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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女人”
“冰冰乖,不怕,忍着点。”爸担忧地看着我。两只大手紧握我的小手,“医生,麻烦你轻点,孩子受不了。”
我在哭,肆虐得大哭,撕心裂肺。
“冰冰乖,回家把巧克力全给你吃了。”
一句话,便止住了我的眼泪。我用哽咽的声音,对爸说,“要一盒。”
周围人都笑了,笑我的童言无忌。父亲的表情似松一口气,而孩子的表情却强忍痛楚。
我盯着眼前这个儿时的自己,是贪婪还是逞强?找不到答案。
“冰冰乖,晚上回家,给你买巧克力回家。”依旧是那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每天爸早上没有时间送我去学校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但每次我都十分乐意接受这样的交换。然后,大冬天,冒风雪,一个人走上几里路都不懂得坐公交车。
不想让他们担心,硬是拿一点理由出来,让他们撒手得心安理得,互不亏欠。是这么想的吗?
但是那一天,我如何都不想他一个人走。我拉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老妈使劲掰开我的小手,“不要这么不懂事,爸爸上班要迟到。”
不!别走!可是没人理睬我。任我在那里哭闹,也无人理会我。换作是自己也定会觉得那不过只是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感觉整个世界瞬间黯淡。
那一日早晨,他真的,永久的,离开了我们。没有兑现他哄骗我的承诺。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他在我的记忆里模糊了面孔,我仍然想问一声,为什么当初走得如此毅然决然,都不回一个头?
“冰冰。”我抬头看一眼,朦胧之间,隐约看到爸一脸抱歉的神情,您真的是前来探看我吗?我对着他笑,“爸,你来了。”我拉住他的衣襟,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时语塞,只哽咽一句,“这次,不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我的泪水开始泛滥。
他俯下身子,替我擦干脸庞的泪,“好。”
我一把缠住他的胳膊,像孩提时代那样,不让他离开一分一毫,看着他躺在我身边,闻着他身上淡淡得烟草味,才安心地入睡。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外的天色依旧是黑。究竟是天亮了又黑了,又或者是天根本没有亮过,脑子里一片混沌。
头有点胀痛,突然闻到身边传来的一股的烟草味,呵,爸,你真的从梦里回到了我身边?
当视力适应了这周遭的光线,我睁开眼,看清了自己缠着的手臂上毛衣的花色,脑袋有过一秒的空白,不过,没有起身做任何姿势的改变,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他的胸膛的一起一伏,不知道为何,我非但没有排斥,还希望这一秒能够就这样永恒下去。很惊讶有这样的想法,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异性,明明对他没有来电,又为什么,想要粘腻在身边,感觉分外踏实!?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骨子里也是这么自私的人。
好吧,这只是一个梦,我还没有醒来,我安慰自己,再睡久一点。
闭上眼,紧了紧缠绕的手臂,却听得身边的人变奏得呼吸声,似乎被我刚才的动作惊醒了,他翻一个身,面朝我,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直到看到他紧闭的双眼,才确定他仍在睡梦中,放心松一口气,但体温仍加剧上升。
我盯着他的脸庞,他努一努嘴,两个人如此近的距离,他匀缓的鼻息让我感到温暖。他释放白日里一直紧缩的眉头,此刻神情就似一个婴孩。他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双眼,眼下有一颗黑色素沉淀的小黑点,却像是泪滴一样,美人痣吗?我偷笑出来,突然听得身边一阵低沉的男声,“你笑什么?”
我吓了一跳,盯着他,但他依旧紧闭双眼,呵,大家都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吗?
“你在做梦,我没有笑。”我呢喃。靠得他更近一些。
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拥住我,很无奈得叹气,“你这个女人。”然后就没了声响,又沉沉得睡去。
彼此坚信,这仅是一个梦。
等我起床,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四时,我翘课了。在床上挣扎了半天,算了,翘了就翘了。很悲哀,自己开始萌生这么堕落的想法。
身边没有人,我安心了。但房间里依旧有他的气息,我环顾四周,废话,这是他的房间,当然有他的气息。真可笑。
我蓬头垢面得起床,准备回楼下梳洗。刚走到客厅,准备开门,门突然被打开,我和来访者四目相对。
嘉洛看到我,以为自己走错了房子。退出去,看看公寓外的楼层数,三十二,没错,是三十二。再回过头来看看我,然后开始狂笑。
他犹如进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把手里采购的东西开始分门别类放满冰箱。我看他从购物里拿出来的,大多数都是巧克力。怎么?简嘉铭这么爱吃巧克力?
“看来,你跟我哥……”他狂笑。
我站在原地,不说话,脸开始发烫。果然,在青天白日里,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举动,会万分尴尬。
“怎么样,什么时候搬上来,免得我还要找人张罗多管理一间屋子。”他回过头来,叫我一声,“嫂子。”语气里尽是戏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同他在一起最为放松。
我斜眼白他一眼,就出了屋子,从安全门走到楼下,开门进屋。
定下心来,才发觉自己的手机和钱包都在楼上,算了,现在不去拿。免得某些人又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决定晚上回花园小区吃晚饭,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们,心里有点不踏实。宝欣,是不是还一如从前?
