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祭

　　宴席渐渐接近尾声，婉转歌声变得虚无缥缈，逐渐消失在空气里。
　　燕思归和萧寄回去时那些歌女刚刚退出去，几位大人正在给恋恋不舍的言世子说着什么，燕思归走进的时候，正好听见那先前诉苦的昌云县张县令这会儿已然眉飞色舞。
　　张县令苦口婆心:“世子若是喜欢，不妨把她们都带回去……”
　　燕思归:“……”
　　心下莫名涌起异样的情绪，让燕思归感觉很不舒服。他压下那些莫名的思绪，不着痕迹的看向言鹤，想看言鹤会怎么说。
　　言世子为人很靠谱，反应极快，当下便满脸正气义正言辞给出了回答:“张大人这是什么话？本世子岂是那等贪恋美色之徒?”
　　谁说不是呢?
　　在场众人除燕思归外几乎是同一想法。
　　如果说“不是”才会很奇怪吧？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当着世子的面说，几位大人严肃否认，满口“世子殿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心只有家国百姓陛下和朝廷，绝不会为了一些庸脂俗粉所耽搁自己报效朝廷的决心！”
　　世子听完满意点头虚心接受所有赞美，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张大人却不死心：“世子殿下心里有数不会误事的，那些歌女是我们给您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言鹤：“……”
　　言鹤不由自主地看向燕思归，却见燕思归只是冷眼旁观，没有一点要帮忙解围的意思，于是言鹤给了燕思归一个复杂的眼神，大致意思是：
　　之后我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别怪我！
　　燕思归思考了一瞬，深觉不妙，然而还没来得急阻拦就见言鹤收回视线，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语气分外夸张：“张大人啊！实不相瞒，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我父王不允许啊。”
　　这句还算正常，众人没什么意外的，毕竟平王自身便只有王妃一人，没纳过妾室，据其本人说原因是王妃辛辛苦苦照顾他，为他打理整个王府，他总不能伤了王妃的心。
　　故此平王夫妇二人多年来恩爱如初如漆似胶，会这么要求儿子很合理。
　　张县令已经萌生了一丝退意，但仍旧倔强：“这……您养在外头，王爷想必不会发现的。”
　　言鹤故作高深地摇头：“非也、非也！我父王在我身上的眼线可多了，你看他——”
　　众人的视线顺着言鹤手指的方向看过来。
　　兀自微笑的燕思归：“？？？”
　　言鹤声音沉痛：“燕大人就是我父王派来监视我的，我这要是把她们带回去，父王会打断我的腿！”
　　众人：“……”
　　燕思归无端惹上是非，一点也不想插手，悠悠道：“世子说笑了，您想做什么就尽管做，臣不会向王爷举报您的。”
　　众人视线又转向言鹤，言鹤飞快摇头，边说边捂着胸口：“不！你如此为本世子着想，本世子岂能弃你于不顾，让我父王去惩罚你！”
　　“……”
　　燕思归实在无言以对，一直维持的微笑有些僵硬，就连看向燕思归的眼神都充满了“和善”。
　　言鹤如此夸张的闹了这么一出，在场的都是人精，要是还看不出言世子只是不想收才有假。
　　于是萧大人带领下辖的一众官员，将拽上燕思归疾步离开的言鹤二人送出府，原本客气的挽留也没说出口。

　　＊

　　“刚才——”燕思归话刚出口，就被言鹤打断。
　　言鹤说：“等到了再说。”
　　燕思归只好闭嘴，跟着他朝未知的方向走去。

　　二人行走的这条街刚好临着湖水，岸边杨柳依依，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湖上还有人泛舟游玩，时不时传来公子哥和姑娘们嬉戏玩闹的欢快声音。
　　湖对面还有一众酒楼与商铺林立，从外头看上去生意也还算不错。
　　言鹤径直拉着燕思归停在一家精致的酒楼前，燕思归只来得急看到“天一”二字，就被带了进去，言鹤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就连掌柜的都认识他。
　　酒楼的掌柜原本蔫蔫儿坐在柜台后边，看见言鹤进来，却起身迎了过来：“爷，还是原来那地方？”
　　言鹤点点头：“我们自己上去就好，把你们拿手的好菜都送上来。”
　　掌柜忙不迭地点头应声：“诶诶。好嘞。”
　　随后掌柜便招来一个店小二吩咐了什么，言鹤则是拉着燕思归上了二楼。

