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日落

　　九分钟后，刑警与救护车同时赶到影院。
　　被群众合力推开的天花板之下，两名倒在血泊里的男性已经成为尸体。
　　孟锋出示警官证，封锁现场，指示调查，并通知法医。
　　温落与其余十八位顾客被安排到旁边的2号影厅，白墨则与失魂落魄的路一云留在现场。孟警官有话要问。
　　温落回忆送餐时的座位排布，得知死者是路老板的哥哥与朋友。
　　2号影厅里，众人议论纷纷。
　　白发老人坐在一旁的角落，嘴里不停念叨：“死人了……居然死人了……又死人了……”
　　一同的中年妇女却没有理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两个座位之外。
　　人群中最激动的，是那位染着绿发的微胖男子，他焦急地来回踱步，神色飞快变换。“他妈的，怎么会这样。”
　　他似乎想压低声音，但没有做到。

　　十分钟后，白墨、孟警官与路一云来到2号影厅，众人匆忙围上去。
　　“警察同志，我、我们可以走了吗？”绿发男子问。
　　孟锋摇头：“抱歉，在初步调查现场之后，我们发现元先生与路先生是被人杀害的，希望各位能配合我们接下来的调查。”
　　“被、被人杀害的？”
　　“居然不是意外吗？太可怕了。”
　　“调查？怀疑我是凶手？疯了吧，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绿发男子瞪大眼睛：“怎么会呢？警察同志，我待会儿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能不能……”
　　孟锋面色肃然，压重语调：“安静，各位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
　　老人身边的中年妇女上前一步，道：“放心，警察同志，我会尽全力配合你的，毕竟我又没有杀人，帮助调查是为了更快找出真凶呀。”
　　此话一出，大家的议论逐渐消退，毕竟没人认为自己是凶手。
　　“这位女士说得很对，请大家配合，我们也好早点儿收工，接下来我会分别跟各位单独谈话。小余，你在这里帮忙看着，不准里边儿的人随意出去。”
　　“是，孟警官。”
　　“第一位，还是路老板先来吧。白经理，您跟我一起。”

　　路一云面色苍白，眼眶泛红。
　　他打开办公室，身侧的孟锋径直走到窗边，坐到办公椅上。
　　白墨站在孟警官身后，瞄了眼桌上的相片。
　　是一位少年与两名少女，三人在一条小巷的垃圾桶旁站着，笑得很开心。
　　“您拿把椅子过来，坐吧？”
　　白墨摆手：“孟警官不用管我，我站着就行。”
　　“行。”孟锋点开便携投影，又道，“路老板，希望你节哀顺变。”
　　路一云抬头，眼神迷离，似乎在看孟锋，又好像望着他身后的窗帘。
　　显然，他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与悲伤中走出来。
　　“你的ID我查看过了，死者之一的路千山是你哥哥，另一位和你有关系吗？”
　　“有，我小时候就和元哥认识了，之后一直是朋友。”路一云的声音很轻，“他对我很好，就像对亲弟弟一样。”
　　“那元宏屿认识你哥哥吗？”
　　“认识，但不是通过我，而是在两年前，他们忽然成了朋友。我当时得知后，就觉得我们很有缘分。”
　　“哦……”孟锋在投影中记录下这条信息，“那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好吗？”
　　路一云点头：“从小到大，我们的关系都非常好。这座影院原本是父亲留给哥哥的，但他把影院送给我了。”
　　孟锋挑起眉毛：“既然如此，你哥在两年以前都不认识元宏屿？你也从来没跟他说过？”
　　“没有。虽然我跟他还有元哥的关系很好，但跟两人见面的时间都不多。尤其是我哥，当年把电影院转交给我之后，联系就变少了，偶尔过节发来一封问候，也是非常简单的内容。”
　　“这是为什么？”
　　路一云摇头：“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因为他做生意很忙。”
　　“但根据我调查的路千山的资料，他并没有系统中的注册任何工作。”
　　“这……”路一云神色不解，“难不成他在做违法的生意，所以一直都没告诉我？”
　　孟锋仔细观察路老板的表情，而后道：“截止目前，我们也不知道。”
　　“孟警官，天花板为什么突然掉落？”路一云问，“既然您说他们是死于他杀，就不是意外掉落的吧？”
　　“不错，我们在天花板上端发现了小型无声炸弹的痕迹，明显是有人特意放在那里的。”
　　“怎么可能？”路一云十分震惊，“天花板上方的确有一些留给管道的空间，但应该没有顾客可以……”
　　他没有把话说完，心中便意识到，自己的嫌疑是最大的。
　　因为今日的客人，都是影院开门后才来的，接着就检票进入影厅，对天花板内的结构并不熟悉，更不太可能布置杀人的装置。
　　至于售票员、温落与白墨，都是开门之后进来的。
　　“请问爆炸的时候，路老板在什么地方？”
　　“我？我在放映室。”
　　孟锋问：“电影需要人工放映吗？”
　　“不用，虽然这里是怀旧影院，但因为客人看不到放映室，所以是由AI全程控制的。”
　　“那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我想跟着一起看看，几乎每一场，我都会去放映室里看。”
　　“室内有监控视频吗？”
　　“有的。”路一云操作投影，将监控视频的权限分享给孟锋。
　　经智能程序的快速判定，路一云在电影播放的时间里，确实没有离开过放映室。
　　孟锋微微皱眉，忽然又道：“收到一条新消息，现场勘测的人员说，炸弹是通过远程操控点燃的。”

