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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杀之月
“你记得凶杀之月么？”
那日，她微醺。眼神却异常清亮。独孤公子浅笑颌首。
“太平盛世，凶杀之月的红光浅薄；逢乱世，红光便凶险摄魂。比如现在……”
独孤玄的脖子僵住。“莲华！”他重重喝止。
莲华笑嘻嘻的，如他所愿的住了口。
宴席中另一白衣却感兴趣地倾身。
“巫女的意思……现在是乱世？”
莲华但笑不语，只是再饮一杯酒。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上英明睿智。不仅解决了国内纷争，还令四方蛮夷臣服。正是大好繁华盛世，楚地巫女这番话……
白衣人扫兴地坐直身子。
圣上对楚地巫女不满，需要搜集更多的证据。刚刚的言论可定罪为“谋逆”；不过巫女在楚地威信太高，单单一句醉言就论罪，恐让民心不服……
席间楚地少女轻歌曼舞，却吸引不到白衣人的目光。他轻瞟同席的独孤玄。对方毫不掩饰担忧的神色，一径儿瞪着楚地巫女。这两人……白衣人暗暗沉吟，又瞥见巫女身旁陪坐的水象，微怔。水象素衣裹身，面含妒色地陪侍在莲华身侧。
这席间的气氛，真的很诡异啊……
白衣人的叹息合着醇酒吞下肚中。
时至半夜，宴席早散。
两人微醺浅惑中又移转至榻间激烈纠缠。
夜深人静，两人浓重喘息，呼应彼此激情。良久，满室情欲渐渐转淡。
“你为什么要回来？”莲华支肘看他，淡淡询问。
独孤玄回望她。“我奉诏，陪三皇子南下考察。”
“现在天下隐隐骚动，星象昭示处处有谋逆星火……”够明示了！莲华隐忍住口。独孤家有司马昭之意恐怕是事实；独孤玄作为京城质子已命在旦夕。
莲华垂眸，忽视独孤玄摸向枕头的大手。
过了楚地便是他的故乡。如果他想逃回去，莲华愿助他一臂之力。
“说过了，三皇子过来，我陪同。”独孤玄满脸不耐，单手无意识地抚触着金色华枕。
莲华沉默半晌，慢慢把脸埋在他胸口。
“你来了，我就不放你走……”她的声音含笑，千娇百媚。隐含的气息却象冰一样的寒冷，令人捉摸不透她到底是怒还是笑。
独孤玄听着巫女的柔情蜜语，却心下一凛。
离京前，圣上特意召见，御赐枕头。“听说楚地巫女神通广大。”圣上的眼神锐利如鹰。“你曾路经楚地，可有见解？”
巫女……巫女……独孤玄脑子里全是她浅笑，回眸、最后十里相送时瞬间闪现的悲痛欲绝。君此番远行，恐再无缘……她的话含在嘴里，两人默然相对。
“……爱卿应该明白，朕最恨巫蛊弄人。”皇帝在头上轻哼，独孤玄跪在下面已是满头满面的冷汗。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可是莲华没有谋反之意……
“防患于未然。”皇帝沉吟片刻，亲手递给枕头。独孤玄抖着胆子接过，飞速扫了一眼。入眼是一片金色，枕角绣有富贵牡丹。“此次三皇儿南下考察，这礼物本该由他下赐给巫女。”
独孤玄瞬间茫然，圣上的意思到底是？
“朕听说你和巫女有一些私人交情……”
独孤玄的身子立即俯在地上。“陛下明鉴！臣和独孤家，永远忠于陛下！”
“爱卿误会了。你与楚地巫地有交集，是好事。这枕头由你转送，才能起效啊。”圣止和蔼大笑。“若是皇儿下赐，巫女会收藏，不会使用。那么，枕头里的药物自然没了作用。”独孤玄心里咯噔一下。
“不如由爱卿借着私交的机会送给她。”
“爱卿出落得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就连朕也对卿格外关注，有意纳你为附马……”话锋一转。“想必巫女也很中意爱卿吧？”圣上笑得暖昧，对独孤玄的风流韵事应该是早有打探。
可是……
独孤玄捧着御赐的枕头，心惊胆战。
“爱卿放心，这药是慢性。夜夜枕着，半年后才发作。”到时候睡梦中突然暴毙，只会落个蹊跷之名。
“如果有突发事件，枕头里还藏有御赐宝刀。允许爱卿……”
圣上的声音突兀变冷。
“先斩后奏！”
……
现在月光清冷的夜晚，独孤玄抱着佳人侧卧金枕，颇感不安。
莲华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象猫一样来回摩挲着、眷恋着。
“玄，我……”我爱你。迟疑了一下，莲华又把这三个字咽回去。“我不希望你死……”
独孤玄忽的全身僵硬。继而又松驰下来。
他无语地望着窗外，一轮残月斜挂西梢。人生能贪欢几晌？巫女也好，贵族也好，生死全由不得自己！
他心思寄于歪门邪道，而莲华却只是全心全意为他着相。
独孤玄咬牙，有一种想豁出去的冲动。
皇帝的密令……见鬼去吧！
独孤玄反手，狠狠抱紧莲华。用了全身的力道，定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月光倾斜，照出屋里激情纠缠的人影。
一抹金光瞬间跌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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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醒来的时候，眼角有些潮湿。她刚刚还在梦中感动，醒来后就忘了一切。
黑暗中，一丝阴寒的气息四处流窜。
“莲华，杀！”黑暗中有人步步紧逼。
莲华啧了一声，翻身、跨坐。
