物老师是个瘦巴巴的老头,他敲敲桌子,眼睛一横,说道:“把周末留的卷子拿出来,我下去检查一圈。”话音一落,班里的嘀咕声此起彼伏,好像拿卷子离不开嘴的帮助。曹清春的后座哀嚎一声,慌慌张张四处求助:“哪位活雷锋检查完借我一下啊!”不过他左右扫了一圈,发现众人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人把没写完的地方折起来,结果老师过来先拿起卷子一抖落。还有的不停掏书包钻桌膛,但那卷子明明就被他坐在屁股底下。
曹清春把手搭在旁边椅背上,侧头回应他:“估计也没几个人写完。我除外。”后桌孙闯垂头丧气地一倒,还把头在桌子上磕得一声响。“哎哟!”
卷子的题量不小,还有许多需要计算。要不是没宿舍可回留在教室无人打扰,冯鹤秋也得空着半张。不过曹清春真掏出来一沓卷子,大大方方等老师过来。老师见这模样先横了他一眼,又问:“作业呢?你也没带?”
“带了啊老师,”曹清春笑嘻嘻地展开卷子,“都在这呢。”生物老师大概觉得和他多说一句都惹得头疼,干脆自己动手拿起来翻。刚刚摊在桌上时冯鹤秋瞟到一眼,纸边大部分被填满了草稿。正想着,他被拍了拍胳膊。曹清春小声道:“就我的生物,绝对自信。”
“行,还不错。”老师仍然拧着眉毛,不过把试卷放回桌子上走了。
听生物老师唾沫星飞溅地讲了几道题,昨晚没睡够的觉又找了回来,曹清春甩甩头,心想做别的总比睡过去好。正好目光扫到那张破纸,想起来还没回所谓的战书。总算费着眼睛辨认完一遍,他搓着手跃跃欲试,结果要写字才发现钢笔不见了。怪他把卷子写得太好,一直没需要动笔。他只好一边观察老师的动向一边四下翻找,不过空落落的书包里没有,座位附近的地面上也没有。
冯鹤秋正回忆书上一个不起眼的知识点,忽然觉得被戳了戳手臂。侧头看见曹清春矮着身子,躲在前面人身后。“秋哥,笔,你钢笔借我一下。”
“根据分离比9331,这道题……”老师边说边转身在黑板上写。冯鹤秋没敢将目光离开讲台,低声问他:“你又要干什么?”
“写东西啊!我笔没了。”
冯鹤秋把笔推过去,瞥见他翻了张纸的背面开始写才暂且放心。不过没十分钟,曹清春又托着下巴不动了,面色凝重地盯着纸面,指甲无意识地抠笔帽的衔接处。看得冯鹤秋心疼笔,直接上手抽走了。“哎!”他一激灵回过神,搓搓指尖,把纸推过来。“置若罔闻的罔怎么写?”曹清春问。
纸上写了半页,冯鹤秋扫到标题是“回战书”。正想笑这人居然有闲心非要回一封,不过细看两眼,忽然发现满篇的字不同寻常。明明是用一根很普通,还偶尔吐墨的钢笔写的,没想非常好看。龙飞凤舞,字字傲气。冯鹤秋想起三好学生奖下面的名字,笑了下,没准真就是他本人写的。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很难不教人佩服,什么内容都赏心悦目。
“你也不会?”曹清春看他盯着纸半天也不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这才想起去找曹清春指的地方。卡在临近收尾处的“如置若闻”。冯鹤秋说会写,但把钢笔拿起又放下,感觉自己的字与这纸实在格格不入。最后拽来自己试卷,在页角努力横平竖直地写了个“罔”。
“好嘞。”曹清春应了一声,于是刚才的小黑蚂蚁转到他笔下就变成了一个又高又硬朗的“罔”。冯鹤秋说好看,他就咧嘴一笑:“那当然,你没看着高一七那小子塞给我的写得多丑,这不得给他好好对比一下。哎对了,等过年我给你写对联吧?反正村子离得不远,我这字放在红纸上可好看了!每年我给全村人写呢。”冯鹤秋便答应说好。
不巧嘀咕声没躲过讲台上老头的耳朵:“咳——那边男生安静点!”
冯鹤秋提了口气,没敢抬头,忙把目光挪回卷子上。结果旁边的曹清春大约没有收敛的意思,直接被叫去黑板上写题。“这口算的东西还要我上去写。”曹清春边起身边嘟囔着。底下有人等着看他笑话,纷纷把注意力投过去。冯鹤秋松了口气,看他接过老师手里的粉笔。
“完事了。”曹清春退到侧面等老师审结果。他写数字也好看,像在黑板上画青松。不过老师不管好不好看,从每个步骤扫过去,忽然一拧眉毛:“算个遗传比例也能算错!手伸过来!”
“不可能啊?”曹清春慌忙去看,刚辩驳自己就发现了问题。他懊恼地苦笑一下,老实伸出手。啪的一声脆响,原来是写得太飞扬,看混了1和7,自己把自己绊了。
“哎郭赖子!有人找你!”
曹清春抱胳膊站在门口,听高一七班里面吵吵嚷嚷的。刚刚逮住个男生帮忙叫人,才说到打球挺厉害,个子不高,对方就冲进去喊开了。这形象得多深入人心。曹清春啧了一下,倚在门框上等人出来。全班都知道郭立荣是篮球赖皮,干脆也这么叫。因为本名读起来像郭丽蓉,小时候教人误以为是女孩的名还被气哭过。
帮忙喊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兴奋地跑进去直接把他拍醒了。曹清春在门口探了个头,见这情景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郭立荣噌地站起来,撞得桌椅板凳哗啦一声。似乎还睡得眼睛发红,说似乎是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但曹清春觉得他一步步砸地走过来,不红也快喷火了。果不其然是把睡醒的脾气迁怒到了自己身上。
他飞快地权衡一下,果断把拿来的回战书对折,塞到门把手的空隙里转身就撤。大英雄绝不和刚睡醒的人打架。于是只剩被他甩在身后的郭立荣的咆哮:“哎你他妈给我回来!”
进过一次优班吴文勇就大了胆,等到自活前一节的课间也没见曹清春来找他,干脆直接跑了上来。教室里还剩几个奋笔疾书和趴桌子上补觉的,其中之一的曹某人刚梦到抛出一个三分球,没等回头看球是否进了篮筐,唰的一睁眼就是吴文勇的大脸。“操……大勇怎么又是你。”他费劲地支起头,晃了晃又倒回去了。
吴文勇顺势坐到他边上的位置,搓着手掌跃跃欲试:“春儿,下节自活!该打球啦!”
“困死我了——”但本着篮球素养,他在桌上趴了几秒又起来了。不过刚想看眼时间,忽然听门口传来声音:“曹清春,你们下节课和高一打?”是陈万里笑呵呵地在门口,探了半个身子往教室里看。
“老师好!对,是这节课哈哈……”想起被听到全程的尴尬经历曹清春差点蹦起来,彻底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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