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终笙

　　｛我走过山河无数，看尽万千风景，而唯一想去的地方，却是你心里｝
　　餐桌上异常沉默。念笙也没说话，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儿，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余光轻瞥，只看见宋子辰将一盘麻辣海鲜转到自己面前，剥了只虾，放在装满清水的小碟子里涮了涮，然后又转动桌面，送到她面前。
　　他记得，她一直很喜欢吃这一家的海鲜，只是她的胃不好，吃不了刺激性太强的东西，所以以前两人每次过来，宋子辰都会把即将入口的食物放到清水里，等涮掉辣椒以后再给她。
　　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吃。
　　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宋子辰闭了闭眼，却不知道如何在这样冰冷的气氛下继续将这顿饭继续下去。以前的她多鲜活呀，每次跟他来这儿，一边吃着东西，还不忘叽叽喳喳地跟他吵嘴，顺便滔滔不绝地夸赞一下这家的海鲜是如何的色香味俱全。
　　看着如今，坐在对面的念笙一直埋着头坐在那儿一副味同嚼蜡的模样，宋子辰也没再强求，放下正剥到一半的螃蟹，拿过湿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吃饱了，我去结账。”然后没等念笙回答，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念笙一个人在房间，放下碗筷，望着满满一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叹了口气。
　　从海鲜馆出来，两人信步往前走。这条街本就不算繁华，加之不是周末，街头的人很少，偶有行人路过也大多是行色匆匆。路两旁栽种了许多梧桐树，秋风一吹，枯黄的叶子就“沙沙沙”地落了一地。
　　这条路，有多久没有走过了？一抬头，夏天里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此刻萧瑟一片，真像她此刻的心情。哪怕她再不想想起，但故地重游，过去的记忆却仍旧像是长了风，一股脑地往她脑海里吹。
　　回酒店以后，念笙没有再停留，向身后的人匆匆道了一句晚安，就转头钻进自己房间，倒头睡着了。
　　…
　　等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打开手机一看，已经快七点了，离跟客户约定的时间也还只差短短几分钟。跟宋子辰通了电话，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匆匆出了门，但等到赶到时，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
　　抬手敲门时，她真的有些羞愧得不敢抬头，作为总裁助理，竟然还迟到！
　　原本喧闹的房间因为她的出现有了片刻安静。宋子辰对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旁位置坐下，而后淡淡地对在座的两个男人介绍道：“我助理。”
　　念笙这才抬头，却看见坐在一旁的人不动声色的对着她笑了一笑，是很久不见的宋延。不过坐在宋延旁边的另外一人，她不认识，只好忙打招呼，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那人打量了眼自己，微微一笑，绅士地伸出了一只手：“顾小姐，你好！我是江锦年。”
　　他笑起来时，眼角眉梢全舒展开，如清风扑面，如朗月照耀。念笙心里忽然有些安宁，伸出了手，两手交握那一刻，念笙忽然想到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眼前这个男人，再恰当不过。
　　宋延看着对面的某人脸色越来越阴沉，再看着面前紧握的那两双手一直还没有放开的意思，不禁咳了一声，扯开话题：“念念，今天你可迟到了啊，必须得自罚一杯！”
　　毕竟是自己迟到在先有失礼节，念笙也没推辞，赶紧起身倒酒。刚要抬起酒杯，手却忽然被人按住，她讶异地偏头，见宋子辰却并没有看她，只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宋延，然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酒，仰头就将杯中酒喝尽，又倒了两杯，豪爽地喝掉了。
　　他在维护她。
　　顾念笙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百味杂陈。
　　看着对面如此不同寻常的宋子辰，江锦年自然也看出了点门道。其实在赴宴以前，江锦年还很奇怪宋子辰竟然会提出亲自带人过来。以他对他多年的了解来看，这次和华盛合作的项目根本就不值得他插手，更何况，项目的大体内容宋延早已和他定了下来，他这次过来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签个合约走个过场而已。
　　原来…不愧是宋子辰，连追女人的方式都是那么的别出一格，只是他怎么没想到，一向号称万年冰山的宋子辰，有朝一日竟然也会甘愿为人俯首称臣，还就这么直溜溜地栽在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身上…
　　低声笑着摇了摇头，果真，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
　　晚宴刚刚开始没多久，江锦年就因为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只留下他们其余三个人面面相觑。或许是老友之间多年未聚多喝了几杯，等晚宴结束离开餐厅的时候，宋延一个人先行离开，而宋子辰却似乎真的有些喝多了。上车时身形微晃，他将钥匙丢给念笙以后，便靠在副驾上闭目不语，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精味。
　　念笙摸着方向盘，钥匙插进去，却久久没有发动引擎，忽然有点恍惚。
　　其实，她的驾照已经考了很多年了，但这些年一直没有亲手操作过。她记得，以前刚学车的时候，她拿了爸爸的车钥匙，偷偷到车库取了车出去试手，宋子辰不放心，却又说不过她，最后只好妥协，陪着她一起开车出去兜风了。那天，她开着车带着宋子辰环着海城绕了整整一圈，直到天幕渐黑才回到了家。