王威还在沉睡。就算是被人骑压，他仍然熟睡着。微光照在他熟睡的脸上。很干净、很清秀的脸，令人怦然心动。莲华手上的劲道一松，再也无法运力。
忽地，她想起梦中也有类似的情景。男人在激情缠绵之际，仍不忘摸索金枕中暗藏的宝刀。她用激情回馈激情，暗赌男人绝不抽刀相向。
激情的后来？她忘了。
莲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一片清澄。
白皙的手指交错卡在他的脖子上，却始终使不出力量。
她努力再努力，不过是把自己逼得全身发抖。莲华啧声，干脆把手垂在身侧，不停地收缩、伸展。远远地看，仿佛在空气里抓着什么东西。
如果有刀……如果有刀……莲华愣住。
双手摊在眼前，透过薄雾，莲华看见的是一片腥红。粘腻的、滑动的液体，在她的注视中滴落……如果这是梦，未免太现实了！
莲华咬牙。
“莲华？”王威睡眼惺忪地醒来，大吃一惊。
莲华压抑混乱的思绪，淡瞥他一眼，翻身下床。既然现在下不了手，那改日吧。
王威不明所以地大窘。“你是不是想做？如果想做，你把我叫醒啊。”
莲华回头看他一眼。“你睡死了。”说到死，要是他能暴毙就好，省得弄脏她的手。
“没关系，你可以叫醒我。”王威挣扎着爬起来。
莲华脑中有数个不同的声音都在重复王威的话。
“好烦！”
咦？王威僵在床上。莲华她……刚刚说什么？
“你烦不烦？满脑子净想些龌龊的事。难道除了色情画画，你脑子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事了么？”过去的缠绵、现在的缠绵，象叠加起来的枷琐，沉重地压在莲华心上。莲华烦闷到透不过气。
王威呆呆地看着莲华。
“有啊……你不在，我会一边读书一边等你……”
“你除了拿美食引我上床，你还能做什么别的事？”
“我……”
“除了上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王威一怔。她说得没错——有个阴沉的声音冒出来——你和她之间，除了美食和上床还有做过其他的事么？
“的确，除了上床，我们什么都没做过。那么，莲华……”
我们去约会吧……
“别叫我的名字！”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暴怒了。
莲华咬着指甲，目光怨忿地盯着窗外。为什么会下不了手？为什么！她又不是只和一个小屁孩玩过上床游戏，怎么偏偏对他下不了手？
鬼不可能和人相恋！
击散！莲华咬唇，没有忘记阴界的警告。
黑暗中一双锐眼，冷冷地盯着她。莲华似乎可以听见眼睛的主人将手背在身后，捏拳轻响。
她咬牙。
王威定定地看着莲华脸上的表情由迷茫转为坚决。
对上王威惊疑不定的目光，莲华微笑了，退离；脚步飘渺轻浮。需要保持距离……需要距离……将激情冷却的距离……
只要感情没了，心冷了；就算是养了十年的狗，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扑杀。
王威瞬间跳起，扑向她。莲华轻巧闪过。
他裹着薄毯呼哧喘气。“你想去哪？”
莲华心头略过诧异，他知道她想离开？“回家。”回到阴暗的水底，再度变成无血无感情的阴魂。
“这里是你家！”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莲华静静地凝视，眼底的潋滟波纹逐渐转成千年寒冰。
她张了张嘴，没有声音。略顿，终于找回说话的感觉。
“只是上了床，别以为你就是老公。我很烦，求你别召唤？当我是召唤兽？召唤兽也是需要代价啊！”莲华挥手，仿佛这么做就可以甩开心头烦雾。
王威一头雾水。“什么召唤兽？”
“召来给人骑的野兽。”莲华冷哼，说的是实话。神仙念咒，召唤下等神兽过来骑着跑——顾名思义，召唤兽。没想到一千年水鬼，居然也沦落到如此境地。
王威暴怒。“召唤？我从没当你是……是……”
“是什么？”莲华冷笑。“你当我是呼之则来的小狗？”
“胡说！”对于莲华自我贬低，王威比她更生气。“我什么时候召唤过你！少自多了！哪次不是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害他一头雾水陷进这样泥泞般的感情中。正准备彻底沉沦，她居然想抽身！
“烦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滚！”
莲华冷笑。“恭敬不如从命。”
王威张口结舌。
莲华掉头拉开大门。
“把你那身垃圾衣也带走！”
莲华转身，抱起客厅里的白袍慢慢踱出大门。
“别回头！”王威在黑暗的空间里愤声嘶吼。
门声轻响。
她真的不回头……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王威的意识才重新回笼。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个裹着薄被的少年，茫然无助地站在房中央。
王威抚额轻笑。对了，童话故事只有一个结局——
虽然发誓要杀掉救命恩人，当瓶子在三千年后被掀开一条小缝时，魔神还是兴奋的迎接阳光。那一刻，他心里充满温暖，洋溢着激动与感谢。可盖子仅仅开过一条缝，又被封住。
窗外，一轮满月，渐渐转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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