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

　　军训不到一个星期就结束了，训得很敷衍，好像就专门敷衍给领导看的。
　　军训后恢复正常上课生活，初一节奏难度都超过小学，沈誓没空再像以前那样靠出租业务赚钱，也不能认真半节课玩半节课还考出很好的成绩。
　　经常是才走了几分钟神，就听不懂老师的嘴巴里在讲什么了。
　　沈誓只是有点小聪明的小孩，并不是学霸，入学第一次月考吃了瘪，名次才刚刚够到班级中间，周末回家何宵都没有给他好的脸色。
　　“没关系啦，你刚上初一，正常的事情。”傍晚跟沈烈去后院喂老七的时候，沈烈安慰说。
　　这个星期本来沈烈是不回家的，但沈誓在□□上跟他说了要坐公交车，沈烈就破例陪他坐了车回来。
　　沈誓闷着脸，把下巴搁在腿上，蹲在旁边看他喂老七。老七把狗粮饼干吃得咔嘣咔嘣响，时不时晃两下大尾巴，扬起的灰尘扑他一脸。
　　“老七怎么这么粗鲁啊。”沈誓不满意地说。
　　沈烈扭头看他一眼，笑起来。
　　沈誓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小声说：“本来就是，很粗鲁。”
　　“住校住得习惯吗？”沈烈问。
　　突然切换话题，沈誓有点茫然，啊了半天，委婉地说：“还好。”
　　“跟你同宿舍的人有没有欺负你？”沈烈又看他。
　　从小到大欺负他的人还好意思问别人有没有欺负他？沈誓在心里好笑，摇头：“就是有点不爱理人，没有欺负我。”
　　沈烈说哦，又捏了一下他脸，讨人厌地说：“反正只有我可以欺负你。”
　　“......”沈誓有点生气他这样说，“你也不行。”
　　“我行。”沈烈挑眉，扔掉狗粮罐头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他。
　　“你不行！”沈誓也站起来，努力仰着脸，“你欺负我的话，我就用你最喜欢的球鞋种花。”
　　沈烈看着他幼稚又好胜的表情，噗一声笑出来。这简直是对沈誓最大的轻蔑。
　　沈誓想要踩他一脚就跑，却听沈烈说：“月考卷呢，给你分析分析。”
　　沈誓默默收回了即将伸出来的脚：“真的？”
　　“叫声哥哥先。”沈烈扯着嘴角说。
　　“才不要。”沈誓转头就走，被沈烈一把揪出衣领，变成动弹不了的小鸡仔。

　　冯川叔叔的孩子已经五六个月大，一张开嘴不是要吃奶就是要哭，真的很吵，吵得沈誓有些走神，盯着卷子上那道数学附加题好半天没动笔。
　　后脑勺被敲一下，他扭头，沈烈撑着下巴坐在他边上，懒洋洋地问：“想什么呢，快点做啊。”
　　“院子里很吵。”沈誓指指窗外，“我做不进去，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不行。”沈烈一秒就驳回，语气坚硬。
　　“......”沈誓咬着笔头，继续对题目冥思苦想。
　　沈烈坐在边上，手臂磕着桌子玩手机，游戏音效开得不大，但沈誓听出来是贪吃蛇。
　　一样幼稚。他想。
　　“沈烈，”沈誓一边在草稿纸上抄草稿，一边又忍不住叫他，“你读初中的时候题目也这么难吗？”
　　“难啊。”沈烈说，不理他了，自顾自专心沉浸游戏中。
　　“那你也会像我一样做不出来吗？”沈誓又打扰他。
　　“不会啊。”
　　“为什么？”
　　“因为我脑子挺好使的。”
　　“......”
　　这个人一点都不会鼓励，只会打击。还说要帮他讲试卷，讲屁。
　　沈誓愤愤地把对沈烈的指望全部都转移到自己的大脑上来，自己解题，不要靠他了。
　　手背突然被凉凉的手心包住，沈烈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了手机，凑过来看他草稿，抓着他的手在草稿那行数字上改了一下。
　　沈誓忘记挣脱，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改数字，开小差的目光落到沈烈的那只手。
　　修长均匀，也白。
　　“笨死了，”沈烈声音平平，“是3不是1，计算都能出错，服你了。”
　　“......”
　　沈誓都忘掉要反驳他说自己笨蛋的事实，整个大脑只是在想一个事情——沈烈的手很舒服。