　　本以为回到家一定会被爸妈骂的狗血喷头，不过那天，还没等爸妈开口责骂，宋子辰却已经主动站出来承认了错误，也终于为她免去了一难。只不过那天之后，她有好几天都没能再见到他。直到后来偷偷向子晴打听，才知道原来回家以后，他就被宋爸爸狠狠教训了一顿，连着三四天都没能下得来床，自然也就没能去找她。
　　似乎是感受到念笙的情绪有些不一样，宋子辰微微睁开眼，望向她：“怎么了？”
　　念笙心一颤，愣了好久，讷讷地望了望醉意朦胧的他，低声说了句“没事”，才慢慢地发动了引擎。
　　靠着记忆，她很快找到了宋子辰在地下停车场的专属车位，把车停稳后，她喊了他两声，“宋总，到了”而他却置若罔闻。睡着了？念笙蹙眉，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他才终于缓缓醒转。
　　“到了。”念笙再一次重复道，说着，将钥匙拔下来，递给他：“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宋子辰没接话，揉了揉眉心，痛苦万分地说：“我头晕，你扶我上去。”
　　“……”
　　“不愿意？”他放下手，望着她。
　　念笙咬咬唇，不情愿地说：“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正儿八经地说：“自然。”
　　他这么说，念笙也没办法反驳，只好走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公事化地说道：“宋总，请下车。”
　　宋子辰低下头，在她视线够不到的地方，悄悄勾了勾嘴角，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借力走了出来。念笙本想甩掉他的手，却没用，他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比刚刚更紧了一些。他脸色有些苍白，靠的离她很近，隐隐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儿，像是真的喝醉了的样子。他抓着她的手，身子又摇晃了两下，她只好慌忙扶住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搀着他继续往电梯走。
　　从1楼到29楼，他们曾走过无数遍，可却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这短暂的两分钟竟然是如此的漫长。电梯里只有她跟他，他的身子斜着倚在电梯内壁，他闭着眼，可手指始终紧握着她的手腕，任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叮”一声，终于到了，念笙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宋子辰却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打算，用指纹开了锁，不容她多说，就顺势将她拉进了屋子里，然后抬脚反踢上门，才将她放开。
　　灯打开的那一瞬间，念笙望着这屋子，猛地一怔。
　　时光仿佛倒流，又仿佛是从未走远，这屋子里的一切，跟六年前，一模一样。
　　莲城跟海城相距不远，但因为靠近海边，夏季气温相对要低一些。年少时为了避暑，他们常常相约着到这边过暑假，后来宋妈妈图方便，便直接在环海公寓买下了一套房，作为宋子辰的生日礼物。初三毕业那年，假期闲来无事，念笙突发奇想来了兴趣，和着宋子辰自己花心思好好装饰了一番新房。在那之后，两人每次过来这边玩儿都习惯了在公寓待上几天再离开，住久了以后反而弄出了一丝家的味道。
　　餐桌上，那只歪歪扭扭的陶瓷花瓶依旧放在远处，像是这么多年一分一毫都没有挪动过地方，客厅墙壁上，挂着一幅他们俩多年前的画像，那是当年她上美术班时，留下的唯一的杰作。如今寂寥落寞的挂在哪儿，连卷尾都染上了几丝灰尘。
　　她闭了闭眼，睁开，目光转向沙发上那对叮当猫抱枕，一只被宋子辰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则躺在他身边。她记得，那是得知她考上了宋子辰所在的重点高中时，他跑遍整个海城买来送给她的祝贺礼物。此时，抱枕在灯光下微微泛旧，但他却一直留着没丢。
　　念笙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转身想逃，却听到歪倒在沙发上的宋子辰在喃喃：“水。”
　　脚步仿佛不由自主般停了下来，她自动地往厨房的方向跑去，踮脚从壁柜里拿出杯子，放了半杯温水，又从壁柜里拿出蜂蜜，为他兑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动作忽地一顿，她心惊地发觉，自己在做这些时，多么的轻车熟路，就像他们相隔的这六年时光从未存在过。
　　她闭了闭眼，睁开，目光转向沙发上的那人。微微咬了咬唇，她端着杯子走到沙发旁，将手中的水递给了他。
　　宋子辰微微睁开眼，接过水灌下一大口，又将手中的杯子重新递还给了她。
　　“我走了。”念笙站起身，放好杯子正打算离开，手臂却忽然被他拽住。她不防，整个人随着他的力道倾倒在沙发上，跌在他身上。她还不及反应，他一个侧身，将她拥在怀里，紧紧的，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般。
　　“念念……”他的声音响在她耳畔，哑哑的，炽热的呼吸里还夹杂着一丝酒气，“我很想你。”
　　声音是那样的轻柔旖旎，就像是梦中的呓语，令人有些心伤。
　　念笙仿佛被定在了那里，明知道应该推开他，却仿佛全身力气尽失般绵软无力，就这样傻傻地任他抱着。
　　他的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深深呼吸，猛嗅着她的气息，然后发出了满足般地低叹。拥着她的手指微微更紧了紧，嘴唇微移，亲了亲她的耳垂，而后慢慢游移到她的嘴唇，一路攻城掠地，撬开了她微闭的唇齿。
　　等念笙察觉到自己正在回应着他的热吻时，她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狠狠地推开他。
　　她跌落在地上，看见宋子辰微微睁开眼，迷惘地望着她。深黑的眸中既有些许醉意，又有些不解，以及尚未褪去的情欲。
　　念笙慌忙起身，拎着鞋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留下宋子辰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儿，苦笑着，徒由漫天而来的无力感将他整个淹没。
　　世界上有数不清的人，可我只情愿当你一个人的囚徒…
　　顾念笙，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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