　　方才被拉着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进了包厢手腕被松开，燕思归才后知后觉感到手腕处的温热，总觉的那处皮肤热的厉害，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燕思归有些不自在搓了搓手腕，用衣袖将洁白如玉的手腕遮掩起来，冰凉的衣袖好像能缓解那处的灼热。他看向被言鹤打开的窗户，窗外能看到对面碧波荡漾的湖，在眼瞳中缩小的船只上的人们似乎又在举行什么活动，热闹的很。
　　“来这里做什么？”燕思归问。
　　“吃饭啊。”言鹤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到位子上，理所当然的回答：“宴席上怎么可能会吃饱，你不饿吗？”
　　“……”
　　燕思归听见这回答有些无言，但不可置否，他确实没吃饱，宴席向来不是可以让人好好吃饭的地方。
　　于是燕思归耸了耸肩，承认道：“你说得对。”

　　燕思归在他面前好像不太一样，现在比之前更放松了，言鹤不由想。
　　他看着燕思归笑出声，在燕思归莫名其妙的神色中突然说：“这是我在金陵府秘密置办的产业，我很少来，旁人并不知道。”
　　燕思归有些慵懒地单手支在桌面上托腮，这会儿听到言鹤这么一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嗯？”
　　“赚钱的同时，这里也是一个秘密收集消息的地方。”
　　“……”燕思归身形有些凝固，他坐直身体，认真严肃的看向言鹤，声音很轻，就像羽毛飘落在更柔软的地方，几乎有些让人听不真切：“那怎么告诉我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还是一根绳上的朋友，准确来说，本世子觉得你值得信任。”言鹤说得很随意，似乎这不过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燕思归听完，眸光闪了闪，心田似乎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轻敲，打乱了以往平缓的节奏跳跃着。
　　燕思归暗暗吸了口气，镇定说：“我接受这个理由，多谢。同样作为交换，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我跟萧大人和萧寄相识？”
　　言鹤露出迷一般的微笑，很快说：“是有点，但一直不太确定。”
　　“嗯。”燕思归给出回应，随后道：“他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言鹤做出好奇状，表示愿闻其详。
　　“他说：‘萧大人曾经见过梁振，两人话题里提到了秘法二字，疑似是燕家的秘法’，但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燕思归平铺直叙地转述完成，然后道：“不过我对此存疑，即便他是我曾经像兄长一样对待的人。”
　　言鹤听完，随即敏锐地捕捉到了“兄长”二字，一时间有些喜悦，但又有些羡慕嫉妒，心情略复杂，信息更重要，于是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到燕思归转述的话语上。
　　“我也这么觉得。”言鹤皱着眉，冷静道：“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到的？又是用了什么方法为什么会听到？如果真的听到，内容会只有这么一点吗？如果消息属实，他又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目的来出卖自己的父亲，却不能从中获取任何好处与利益？”
　　一连串的疑问劈头盖脸的杂过来，燕思归并没有反应不及时，反而很是从容。
　　燕思归“唔”了一声，应到：“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问题确实需要解释清楚。不过在最终确认结果之前，除了保持应有的谨慎小心，我不太想怀疑他。”
　　燕思归抬头直视言鹤，两双好看清透的眼眸里映出彼此的倒影，燕思归看着言鹤：“毕竟……出于怀疑愧疚将实情告诉自己带朋友，但不确定真相或者不愿意完全出卖自己的父亲而将线索模糊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听到了什么内容，害怕之余听不全或者忘记些什么也很合理。”
　　言鹤微笑，稳稳道：“有理。”

　　包厢们被推开，掌柜亲自带人将佳肴送上饭桌，随后自觉挥退其余人，自己留了下来，美名其约“贵客要亲自侍候”。
　　掌柜用眼神问询言鹤有什么吩咐，只听言鹤道：“将我当时留存在这里的另一块令牌取来。”
　　燕思归问询的目光投向言鹤，言鹤回以一个“稍等”的眼神。

　　掌柜满腔疑问和好奇地从身上取出一只做工粗糙捡漏木匣，打开木匣，里头却是一块精美的玉牌，掌柜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牌，双手将其奉上，解释说：“为了以防万一出现什么差错，属下一直随身带着。”
　　“嗯。”言鹤结果玉牌，随手放到燕思归面前，声音轻且跃雀：“以后这块玉牌就归你所有，只要有他在，天一楼所有消息你随时可以了解，也可以随时命人去查些别的什么你想知道的，至于具体该怎么使用，待会儿用完膳我再告诉你，顺便带你去见见其他人。”
　　屋内二人纷纷看向言鹤，都有些难以置信。
　　燕思归是没有想到言鹤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满心诧异。
　　掌柜则更加真震惊，一时间恍若见了鬼，内心咆哮：
　　说好代表主人的另一块玉牌是要给未来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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