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

　　“我第一次，真的杀了人。”罗阳说道，依旧是平淡的语气。“那几天可真不是人过得日子……”
　　齐名雪没有接话。再凶残的杀手，在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恐惧很久。何况，罗阳这样一个至情之人。他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拥抱梅英了。他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能被我弄脏呢……可是又忍不住想他，很想……”

　　就在罗阳杀了宋涛，将证据销毁得干干净净之后，周诗万给了他很大一笔钱。所谓的报酬。足够以前的他花上几年。足够梅英用很久的医药费。可罗阳却没办法去找梅英。他的双手，已经沾过鲜血……他还能像从前一样抱他么……
　　梅莉来他的住处找他的时候，罗阳很是意外。没想过，梅英的姐姐会过来找他。那天罗阳从夜总会下班回来，身上还穿着西服。家门口站着的漂亮女人，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我叫梅莉，是梅英的姐姐。”梅莉没有什么表情，让人无法察觉她究竟是否高兴。
　　把梅莉请进屋，罗阳顺便去厨房沏了茶。
　　梅莉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开口道：“看样子，你还过得不错。”
　　罗阳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很尴尬的站在那里。
　　“你们的事情，梅英告诉我了。”她说。
　　罗阳在那一瞬间惊慌失措。知道了么，他的家人。会怎么对他。会为难他么？会打他骂他么？“他怎么样了……”脱口而出的关心，掩饰不住。
　　梅莉微微一笑。“别这么紧张，我是他亲姐姐诶，能把他吃了么！”紧接着她的神色黯淡下来，“老实说……梅英的情况不太好。病情是控制住了，可是精神就……你去看看他吧。”
　　“……可以么……我去……”罗阳觉得不可思议。
　　“别让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他是我弟弟，他的性格我太了解了。认定什么，便不会再回头了……”梅莉苦笑着，“作为姐姐，我知道应该阻止你们，这样才是最好的。可是，同样是因为我是姐姐，我不忍心难为他，看他伤心难过。但这毕竟是不正常的关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您放心，我会小心。”
　　突然间海阔天空，究竟好是不好。如果当初知道梅英有这样开明的姐姐，也就不用分开了半年之久。也许，他就不会……成为一个杀手。
　　不过还是很高兴。竟然这样轻松就得到了家人的认同。可以再见面了。
　　梅英已经不在医院住了，病情稳定下来之后，医生就允许他出院，在家好好休养。所以，大部分时间，他是待在家里的。偶尔在姐姐或者萧文的陪同下出门。人变得不爱说话，每天多数时间是在望着窗子外面的世界发呆。萧文经常使出浑身解数逗他，他每次只是淡淡一笑，就又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家里如果是做糖醋排骨或者醋溜白菜，那孩子就绝对不会碰上一口，整顿饭都省了。整个人好像只剩了躯壳，灵魂不知飘到哪里去。
　　梅莉看着弟弟一天天消瘦心里着急。
　　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思念成疾。
　　所以下定决心找罗阳过来。不忍心再看自己弟弟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分别半年之后的见面，会是什么样。
　　星期天，梅莉特意约了萧文出去，家里只剩下梅英一个。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少年正在对着家里的一盆非洲茉莉发呆。想象着它开花会是什么样子。
　　以为是姐姐忘记拿什么了，跑过去开门连头都没有抬起。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忽然间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惊愕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转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好熟悉的温暖。是熟悉的气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每天想念的那个人。
　　转身抬头。真的是他。
　　“你怎么……过来了？”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用手指描绘着那熟悉的轮廓。
　　罗阳没说话，直接吻上了孩子的唇。
　　又一次唇齿相缠，是说不尽的温柔与思念。这半年来，这样的场景，只会在两个人的梦中出现。到了真正接吻的时候，反倒是显得不真实。
　　梅英的味道，依旧是干净的阳光的味道。
　　突然间想起童年时代小镇上池塘里盛开着的白色睡莲。眼前少年的灵魂，是不是真的由睡莲所化，由睡莲所生。无论经历了怎样黑暗的过往，都不能给他染上一丝一毫的颜色。纯白。出淤泥而不染。
　　抱在一起亲吻，忘记了时间的存在。一次又一次缓慢却深入的交换着彼此的气息，诉说着长时间以来，积存的思念。
　　“梅英，要不要和我走……”罗阳自己也诧异，怎么会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可是对于他来说，梅英就是一种毒，一旦触碰，就再也不能放手。当初让梅英回家是下了怎样的决心。回忆起半年之前的那个晚上，都觉得痛不欲生。
　　孩子却笑了。“我一直在等，罗阳，我一直都在等你。”
　　直接带了几件衣服，就搬到了罗阳的住处。梅莉接到弟弟电话的时候，小家伙已经离开家了。她很有骂人的冲动，却对着梅英无法开口。就这样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自己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每个星期记得去医院复查，每天按时吃药，知道不知道？”只好反复叮咛。
　　“嗯。”
　　“不要太累了，需要钱给姐姐打电话。”
　　“嗯。”
　　“妈在中国银行开的那个账户，你把存折带上……有急用就取出来用。”
　　梅英突然很想哭。自己已经是第几次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了。在和罗阳相爱之后，他就是他生命的中心……伤害到家人了吧，尤其是姐姐。每一次都这样离开。
　　“姐，对不起。”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好好的，我也能向爸爸妈妈交代了……”梅莉没有等到梅英说“再见”便挂了电话。再见。真的是太悲伤的一个词语。让人承受不了的悲伤。

　　在悲剧的背景之下，心心相惜的幸福。
　　又可以牵着梅英的手走路了。又可以在周末的时候亲手为他做他喜欢吃的菜。又可以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接吻。又可以……在一起。
　　那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时光。
　　最后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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