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们

　　曹春秋的办公室里，四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面前都摆着一杯劣质茶包泡的红茶。

　　曹春秋默默打量着桌上另三人。

　　和侃侃系亲密关系中的情侣关系，但目前鉴于侃侃在曹工作时间送玫瑰的行为严重影响曹的生活工作，曹春秋懒得搭理侃侃（令人不解的是，曹的脸颊一直保持绯红状态且玫瑰花并未被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相反还摆在工作桌的显目位置处），侃侃则全程耷拉着脑袋跟蔫了的大白菜似的。二人之间无声胜有声。
　　和冯涛虽是高中同学，但一则多年未见并不熟悉，二则多年前关系也不咋地所以同样无话可说。
　　和省中西来的消化内科专家老太太倒是有正事要谈，但不知为何这老太太好像有点奇怪的害羞。曹春秋不理解，那其实是尴尬。学生嘴上不把门，又遇小情侣喂狗粮，事业人是多么希望一些不相干的人能尽快从世界上消失——实在不行要不就让她走，老太太无声呐喊。

　　至于老太太和冯涛，一看就知道是师生关系，冯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今天是拎包的角色自然会尽量管住他自己那张嘴。
　　老太太和侃侃，冯涛和侃侃，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自然更不会有什么交谈。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房间里的沉默和尴尬要快溢出到窗外了！！！

　　曹春秋正对着墙上挂的钟表，时间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停留了五分钟，一句正事都没有谈。
　　“咳咳，”曹春秋清清嗓子，“王老师，工作上的事情要不我们微信上详谈，我待会儿还要去趟医院，今天上面派人要进行讲座宣传，还请老师理解。”

　　老太太不愧是久经职场的社会人，在已经有人递话茬子的情况下迅速克服自己紧张畏难（尴尬）的不良情绪，“曹院长，我这次来呢，主要就是想当面确认一下我们接下来要合作的那个关于胃溃疡预后健康饮食生活调理的真实世界研究，顺便带我徒弟冯涛来跟院长你混个脸熟，以后的跑腿啊什么的都可以交给我这徒弟。”

　　冯涛没回应。
　　老太太也有些奇怪，这冯涛平时不是一向能说会道吗，一看，好嘛人正对着曹院长发呆，也不知道是单纯的走神还是在对着老同学发呆。老太太气极，但面上仍不动声，只在桌子下用手猛推冯涛。

　　二十来岁的精神小伙自然不是一碰就倒的布娃娃。冯涛迅速回神。“还请老同学多多关照，”面上也是滴水不漏，好像刚才的走神没发生过。
　　曹春秋自然注意到冯涛的心不在焉，但也没有点破，“好说好说”一笔带过。

　　接下来就是曹春秋和王姓老太太两个人的回合。
　　“地点我想定在我们省中西医院，毕竟省级医院，患者资源还是有的。”
　　“那关于基金申报，我也写好投标的标书了，王老师可以再帮忙看下内容。还有，申报单位就报王老师您的吧，毕竟王老师您在大单位，研究课题一开始也是您提出来的，再加上项目开展后的具体的资金问题和人手问题还要多仰仗老师您。”
　　“曹院长也太客气了。我们项目需要参加的志愿者们全程填写调查问卷，那调查问卷的编写就交给院长您了。”
　　“王老师您放心，我今天会把标书发给您，调查问卷这两周我会出出来。”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项目最后还需要找一个人进行数据分析，前面的数据汇总倒是能交给我的学生们，就是不知道最后的数据分析该怎么说。”
　　“王老师您放心，我可以联系我们学校那里的计算机老师们，毕竟是医学院校，他们肯定有专门研究医学统计相关的。”

　　两人一来一回之间，快速把事情谈妥当。
　　老太太看事情谈得也差不多了，便主动起身提出告辞。

　　曹春秋也起身，客客气气将老太太和老太太身后跟着的冯涛老同学送到办公室门口。
　　“王老师慢走，这个后续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在微信上找小曹我。”

　　老太太也笑眯眯，拍拍身边高大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的实习生，“好的。那之后有什么需要两边跑的事情也可以直接联系我这边实习生，我看今天这冯涛同学就很不错嘛，你俩也是高中同学，沟通肯定比和我这老古板要轻松许多。”
　　冯涛低着个脑袋，没看曹春秋，也没吱声。
　　老太太又拍了拍实习生的后背。这次手上的劲儿明显大了。
　　“嗯，”冯涛蔫蔫的。

　　曹春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冯涛，这明眼人都能看出冯涛的不情愿。况且他们俩根本就没留过联系方式，冯涛也没主动提联系方式的事儿。曹春秋自是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是肯定，”曹春秋语气温和，不露端倪，“正好不是高中同学会要开了吗，我们高中同学会上好好说说话啊老同学。”

　　毕竟都到这岁数了，这老太太也不傻，能看出这同学关系还是有点问题的。话又说回来，年轻人都是有点自己的傲气的，同龄人之间更是难免被放在一起互相比较——唉，这也是人性。虽然自家徒弟也很优秀，看来这回去以后还是要稍稍开导一番的。
　　“哈哈，是嫌弃我这一老太婆碍事，年轻人都不好意思讲话了，”老太太打圆场。

　　“没有的事，王老师很和蔼可亲的，我很喜欢王老师您，”曹春秋哄着。

　　老太太被哄得乐呵呵走了，就是得忽略身边那个低气压的实习生。
　　曹春秋心下直摇头，书读得挺好，就是这为人处世啊可能还是不够。
　　“总归还是挺单纯的，好的坏的都摆在脸上，”曹春秋这样想着。可转念又想到这周末的同学会，似乎还是觉得有些压抑。

　　曹春秋转身回到办公室。
　　侃侃正在摆弄桌上的粉红玫瑰，听到脚步声，“怎么，你们单位待会儿不还有个讲座吗，不去忙？”

　　“不了，我待会儿把文件什么的传真过去，让同事们打印出来，况且这也只是个小讲座，每两周就要来一次的。”
　　“怎么，想偷懒？”侃侃觉得有些好笑，转过身看着曹春秋。
　　“谈不上，”曹春秋随意地摆摆手。

　　“问你个问题，刚我坐你们旁边听你说什么‘你们学校’，这是什么情况？”
　　“我今年打算准备一下教师资格考试，想在我大学做个讲师，所以也回去联络了过去大学时候的一些老师，就想了解一下学校那里是个什么规则流程。”

　　侃侃有点惊讶，“行啊男朋友，这么上进”。
　　曹春秋往座椅上一瘫，“谈不上”。
　　知情识趣的二十四孝好男友侃侃立刻转到座椅背后，又是捏肩膀又是捶背。

　　“你这周的周末要参加高中同学会？”
　　“是啊，”曹春秋很是不雅地做出类似挠背的动作，“敲这边，这边酸。”

　　侃侃手上立刻停了动作。“跟你谈正事呢，别打岔。我是想说，如果实在不想去，你可以不去。”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纠结的，”曹春秋无奈，“又不是什么大事。”
　　侃侃冷笑，丝毫没考虑过给男朋友留点面子，毕竟俩人在做恋人之前就是损友。“那你还一直念叨着那点破事到今天。”

　　“……”
　　“你买的这花不错。”

　　“不要岔开话题，说，你是不是心虚？”

　　“以后请您老不要再在我上班时间送花了，那样真的很尴尬。”

　　“……”
　　“闭嘴，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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