我一个人走回家,路过那家咖啡店,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在里边卿卿我我。
蔡启华又有了新的伴?是先前那个嘉佳口中的学妹吗?我睁大眼瞧了一瞧,那个短发的女子,有点熟悉,但我不肯定是不是,直到她转过脸与他亲吻,我才看清,宝欣!
她腿上依旧打着石膏,看来蔡启华对她呵护备至。
我的心情,不是愤怒,不是嫉妒,不是任何一切原先狭隘的想法,而是替宝欣感到不值得。我很好奇,蔡启华究竟有多少后备军团?走马观花,分手未到一个礼拜,立马另结新欢?
我想联络嘉佳,但是,手机不在身边。
我到家,没有用钥匙开门,我不想去试验自己这把钥匙是不是适合这个锁,以免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索性假装不知。
我按门铃,妈前来开门。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我看着她,没有变,真好!而我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崩溃,我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妈!”我跑过去拥抱她,似半生未见。
“哟,哟,哟,这是怎么回事?”她拍拍我的肩膀,听到厨房里还有排油烟机轰隆隆作响,我知道,妈在日复一日得重复着她平凡的生活。
“怎么跑回来了呀?还哭成这样?怎么样?是简家人欺负你?”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哭,是不是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被欺负?
我摇头,妈突然想起厨房里快糊掉的菜,狂奔向厨房,从里边忙碌,边喊出来,“跟我说,怎么回事。”
看着熟悉的场景,我破涕为笑,“没有,他待我很好。”我淡淡地说。他的确算是待我不薄了,一日三餐,日日大饭店打包回家。
“那怎么跑回来了。”
“想你了呗。”我靠在厨房门口。
“宝欣跟同学出去了,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是吗?”其实那一刻,我发觉自己真的根本不在乎她究竟在不在。
对宝欣,我到底怀着怎么样的感情?我很迷茫。
“今天留下来吃饭吧,很快就开饭了。”我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二十分。
我点点头,老妈让我自己随便干点什么,就是不允许我插手帮她开饭。
我进房间看看,宝欣的书桌有点乱,我忍不住,伸手替她整理起来,桌子摊开着的都是瑞典的国家资料,她是要去瑞典旅行还是什么?手扫过一旁的书籍,发觉书里夹着一条白金手链,我拿起来,细细的链子,镶三粒钻,做工精细,十分别致,看看上面的商标,TIFFANY,价值不菲。
是蔡启华送的吗?他家有钱是向来听说过的,没想到,还如此大方。
想起来,那个时候,梁静茹唱《TIFFANY》,“天使说,戴着它就能得到祝福。”
小女生,谁都想要得到这种纯白的祝福。
正当我端视这条链子,美好往事浮现眼前的时候,听的屋外面有宝欣和妈的对话声,她回来了。
她听到妈说我在屋里,突然单脚跳,冲到我面前,一把夺取我手上的东西,塞进了抽屉里,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寒暄,只有离开前的一个白眼。
我们就这么,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吗?
好像很久没有一家人这么围坐在一起享受天伦。我给宝欣夹菜,她一边说谢谢,一边把菜挑一边,直到吃完饭,也没有动过它们。妈告诉我,自从出事以后,宝欣很少说话,医生说,她的腿能不能再跳舞还是一个未知数。我想我是明白她冷淡我的原因了。
爸一如既往,每日饭后值夜班。
我端一杯牛奶进她房,突然想起来,那个晚上,她来到我房里,让我别沉迷情深深雨蒙蒙的情景,我鼻子一酸,“宝欣,对不起。”
她抬头看一眼我,腿跷在椅子上,“别说对不起,与你无关。”
她突然说起“与我无关”这样的话。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瞎猜测?显然不是。
我僵站在那里,听得她说,“你别怪罪你自己,的确同你没有关系,你别内疚,是我自己跳的。你没有亏欠我什么。别搞得现在好像我不近人情似的。”
“冰冰,今天是睡这里吗?”妈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问我。
我回过头,刚想回答她,就听到宝欣说,“和我睡一起吗?我的腿好像不是很方便。”
我看到妈脸上闪过的一丝愠意。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我,低声问我,“要不同我一起睡,反正你爸值夜班,要明早回来。”
“不了,我等等还要去赶一个报告。”我抬一抬手腕,佯装看一看时间,“不早了,妈,那我就走了。”
“冰冰。”她叫住我,“有委屈就说。”
看着妈,我鼻子一酸。但是,我能现在哭吗?不能。
我吸吸鼻子,“怎么会有委屈呢。那我走了。”我望进宝欣房里,“宝欣,我走了。”
她嗯一声,我空空得走,空空得走。
我又习惯性看一眼手腕,空空如也,看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戴手表!!突然觉得很可笑,就是很可笑!
我回三十一楼。躲进黑色的空间里,开始肆无忌惮得放声大哭。
我失去了多少东西?我还拥有多少东西?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子?我的位置在哪里,我属于哪里,我是谁?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
我感到一阵温暖。
有人从身后用双臂轻轻裹住了我,在我耳边无奈轻叹一句,“你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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