　　2号影厅内，温落站在人群后方，余光观察那名举止奇怪的白发老人。
　　孟锋带上白墨、路一云离开后，老人就回到座椅上。虽然不再念叨，但身体微微颤抖着。
　　和他一起的中年妇女坐在另一方，打开手提包，拿出化妆镜与粉扑，开始补妆。
　　——或许这两人并不是父女。
　　温落推翻了方才检票时的推测。
　　否则此刻，女子应该会安抚老人，这跟她之前搀扶后者的形象截然不同。
　　目光移开，再看向激动的绿发男子，他死死盯着余警官，额头冒出汗水，显得十分焦虑。
　　“温先生。”
　　“您好，南先生。”
　　“我看一直这么等着很无聊，大家的情绪很紧张，不如你陪我聊聊？”
　　“好的。”
　　两人在中间一排坐下，南山笑问：“你觉得白墨怎么样？”
　　“白经理？不靠谱。”
　　“哈哈哈，以他现在的这种风格，确实不怪你这么想。”
　　温落：“您的意思是，他平时不这样？”
　　南山：“或许吧，虽然我跟他认识了很久，但也不能说完全了解他。大部分时候，他看起来都非常理智，甚至冷酷，但我觉得今天他的这种状态，不仅有意思，也更有意义。”
　　温落很难将冷酷一词，与吊儿郎当的白经理联系在一起。“奇怪的是，他似乎喜欢我。”
　　“你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
　　“因为我们刚认识。”
　　南山道：“九夏的一辈子有九十九年，你的几小时就相当于他们的数年，用数年的时间爱上一个人，我觉得十分正常。”
　　温落摇头：“朝生与九夏的时间流速不同，奇怪的不是我，而是白经理。他是九夏，他的几小时很短暂，他也完全不了解我。”
　　“可能他想要与你感同身受吧。”南山笑了笑，“我听人说，你们朝生的爱大都是迅疾而炽热的，所以你对此感到奇怪，反而让我有些不解。”
　　“我的性格设定里，不会轻易喜欢上某个人。”
　　“那这个设定挺好的，因为一旦喜欢上，估计轻易也忘不掉了。”
　　“是吗……”
　　“下一位，温落。” 站在影厅出口的余警官扫视人群。

　　温落在另一位警员的陪同下，第二次进入路老板的办公室。
　　孟锋抬头，请他在沙发上入座。
　　“你是作为检票员的朝生？”
　　“是的。”
　　“认识两位死者吗？”孟警官一边对照投影中的身份信息，一边问。
　　“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是路老板的哥哥与朋友。”
　　“哦？你怎么知道的。”
　　温落道：“检票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记得具体的内容吗？”
　　“先是好久不见的问候，然后聊起今天的天气，来影院前路过的商店，对电影的期待，还有中午要去的餐厅。”
　　孟锋摸着下巴：“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对所有事情都很好奇。”
　　温落说完看向白墨，脑中想起刚刚与南山的谈话。
　　白经理斜斜站着，给他甩来一个wink。
　　“既然你观察得这么仔细，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你检票的时候，还有……我看看，你去影厅里面送餐的时候。”
　　温落点头：“大概有五处。”
　　“啥玩意儿？”
　　孟警官本是例行询问，不料对方不仅捕捉到了异常，还这么多。“那你都跟我仔细说一说。”
　　“首先是最后来影院的那位，染着绿色头发的先生，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董锐。”
　　“董先生在看电影的时候，身体一直是紧绷的状态。我送餐给他，或者路过的时候，他都笔直地坐着。影院的座椅有按摩功能，但董先生没有靠紧座椅。”
　　孟锋在投影中点开董锐的信息，标注之后道：“继续。”
　　“第二件事情也跟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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