　　又上学一个星期，这周沈烈住校，不会来找他一起回家。沈誓收拾书包自己去坐公交，在门口却遇到魏昔。
　　“你怎么在这里？”沈誓吃惊不小。
　　魏昔大他两岁，按理今年应该上初三的，可她去年就退学了。魏昔说不爱念书，魏阿姨也就随她。
　　沈誓没少偷偷跟不上学的魏昔到处乱跑去玩，两个人关系很好，其实沈誓一直都很想有个像魏昔一样有趣好玩的亲姐姐。
　　要说实话的话，沈誓心里是很羡慕魏昔的，因为他也一样不爱念书。只是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保存，万不可以让何宵知道，不然何宵一定会被气坏——沈誓在家里已经听过无数次何宵说不要去学魏昔的警告了。

　　“我到这里当然是来找你啊，”魏昔笑起来，“走，带你去玩儿。”
　　“去哪里？”沈誓后退一步。
　　魏昔不解：“怎么了？”
　　“我要准时回家的，你知道我妈。”沈誓亮出手腕上的表。
　　“哎呀，没事的，我带你见个人，马上就送你回家。”魏昔大咧咧地摆了一下手，“走啦。”
　　何宵的威严小于和魏昔一起玩的诱惑，沈誓背着书包跟魏昔走了。

　　魏昔带沈誓来的地方是个在条小巷子里的地下室，墙壁上满是涂鸦，光线迷幻，摇滚乐充斥空气，有桌球和舞池，但人很少。
　　沈誓的目光落在门口进来的那面墙壁上，花花绿绿的涂鸦之中，挂着一块暗红色牌子，上面写：野火商店。
　　“这又不是商店。”沈誓扭头隔着躁耳的音乐大声对魏昔说。
　　魏昔笑起来：“这是夜店。”
　　“那我是第一次来夜店。”沈誓又大声说。
　　从迷幻光线里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红头发年轻人，走到魏昔身边，手臂搭上她的肩膀，很是亲昵。
　　“这是我男朋友。”魏昔提高声音告诉他。
　　沈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们。
　　“段皓维，叫我皓维就好了。”年轻人冲他伸出手，顺便示意里面的人把音乐声调小。
　　耳朵清净不少，沈誓盯着年轻人的手，茫然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叫沈誓，你叫他小宝就可以了。”魏昔笑眯眯地挽着段皓维的手臂说。
　　段皓维嗯了一声，温和地问：“小宝，想喝点儿什么？”
　　“我不渴。”沈誓说。
　　“我要樱桃味的那个鸡尾酒，你去给我调。”魏昔晃了晃段皓维的手臂，开始撒娇，“快点去嘛。”
　　段皓维走了，魏昔拉沈誓坐到最近的一条红沙发上，很兴奋的样子：“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沈誓点头：“很帅。”
　　魏昔就又笑起来，嘴角两边的酒窝都盛满甜蜜。笑了一会儿她又严肃起来，捏住沈誓的脸：“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你爷爷还有我妈，你妈你爸也不可以告诉哦。”
　　沈誓于是也严肃地继续点头：“我知道。”
　　关于早恋的危害性，他还是很清楚的。
　　开学第三周，班里的学习委员和文艺委员开始偷偷恋爱，第四周就被发现了。班主任叫了家长，据说文艺委员在办公室哭了一整天。
　　很惨的。
　　“他是这里夜店的老板，”魏昔又扯扯沈誓衣服，“厉害吧？”
　　沈誓嗯了声，对魏昔这个男朋友倒没什么特别好的感觉，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过于陌生不习惯，身体僵直地坐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儿就想要走人。
　　“这么快就要走吗？”魏昔一脸不情愿。
　　“没关系的，你在这里好了，”沈誓不给别人添麻烦，“我会自己坐公车回家。”
　　“一个人行吗你？”魏昔犹豫不决。
　　沈誓老成地拍拍她肩膀：“别担心我，我是初一学生了。”

　　走出“野火商店”的时候天还没黑，沈誓口袋里的小手机却嗡嗡震起来，是何宵。
　　沈誓感到一阵完蛋，又不想这么快挨骂，憋着没有接，打算快点跑到最近的车站去坐公车。
　　手机却震没完，沈誓只好又拿出来，这次居然是沈烈。
　　他接起：“喂？”
　　“你人哪儿去了啊？何姨都给我打电话了。”沈烈语气不善，“我一不看住你你就乱跑是吧？”
　　沈誓小小地叹口气：“我马上就回家了。”
　　“你人在哪儿？”沈烈问。
　　“啊？”
　　“问你人在哪儿？”沈烈不耐烦重复一遍。
　　“在......野火商店。”沈誓小声说，仅仅因为沈烈略凶的声音就开始无由来紧张。
　　“什么破地儿。”他听到那边沈烈骂了一句。
　　“我马上就回家了，真的。”沈誓用保证似的语气说。
　　沈烈不嬉皮笑脸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
　　“待着别动，天快黑了你别再给我乱跑迷路。”电话里传来沈烈冷淡的声音。
　　“我来找你。”他又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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