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味却清欢

　　这年，韩清秋陪父亲过了一个完整的中秋，父子二人一边聊天，一边吃月饼喝酒，一边赏月，虽说中途韩清秋睡过去无数次，但是这是近几年他过的最完整的一次中秋节。

　　自从成了柳州都尉，他的日常无非就是带兵巡逻，在柳州城内巡，柳州城外巡，天天如此，就好像蚂蚁一样，循着固定的轨迹，在一条线上来回转，偶尔为王婶找找狗，为李婶撵撵猪，在街上追个小偷，上树帮小孩子摘个水果……他开始对这种生活平平淡淡腻了，因此他常常旷工，然后邀请一些友人去竹林喝酒、舞剑。日子久了，柳州百姓都快要忘了韩清秋是柳州都尉这件事。

　　中秋节后的某天，韩清秋收到柳万贯差人送信，信上说有要事相商，务必午时前到柳府一聚。原本准备出门喝花酒的韩清秋不得不变更行程。

　　一到柳府，就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惨叫声，嚷嚷着：“大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接着就看到一小厮跌跌撞撞地从后院跑出来，身后紧跟着一名束发的年轻公子，手中拿一把长剑，嘴里像唱戏一般念着：“呔！小贼！哪里跑！”他原本是绷着一张粉嫩的小圆脸，一对剑眉如煤一般浓黑，倒挂在眉宇间，瞪圆了眼睛，紧追着那名讨饶的小厮。可当他一看到远处站着的韩清秋，整个人就变了一副模样，变得像是一个小女孩一般，丢掉手中的棍棒，直奔韩清秋跑去，一跃挂在韩清秋身上，嘴里还撒娇：“秋哥哥！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

　　韩清秋宠溺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就要行及笄之礼了，怎么还束高发穿男装？”原来这名少年是女扮男装的柳蒹葭。如今她竟已到了及笄之年，韩清秋心里暗叹时光逝去的如此之快，与她相识已将近十年了。“太好了！及笄过后，我就可以行侠仗义，闯荡江湖了！”柳蒹葭欣喜若狂，一旦成年，她想去什么地方就可以去什么地方，

　　“那么，敢问未来的蒹葭女侠，能不能不要再欺凌弱小了呢？这可有悖侠客的道义呀！”韩清秋调侃她追着小厮打这件事。

　　“我不还没成为女侠呢！再说，本小姐有欺凌你吗？”柳蒹葭嘴硬，然后转头阴森森的地威胁方才的小厮，这小厮欲哭无泪，只得哭丧着脸道：“大小姐的打不是打，是温柔的责骂。那棍子敲在小的身上，甜在小的心里。”

　　听完，韩清秋哈哈大笑，柳蒹葭窘迫的连忙让他闭嘴。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大厅，正巧遇上柳万贯从房内急匆匆地出来，一看见韩清秋，如释重负道：“贤侄，你可算来了，随我去后边喝杯茶吧。”就把韩清秋从柳蒹葭手中劫走了，柳蒹葭狐疑的跟在后边，试图刺探是什么事情让父亲这么火急火燎的请韩清秋过来。

　　“贤侄，你可听过江湖上有红狐冷月这号人物？”

　　“听闻过，是有名的雌雄双盗，祸害松州许久。听闻武功十分高超，数十年间不曾失手。”

　　“前月，我去南方卖茶，偶然遇到一尊白玉佛像，我十分喜欢那般通透无暇的物件，便买了过来。没想到，前天，收到了这封匿名信。”柳万贯从袖间掏出一封信纸，揉的褶皱不堪，勉强辨认上边的字迹，写的是红狐冷月将于三日后请佛，物归原位。

　　“这……不是明抢吗？”

　　“没错！这帮蟊贼目无王法，显然不把柳州知府和都尉不放在眼里！”

　　韩清秋思忖，问道：“伯父，目前可有对策？”

　　柳万贯痛心疾首道：“我等无名商贩，有何对策，天灾尚不可避免，这人祸总是自己找上门来！因此唤贤侄来商量商量对策！”

　　“伯父何不报官？”

　　“知府太尉？不可不可。去报官，准要你先缴十两银子，然后出兵再缴十两，后续辛苦费又要二十两，结果还不一定抓得住人……”柳万贯算的明明白白，知府太尉太贪婪，不如找韩清秋，韩清秋虽官低一级，可是掌管柳州城的治安，又是武状元，怎么想都比知府太尉靠谱。

