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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是夜，阶台寒凉，万物俱寂。
“浅酌，你怎么还不睡？”灵秀散了发钻进床榻，冲窗边的人道。
“我今晚不睡了。”林浅酌揉揉眼，就着昏黄的烛台翻阅账本，“三夫人让我先把这几个月府里的收账算出来，五日后去她那儿回话。”
“五日呢，时间还长。”
“我想早点做完。”林浅酌轻轻拨了几个算珠，意识到声音还是有些响，犹豫片刻，她将算盘推远，“你先睡，我不出声。”
“......”灵秀抿抿唇，没再说什么，翻身用被子蒙了头。
零星烛火映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一燃就是一宿。
天将亮时，厚厚一沓账目停留在末页，林浅酌搁下笔，捏揉着酸痛的手腕，膝盖受了潮冷，摸上去一片寒凉。
鸟鸣清脆，一夜未落的雨终于在清早降下，丫鬟打着纸伞进来通报时，柯氏正在浇花。
“夫人，昨日魏大公子院儿里的丫头又来了。”
止住侍弄花枝的动作，柯氏愣了一瞬：“.....请她进来吧。”
林浅酌捧着账目候在门外，不多时，丫鬟便从门内闪出身形：“夫人让你进来。”
“好，麻烦姐姐了。”林浅酌别过头打了个喷嚏，跟在后面进了屋。
室内花香淡淡，妇人翻阅着账本，心头微震。
上千条琐碎昂杂的账目皆有被圈画的痕迹，最后的数字也是对的。
“只花了一晚就能分毫不差地算出结果。”柯氏面上多了几分赞许，“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孩子。”
即使是她亲生的二小姐，天分也比不过眼前这丫头，整日捕萤扑蝶没个正形，不愿花半刻功夫坐下来学她娘一丝一毫的本事。
“也罢，这深宅大院里难得出现个合我心意的。”柯氏沉吟片刻，从柜里取出一副算盘珠子，“从今日起，我只会更加严格，能否融会贯通，就全凭你的钻研和本事了。”
“谢夫人教诲！”
清早的小雨转眼便倾盆而下，半点不给人反应的余地，雨点如珠玉般击打在瓦片上，顺着屋檐汇成一片砸落。
竹居内水汽弥漫，灵秀端着茶紧贴回廊内侧进了屋，生怕裙角被雨水浸湿。
“公子，茶来了。”她左右张望几下，没瞧见人影，却有声响从里屋传来，提着裙摆过去，看见自家主子正在角落堆放的杂物里翻找。
“我记得有支从蜀地一路带过来的兔毫，你拿回去给林浅酌。”魏安然没有回头。
他教了数月，唯一一个学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字记了个齐全，写起来却依旧惨不忍睹，“让她勤加苦练，不准偷懒，我会时常抽查。”
“......”
没有从回廊绕，灵秀抓着那只兔毫，在雨中抽泣着回了屋，她浑身被淋的透湿，裙摆也染上了脏污泥泞。
少女心事单纯而又懵懂，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陪伴在如此光风霁月的少年身边，如何能不为之心动？
为什么相伴多年，她却比不过半道遇上的丫头得公子心意？
手执的笔砸上柜脚，反弹着在地上滚了老远。
“夫人，饵放了，就等着鱼上钩。”
明芽跪在庄韵脚边，“大公子身边除了林浅酌和灵秀再无心腹，只要借灵秀的手把那黄毛丫头赶走，她也能被咱们轻而易举握在手心。”
“这事你做的不错。”庄韵对着镜，正用点燃后的签头细细描眉，“记住，我要的可不是一个丫鬟的命，我要的是他魏安然的项上人头。”
“谢夫人夸奖。”明芽从桑曼手里接过梳子，熟稔地起身替庄韵梳理头发，“奴婢清楚，您只管等着好消息便可。”
庄韵眼角微弯，露出愉悦的神情，殷红唇瓣低语，“辛郎，我们之间终于不会再有隔阂，韵儿会铲除掉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
桑曼惶然低头，面露惧色，再不敢出声。
当天夜里，林浅酌翻来覆去了很久，脑内昏昏沉沉，不断在沉睡和清醒的边际挣扎。
梦里，一个近乎歇斯底里的女声在叫嚣着，痛斥着，几近疯癫，“你为什么要娶那个狐媚子，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就拜堂成亲，我们说好了的......说好了的！！”
“你不是说要一辈子等我吗，一定便是终生，必不负我......”声音转哀,凄厉痛楚，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没办法？为什么......你不是最爱我吗，不是非我不可吗？”
“对，她说的没错，都是那个狐媚子害得，是她引诱了我的辛郎......”
那股香气逐渐淡去，内里的铁腥味慢慢转浓,声音中夹杂着毛骨悚然的恶意。
“只要杀了那个狐媚子和她的崽子，我的辛郎就能重新回到我身边，他被迷惑了，没错，没错......”
“给我去死！！！”
厉声尖嚎一瞬间响彻耳边，林浅酌心跳速快，瞬间起身惊醒，仍旧惊魂未定。
“浅...浅酌，你醒了？”灵秀表情有些慌乱，“头疼好些了吗？你发烧了。”
“嗯，你在做什么？”林浅酌后知后觉地摸了下额头，一片滚烫。
她很少发烧，不知是不是最近日子好过些，身体的各处毛病也变得小题大做起来。
“没...没做什么，你睡吧。”灵秀不自然一笑，抓起桌上的药包匆匆往外走，“我向管事讨了点治风寒的存货，你等着，我去给你煎药。”
惊慌渐退，思维再次陷入混沌。
“我又麻烦你了......”林浅酌摸了摸鼻子，带着歉意闷声躺了回去。
剧烈颤抖的手抓着药包，灵秀僵住步伐，脸庞上闪过徘徊犹豫。
但最终，转为坚定。
走出门，灵秀停驻在厨房门外，遥望着主屋的方向，对靠在墙边静候许久的人道：“我想通了，即便为了公子，我也要做这个恶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明芽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替灵秀将一缕碎发别于脑后，“你做的没错，比起主子的名声，消失一个下人又算得了什么。”
明芽环住眼前的人，低声私语着。
雷霆轰鸣，雨势不减反增，眼瞅着竟是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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