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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下半场在剧场五六排前后四人皆尴尬情况下开演,弦乐组持续的A泛音,单调好似绝对安静下的耳鸣,缓慢而沉重,短笛和巴松管奏出四度动机。
开演五分钟,懒散的小号手姗姗来迟,完美错过了它的第一个动机。赵一鸣有点恼火,冲小号手去,也冲着江燕京去。自从那晚听易雪挖江燕京脚底板,赵一鸣便与这个桃花眼不对路。本来今晚只想来个二人世界,好好庆祝易雪入职,偏又在这歌剧厅碰鼻头,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票。
而易雪身后的江燕京,也未料到再一次的相遇。她深知易雪对古典乐兴趣缺缺,天蝎座从来对不感兴趣的事儿眼皮也懒得抬一下,现在居然会和这个赵医生携手聆听音乐会。
江燕京与Z医有商业往来,对赵一鸣也略知一二:雷锋式的富二代,与自己这个草根选手判若云泥。一时间心里的滋味被这第四乐章烘托出来,定音鼓一点一点打在心头,前排这对璧人的背影,似乎是嘲笑某些感情的死亡。
江燕京感到了蔑视和绝望,卡洛风格的葬礼进行曲正将自己埋葬。尽管最后铜管一齐奏出“天使的号角”,在越来越强烈的鼓荡下,马勒第一交响曲迎来形式辉煌的尾声,江燕京却无法从中获得力量,战胜绝望。
顾里眼见父亲的得意门生“不合逻辑”的低落,有些奇怪,“Where are you”
江燕京咬紧嘴唇,只沉默的跟着散场人潮中易雪与赵医生形影不离的背影,或许她们是时间好好的谈一谈。
可以解释。一切都可以解释。至少先听我解释。
赵一鸣自然不愿意易雪再被“那种人”缠上,只带易雪往人多的地方走。
H市大剧院出门便是国际会展中心,正举办着国际乐器展览。时间才九点,乐器展还有许多人未散,广场上展览着几样乐器,鼓手和低音提琴准本就绪,仿佛正等人玩快闪。
果然,小号手和小提琴跟着加入了即兴表演。赵一鸣知道,这种乐器展前的快闪很多都是安排好的,主要就是为了展示乐器或者音响搞的噱头,眼见钢琴还迟迟没人弹,便起了兴致。
修长手指下的黑白键缓缓流出动人音乐,从跟上节奏到引领旋律,坐在钢琴前的赵医生比在上手术台还要认真,很有心的加入勃拉姆斯第二钢协的动机,以致敬方才舞台上的女神王羽佳。布鲁斯音阶下的勃拉姆斯少了些沉思,多了些灵动,每位乐手都在即兴创作、改编,然后把自己的旋律演奏出来,节奏组与旋律组互相冲突,又互相妥协。
赵一鸣在灯光下,露出半截亮黄色的袜子更加耀眼。
易雪侧头看她,怎么今天的赵医生有些迷人?
赵一鸣只知道将易雪带到人多的地方以避开倒霉鬼江燕京,哪里晓得江燕京其实一直跟的人是她,身高加呆毛,远比易雪目标大。
人群中江燕京找到了易雪,离她三米之外,自然看到易雪脸上的欣赏。
顾里跟在江燕京身后,似乎看出了些端倪,指着赵一鸣道:“这哥们不错啊!”
江燕京:不错还是错,我比你清楚。
…………
…………
上班下班,秋学期中才入职的易雪自然没有课,轮流跟着系上几个老教授上课,半个月就这么悠闲得过去了。
饶霜组织了周末游,两天一晚,民宿订在A县下属的山川乡。A县是江燕京的A县,位于长三角腹地,天目山脉自西南入境,长三角的旅游胜地。
A县易雪自然玩过好几次,风景怡人,周六又恰逢生日,便懒得计较饶霜怎么选了江燕京的大本营。
周六赶上了好天气,万里无云,可惜赵医生上班无法同行。饶霜、阿旺朵、鹿小真、易雪一行四人自驾向北。
下了高速,易雪想起最近有一个关于太平天国的新研究。说忠王李成秀由H市借独松捷径,迅速北上,与各路太平军大破清军,遂解天京之围,而这独松关就在A县境内,于是嚷着要去看看。
度假变成访古,无奈寿星最大,同行三人虽略有不满,也只得由着她,改走乡村小道。一路的地名十分朴素,王家边、潘家上、萧坑里,跟着导航轻松的找到了地方,又改步行。
独松关曾是临安古城的西北关隘。独松岭上,东西有高山幽涧,南北有狭谷相通,为古代用兵出奇之道。
岭上满是苍松翠竹,清幽的山道游人罕至。相传关门前有一个独松,几度兴废后现已无存,易雪走进城门,说是城门,更像一个短的隧道,关门如洞,深十米,高约三米,宽不足一米,堪堪只容一人通过。
江燕京给她背过古诗:撞破关门山势开,树头云起唤龙来。擎天老干高千丈,傲雪贞标压众材。岁久根节坚作玉,风生岩壑响成雷。苍颜不改浑依旧,万古相期竹与梅。
雄关不再,今非昔比。
今非昔比,易雪想,这四个字用在她与江燕京身上也正合适。这一想,访古又成了触景伤情,好心情也去了大半。
山川乡距此驱车不过十来分钟,便见一个大院子,古韵禅风的三层小楼被荷花池围出,大石垒砌的山墙外写着“七间房·山川乡居”七个字。
山川乡,顾名思义,多山多川,民宿门口便有清澈溪流,远眺即大山竹海。而“七间房”,是这家民宿真的只有七间房。
A县长三角旅游胜地不是吹的,七间房全部住满,多亏饶霜提前预定。Check in,饶霜和阿旺朵一间,鹿小真和易雪一间,都是大床房。
民宿老板是个短发的大美女,略带歉意,“房源紧张,几位都是美女,应该不介意吧?”