　　韩清秋明白柳万贯图自己便宜又方便，这当然是事实，不过韩清秋不自信是否能够抓到红狐冷月，毕竟自己手底下那些人的分量还是掂得清。“既然伯父信得过，那我就大胆应下此事，今晚我便安插些人手在周围，明日让这群蟊贼有来无回！”

　　柳蒹葭躲在拐角处偷听二人谈话，一听到红狐冷月的名字，她就已经按捺不住，这可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斗智斗勇的江湖侠盗。因此在柳蒹葭的眼中，原本柳万贯和韩清秋正大光明的谈话就变得像偷鸡摸狗般见不得人。还没等这两个人说完话，柳蒹葭就大喊一声：“你们二人绝不可能抓得到红狐冷月！”接着就跑了，只剩韩清秋和柳万贯大眼瞪小眼，一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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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入夜，柳州飘起小雨，街市上的行人愈发的少，柳府门前愈发的冷落，偶尔路过几个披斗笠的行人匆匆走过。柳万贯将白玉佛像深藏在书房的机关暗盒中，此事他只告诉韩清秋。

　　韩清秋一共在柳府布置十五名暗线，隐藏在各个角落，如果有可疑人员，绝不可能逃不过韩清秋的暗线。柳府总管李老头这天可清闲了，平常总是柳老爷吩咐他做这做那，今天却一直找不到老爷子，只是偶尔见到老爷的身影神出鬼没在各个房间。后来又应了韩都尉的吩咐，将柳府的八个大院全都锁的严严实实的，只余下正中央一列通往书房的大院互通行走。又听老爷吩咐各院只留三个管事五年以上的老仆，闲杂人等都锁在房屋中，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出来。

　　柳府总管李老头于酉时一刻正巡查各院情况，其实脑内正回想着中午吃红烧肉的场景，嘴里还在回味软糯的肉入口即化的感觉，没怎么注意四周情况，只觉得这小雨忒煞风景，如此月圆之夜，本应该陪老爷小姐在凉亭喝茶赏月，或者出门走市嬉戏，这天杀的雨！

　　韩清秋躲藏在书房顶端，密切注意四周状况，按理来说，这夜专门裁撤了冗杂人员，按理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可是正是这夜，安静的不同寻常。

　　正当众人四处闲逛，无所事事，昏昏欲睡之时，原本闭锁的西院大门突然打开，原是一名黑衣人胁持总管李老头破门而出。这人一声不吭，用一把匕首抵住李老头的喉头，有几名暗线已经跳了出来，拔刀对峙，但是还有几人仍潜伏在暗处，静观变化。

　　据韩清秋观察，此人目标明确，正是去往书房，不论他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绝对不可让他接近书房。因此一声令下，又蹦出了三名壮汉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观察状况不利，已然被七个魁梧的官服大汉包围。双方默不作声，只有六十岁的的李老头嘴里支支吾吾吓得说不出一句话。黑衣人突然放开李老头，一招武当纵云梯，跃上墙头，飞檐走壁，穿梭于墙垣之间。李老头被吓得不轻，他慌慌张张，跑的跌跌撞撞，朝韩清秋方向去。

　　“韩大人！不好了！西院所有屋门敞开，恐怕贼人已经潜伏进入府内！”

　　刚刚李老头巡查之时，本来还在走神，不成想西院的后门居然“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了，李老头仔细一查看，门锁尚且完好无损，正好奇门为什么会开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匕首就已经爬到了他的喉边，吓得李老头甚至不敢咽唾沫。

　　“老先生，现下，请您查明西院后门未落锁的缘由。”话刚说完，韩清秋忽然瞥见柳万贯匆匆忙忙地从在走廊穿过，韩清秋示意李老头最好找地方藏起来，而后他快步朝书房赶去。

　　“柳伯父，为何如此急忙赶回书房”韩清秋很快就追上了柳万贯。

　　柳万贯头也不回，只是匆匆忙忙地打开书房，又压低了嗓子说：“此玉佛乃不祥之物，不如送于他们便罢。”

　　韩清秋惊诧不已，上前一把拦住柳万贯的动作，说：“伯父，请你三思！”

　　正面一看，原来是柳蒹葭假扮的柳万贯，无论如何，从背影上是毫无破绽的。

　　“秋哥哥，我就是好奇红狐冷月到底长什么样子！你让我藏在书房里吧，我还能保护这玉佛。”柳蒹葭说。

　　“胡闹！若你被贼人捉去，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韩清秋单手将她抱起，就要把她撵出去。

