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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
散会后，杨岐浩把顾斯延的联系方式推给了盛柯，并拉了个群由他之口将盛柯介绍给顾斯延，声称自己要临时做别的项目才交由盛柯接手，以免对方多想或是觉得突然。
在杨岐浩面前，顾斯延对这一变动没有什么异议。
但事实上，顾斯延对一切似有所感，他加上盛柯微信后寒暄了两句便直言问道：“我这个候选人很麻烦吧？耽误了杨先生两个月的时间。”
盛柯的指尖在键盘上缓慢敲打，斟酌着字句：“不会，前段时间还没到招聘旺季，很多人的简历都没有推出去。这是我们职责所在，没有麻烦这一说。”
消息发出后，顾斯延没有立刻对此回复，盛柯便放下手机，浏览到手的资料。
纵览顾斯延的简历投递记录，能看出杨岐浩之前的确十分上心，大大小小的互联网公司他几乎都试过，只是产品经理这类岗位都是需要员工经常加班、时刻待机的，即便有几个公司对顾斯延的丰富经验感兴趣，也会立刻被他的身体状况劝退。
盛柯呆坐着，暂时对下一步的投递方向没有想法，便想要先对简历上的信息做拆解和优劣分析。
可他的视线却一次次穿透薄纸落入虚空，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时手机屏亮起，盛柯拿起一瞥，发现是顾斯延在静默十多分钟后发来的消息：“谢谢，希望没有浪费你的时间。”
盛柯的目光停在“时间”二字上，蓦地想起从前并不算深交的一个人来。
当年车祸后，他动了好几场大手术。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逐步恢复过来。
但也完全回不到从前了。
事业不可能再继续，他虽然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但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无望，没有价值。
但人生际遇峰回路转，就在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他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份邮件，把他及时从混沌的情绪中解放出来。
根据发件人邮箱的后缀，倪柯认出来邮件来自老东家迪励。
那封邮件的大致内容盛柯现在都还记得，对方先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职位——他是现任迪励互联网事业群的主管，刚刚转行接手互联网相关，久闻倪柯大名。
紧接着他写道，自己在如今的工作中有许多专业性相关的事情不太明白，辗转得到了倪柯的联系邮箱，希望可以得到他的指点。
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倪柯充当他的顾问。
倪柯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在做梦。
他把那封邮件反反覆覆看了一遍又一遍，木桌的桌布被他攥在手里揉搓拉扯得“粟粟”作响，流苏勒住了他的指关节，指尖泛出血液不通的苍白，他才终于确认这封信是真实的。
是沉入黑暗多年后照入的一束光，是久旱的土地重逢甘霖，倪柯枯死的心间冒出绿芽，他没有打字回复，而是直接拿起手机，根据发件人落款签名处的号码拨出。
两响之后，对方接起，被压低过的声线从话筒中传来。
“哪位？”
对方所处的环境嘈杂，听着像是在开会。
倪柯觉得自己这通没有事先招呼的电话有些唐突，他回道：“我是倪柯……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来，你现在在开会是吗？我之后再打来？”
电话那边却诡异地瞬间安静了，呼吸一窒之后是桌椅拖动的声响，对方似乎有些狼狈地跌撞出门，关门声后四周变得安静，人声被隔绝门外。
“不是重要的会议。”对方深呼吸后问道，“你收到我的邮件了？”
倪柯扫过电脑上发件人的邮箱：“是收到了，我称呼你Morris？”
与南齐办公时直呼同事姓名不同，在迪励，人与人之间互称英文名而非中文名，设置邮箱时也根据这个来采用统一的格式作为前缀——英文名，加一个点，再加姓氏拼音首字母。
比如倪柯自己，英文名是Bryan，那么他的前缀就是Bryan.n
这封邮件的发件人邮箱前缀是Morris.y。
倪柯便直接叫他Morris。
对方回答：“当然可以。”
这通电话其实很简单，倪柯只是想要亲耳证实这份真实，所以在得到对方肯定后，倪柯反倒没什么话说了。
想到他刚才在开会，临时接了电话才出来，倪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应该在忙吧？抱歉耽误你时间了，我们以后邮件往来。”
电话那边顿了顿，随即是郑重清晰的回答：“不耽误。”
他说：“我的时间时刻为你留出。”
这话说得太不像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是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向他心中最伟大的信仰表露忠心。
倪柯在这时突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没有来头，但无比准确地扣响了他的心扉，他觉得这个人或许认识自己。
于是他声随心动，开口问道：“我们从前认识吗？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虽然他脑中没有对Morris这个名字的印象。
有电流的声音在耳边游动，并且因为对方的沉默而显得异常清晰。
不过这沉默没有太长，只一瞬，对方就做出了回答：“你没有见过我，我是从Lexi那边听说你的。”
Lexi是庄思韵。
是很符合逻辑、意料之中的一个回答，但倪柯却像一脚踩空，内心微晃，有些难以言喻的失望。
Morris又补充：“Lexi上个月被调走，去另一个组当主管了，所以不是她来联系你。”
的确，按照远近亲疏，如果是庄思韵提起的倪柯，那么应该由她来联系自己，但担任顾问这件事如同汪洋大海上及时出现的一块浮木，把倪柯从沉溺的状态中解救出来，所以他从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逻辑。
他没主动问，但Morris却主动说了，有那么一刻，倪柯觉得对方好像在给自己打电话之前早就提前演练过很多遍，陈列过所有倪柯可能会问的问题，设想过应对每个质疑的完美答案。
自己真是在家太久了……
倪柯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
这一次通话居然让自己产生了这么多错觉，实在很自作多情。
记忆中旧手机上Morris结束通话的界面与此时顾斯延微信对话框有一瞬的模糊重叠，盛柯从记忆中抽身而出，去洗手间用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之后才重新坐回座位边。
-
理所应当地，这天盛柯又留在公司了。
于修竹自然也在。
原本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各司其职，盛柯专心在网站上搜索与顾斯延相合的职位，没过多久于修竹从屋里走了出来，坐在盛柯工位旁的空位上。
拉开椅子刚坐下，于修竹就问：“有找到方向吗？”
盛柯少见地摇头：“技术类的岗位工作强度普遍较大，按照顾斯延的情况，最理想的其实是找一家小微企业，拥有自己的APP但是流量不会崩溃拥挤，也就是工作氛围轻松的同时有一套程序需要日常维护，但是……”
内网里找不到这样条件的。
于修竹垂眸浅笑，手上拿了一份资料放在桌上移递到盛柯手边。
“那你看看这个。”
于修竹给他看的，是一家公益性质的公司，与海城的自然博物馆合作，开发周边产品。
他们近期想要开发一个语音系统，好让没有讲解员的游客也能在浏览时听到官方介绍。
这种非商业化公司的信息都是有特殊渠道发布的，也不怪盛柯刚才几经搜索却不能。
盛柯眉目终于舒展开来：“这个很合适。”
于修竹笑意盈盈：“就推这个吧，好好写报告。”
“嗯。”盛柯打开文档，手指熟练地敲打，于修竹站起身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机械键盘的哒哒声隔着半开的门落入于修竹耳中，倒衬得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办公室太过安静。
于是五分钟后，于修竹端着电脑又出门坐回了盛柯身边。
“一个人太安静了。”于修竹嗡着声解释道，“两个人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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