饶霜哈哈一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订错了。
老板娘也爽快,“收拾好之后来mini bar,我请你们吃茶。”
她们的房间在二楼,地方很大,大床更大。鹿小真毫不客气得躺了上去,使劲得蹦了蹦,“舒服。”
室内茶香,易雪翻了翻桌上的心经抄本,又摸了摸绿植花插,情不自禁的伸了个懒腰,大概这就是不知不觉中的慢生活吧。
下楼左转mini bar,透纱的屏风与大堂相隔,四张桌子满了三桌,有酒柜,有背投,还有吉他麦克风,看来白天是茶吧,晚上做音乐酒吧。饶霜带着阿旺朵排排坐在长塌上,正看老板娘煮茶。
A县产白茶,形如兰蕙,白毫显露。老板娘说高温泡有鸡汤味,低温则有奶油味。易雪不太懂茶,就见鹿小真鲸吸牛饮,烫到了舌头,正要笑她盝儿一个,门口突然扑进来两只漂亮的边牧,一只黑,一只黄。
“金秋、迎春,不要撞到别人。”人未到,声已至。
易雪才抬眼看透纱屏风露出人影,两只边牧都已跑到她们脚边,摇着尾巴亲热。易雪一边抚摸狗头,一边抬头,江燕京就这样绕过屏风走到她眼里来。
毕竟不是电视剧,世上哪真有这么多接二连三的巧遇?
易雪瞪着一脸无辜的鹿小真,罪魁祸首饶霜才怂了怂肩举手投降。
江燕京穿着oversize的运动服,左手摘下渔夫帽,朝着易雪hi了一句。
又是“好久不见”,又是“hi”,语句匮乏,易雪觉得江燕京真的白当这么多年Z大校园偶像了。
眼见桃花眼越走越近,下一秒,她藏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举起一捧黄白相间的小野花,用花茎束起,中间还插了一支草编蚂蚱。
“生日快乐,易雪。”
蚂蚱在花间一蹦一跳,这句祝福不知是江燕京想说的,还是蚂蚱想说的。一桌人都愣了,只有两只边牧还能愉快的吐舌头摇尾巴。
民宿老板娘微微一笑,招呼金秋、迎春去外面玩耍,饶霜她们倒也知趣,表示要出去和狗狗一起玩,只剩下江燕京和易雪两个。
收,还是不收?易雪心里斗争,猝不及防又跑进来一只狗狗,棕色哈士奇,牵引绳被它拖在地上,全是泥巴。一个“长发艺术家”跟着狗进来,一边还在发牢骚,“我说你这是叫我遛旺财还是叫旺财遛我?”
“长发艺术家”与易雪四目相对,便认出了对方。
这种气氛下,他口里说着“抱歉抱歉,你们继续你们继续”,逃也似的往外走。
旺财倒是个木脸皮,在江燕京脚边打滚,长吻里骂骂咧咧。
举了老半天花的江燕京这时才尝出些尴尬的味道,放下花替蠢狗解牵引绳,再也没有勇气去看长塌上的易雪。二哈二,自己也够蠢,总一厢情愿地以为她们的关系还停在五年前。
民宿老板娘带着扫帚去而复返,江燕京有些难为情地和她一起打扫。
易雪却再也看不下去往外走,心里骂江燕京空老老地做什么戏。谁知那只名叫发财的哈士奇也一路跟着她跑了出来,嘴里还叼着那束野花。
被留在透纱屏风后的江燕京会心一笑:旺财,到底没有白养你,good j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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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脚底板:杭州话,说别人以前不光彩的事
碰鼻头:指做事碰壁或寻人未遇
空老老:杭州话,无事找事干,无话找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