　　“秋哥哥！求你啦！”柳蒹葭撒娇，但是对韩清秋并不管用。

　　“不要胡闹！如此关键时刻，要是被贼人知道玉佛藏于此处，所有的防备就前功尽弃！”韩清秋将她一把丢出大门，正要回去，只见房顶飞出一黑色身影，直奔北而去。书房中传出柳万贯的大喊声：“贤侄！玉佛被窃！快追呀！”

　　韩清秋二话不说，攀上墙垣，飞瓦走壁，直追那黑衣人而去。柳蒹葭心中激动，但是奈何功夫不高，只得奔跑与街巷之间，奋力追赶二人。

　　这黑衣人眼看要被韩清秋追上了，他放慢步子，待韩清秋正要扑上来之时，身子一缩居然从韩清秋腋下逃走，逆着原来的方向离去。不想中途遇上柳蒹葭，二人稍微过招，柳蒹葭不是对手，没能留住此人，他一招武当纵云梯就脱身离去。

　　韩清秋直追此人到城门口，只见城门紧闭，此人看似已无路可逃。韩清秋追了一路，暗自思忖，此人身形灵活矮小，必定是那朱红狸！城门之下，二人缠斗，韩清秋急于抓捕贼人，但此人身手非常灵活，好几次化解韩清秋的招式。而且，韩清秋打不过她，韩清秋毕竟未受过专门的武功训练，出招笨拙，而朱红狸拳拳到肉，打的韩清秋毫无招架之力，但是韩清秋人高马大也不至于输的太惨，无非是挨了几掌。若是与韩清秋拼体力，朱红狸恐怕必输无疑。

　　柳蒹葭终于追了上来，她立于原地大喘气，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只见二人招数迅猛，自己毫无插手的余地，因此在一旁观战。突然之间，她瞥见城楼之上，埋伏有一黑色身影，只见其一动不动地伏在楼顶，柳蒹葭恍然大悟，喊道：“秋哥哥！小心暗器！”

　　说时已迟，一发银镖正中韩清秋后背。朱红狸得空脱身，柳蒹葭忙搀扶伏地不起的韩清秋。

　　“小姑娘不用担心！只是普通麻药而已！”朱红狸语毕，隐匿于黑暗，逃窜无影。

　　翌日正午，韩清秋已全然恢复，召集昨夜有关人员，询问事情经过。李老头说，他已查明西院门窗未落锁的缘由，原是那胁持他的贼人绑了西院一小厮，伪装成小厮模样已经在柳府潜伏有五日之久！随后才发现原本那个被绑的小厮居然就在西院的地窖之中。昨夜众人与那名黑衣人缠斗许久不分胜负，那人轻功十分了得，常常飞檐走壁让韩清秋的手下无法奈何，最后居然一直追到了西边的街市上去，最后还是被他逃了！

　　柳万贯从昨日午时便一直藏在书房之中，此事无人知晓。戌时一刻，他听到门外有韩清秋与柳蒹葭对话的声音，正凝神细听他们二人交谈内容之时，不想窗子突然开了，只见那人全身黑衣，身手矫捷，扼住柳万贯的喉咙不让其发出一丁点声音。柳万贯为了保住性命，交代了玉佛所在的机关位置。

　　韩清秋凝神思忖，问：“世人皆知，红狐冷月是雌雄双盗？有无可能还多出一人？”

　　“大人认为，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非也。”

　　“您认为，他们还收门徒弟子”

　　“非也。若你们在西边的街市困住了冷无月，我在东城楼下与那朱红狸过招，那于城门之上放暗器的是谁”

　　“说不准，冷无月脱身之后连忙赶去东城门，匆匆忙忙救了朱红狸。”韩清秋一手下猜测道。可是韩清秋觉得，无论怎么样都有些不对劲，红狐冷月说是二人，总感觉应该是三个人。

　　丢了玉佛的柳万贯连续好几日意志消沉，总是自言自语地说，丢了玉佛，丢了财路。后来又一日，松州一大酒楼，向柳万贯发出一大批茶叶订单，忙着数钱的柳万贯便将此事抛于脑后。至于柳蒹葭，她武功太差，深受打击，发誓认真习武，终有一日要亲眼见到红狐冷月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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